“黛西姐,你是知道的,我家裡就我一個女兒,我家條件不錯,我父母原本不想讓我出來打工,他們指望我在家裡找一份穩定的工作,以後就在本地找個男朋友結婚,去年畢業後我想出來見見世面,偏要出來打工,如今世面是見了,說實在的,現實給我的教訓很深刻,如今錢沒有掙到,反倒天天讓父母擔心,我想了想,還不如辭職算了,這種打工日子根本看不到希望。”
認識小梅九個多月,她給我的印象很單純,爲人真誠,愛玩愛說笑,成天無憂無慮,她踏入社會才一年時間,沒想到就對打工環境就產生了厭倦情緒,我不禁爲自己,也爲我們這個漂泊不定的中年打工羣體的處境感到悲哀,別人看不上的工作,我們卻爭得你死我活的,比如:馬花椒,趙五角,柳芝,我,還有陳實味等人,我們都是四十歲左右的年紀,爲了養活一家老小,在CD公司這家混亂的工廠裡,我們這羣中年人成天爲了利益你爭我鬥,恨不得搞臭對方纔會心裡平衡。
面對與世無爭的小梅,我的心裡不禁涌出一股羞愧感,我們這羣中年人的處世方式還不如一個小年輕,她們沒有生活壓力,所以她們活得灑脫自如,就如同之前離職的小古一樣,在CD公司過得不開心,她們就可以瀟灑地轉身離去,既然對公司不滿意,何必要勉強自己繼續受累捱罵呢?
然而,我們這羣中年人不是放不下利益爭鬥,只是我們成長的年代不同,不同的生活閱歷鑄就了我們不同的生活方式,我們沒有底氣,現實也不允許我們任性,隨意地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只有繼續呆在CD公司,過着不開心的日子,拿着生活中少不了的微薄工資得過且過。
我理解她的心情,她的工資確實不高,而且這裡的福利差,工資低,像她這麼年輕,完全有條件找份比這裡好的工作,我不能因爲一己之私而耽擱她的前程。
“你這個時候離職回家做什麼呢?”
“他們打算讓我考公務員。”
哦,原來如此!難怪她急着要回老家,原來可以回去端鐵飯碗,這個待遇可比我們強多了,我們這個年紀有太多的無奈,我已經四十歲了,還在漫無目的地漂流着,不知道哪一天才徹底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你還有一張單在生產,你不要提成了嗎?”
“呵呵,不就一千多塊錢嘛,我不要了,黛西姐,這個客戶應該會給你吧?”
小梅的家庭條件比小劉要好,所以她對金錢的需求沒有小劉那麼強烈。
“國內的客戶不會給我,要麼給馬花椒,要麼給小李他們。”
“黛西姐,你可以去爭取啊,這個單前面的工作都是我做的,憑什麼提成給他們?”小姑娘還挺會心疼人的。
“唉,算了,爭取也沒有用,樂總會有他的安排。”
小梅知道柳芝從來沒有將我當作上司看待,她一直很同情我的尷尬處境,如果她走了,以後我在外貿部更加勢單力薄。
她看了我一眼,輕聲說道:“黛西姐,外貿部以後就你一個人了,要不是我家裡人催我回去,我真的很捨不得離開你們,很感謝你這大半年來對我的照顧,希望你以後注意身體,開心點,實在不開心就離開這裡吧,憑你的能力和工作經驗,肯定能找到比這裡條件好的工作.”
“唉,小梅,你們還年輕,不瞭解我們這些中年人面臨的現實困難,你們年輕能找到好的出路是好事,不要像我們打工一輩子,四十歲了還在漂着,都不知道以後怎麼辦。”
“黛西姐,你的條件不錯嘛,幹嘛一定要在這裡受趙總的氣?”
“我們年紀大了,沒有你們年輕人好找工作。”
“柳芝姐也是這樣說的,她之前交了辭職單,是樂總留下她的。”
“是的,她有幾個下單客戶,樂總想穩定那些客戶。”
“黛西姐,希望你以後開心點,也希望你的業績越來越好。”
“嗯,謝謝!你這麼年輕,希望你有個光明的前途。”
按理說小梅離職跟我沒有任何關係,然而,誰讓我是個吃力不討好的掛名外貿主管呢?好事沒有我的份,惡名聲的帽子就全部往我頭上扣。
在別人眼裡,小劉和小梅都是我的下屬,她們先後離職肯定是我不會管理才走的,特別是趙五角,他從這兩個女孩先後離職這件事上,似乎找到了報復我的突破口,對我的態度一日不如一日,有時候讓他在單據上籤個名,都會被他無緣無故地吼幾句,隨着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們之間的積怨也越來越深。
時間過得很快,小梅辭職一週了,這天又是我們業務部會議的時間,以往外貿部成員四人,如今只有關係不睦的我和柳芝兩人了。
小梅辭職走後,按照樂總的要求,她的外國客戶轉給我,國內的客戶轉給馬花椒和小陳,不知道樂總是有意,還是無意,總之都沒有轉給柳芝和趙五角,這個分配方案引起了他們的極大不滿。
他們不敢找樂總討說法,也不敢得罪馬花椒,於是便將矛頭對準在CD公司勢單力薄,與世無爭的我。
開會期間,樂總主要講了一些客戶跟進的注意事項,以及新產品開發進度,在開會過程中,樂總的情緒比較平靜,他沒有發脾氣,也沒有責罵任何人,包括趙五角。
當談到外貿部的發展時,樂總提出讓我多找幾家開發渠道,我順口說了一句:“上次趙總找的那一家不錯,要不讓他通知那家過來談談。”
樂總答道:“好的,你跟趙總私底下溝通就行,到時交個方案給我。”
“好的。”
我沒有想到的是,就這麼平常的一句話,趙五角當即臉色大變,不過當着樂總的面他沒有吭聲。
散會後,樂總先離開了會議室,我和其他同事還沒有離開,我問趙五角:“趙總,剛纔樂總講的那個新產品,你有樣品嗎?”
我怎麼也沒有想到,就這麼平常的一句話,就像刺激了趙五角的瘋顛神經一樣,他擡起頭恨恨地盯着我,就像怪獸一樣衝着我大吼一聲:“我不知道你講了什麼,找你老闆問去。”
他這脾氣發得真讓人莫名其妙,我連忙解釋道:“就是樂總剛纔講的第二款新產品,你有樣品嗎?”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此時的趙五角就像吃錯了藥物神經過敏似的,他瞪着佈滿血絲的眼睛,衝着我大聲吼道:“少跟我說話,聽不懂你說什麼,找你老闆去。”
工程部的陳實味實在看不下去,幫忙說道:“趙哥,吳小姐問你要一款樣品。”
趙五角再次狂吼道:“不知道她要什麼。”
自從我進廠以來,我從來沒有被人在大庭廣衆之下如此吼罵,那一刻我簡直羞得無地自容,氣急之下,我很想抖出他那骯髒的秘密來報復他的無恥,轉念一想,他不要臉,難道我也跟他一樣無知嗎?
我想了想,還是極力壓抑內心的不快,默默地吞下滿腹的怨氣。
趙五角莫名其妙地衝着我大發脾氣,就連馬花椒都看不下去,她說道:“趙哥,吳主管問那些新產品的樣品好了嗎?”
有了馬花椒這個大紅人幫忙,趙五角的火氣一下子消停了,他悶着嗓子說道:“明天可以好。”
我心裡很清楚,趙五角原本就爲私底下撬單一事提心吊膽的,加上我知道他的把柄,他對我更是提防萬分,害怕我在樂總面前揭穿他的陰謀。
剛纔我隨口提到的那句話:“趙總上次找的那家開發渠道還不錯。”原本我是無心的,他卻因爲心裡有鬼,擔心樂總誤會以爲他私底下在搞鬼,真是做賊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