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葉勳一家人啓程回京了。由於行李不多,葉勳一行人只僱了三輛馬車運送人和行李。潘老夫人一家以及丫鬟一輛馬車,葉勳一家另加桃兒一輛馬車,瀟瀟由於採買的物件較多,他和小乖單獨一輛馬車。趕車的人分別是小虎、石頭和大牛。文度一個人騎馬,本來葉勳也是要和他一起騎馬的,但不知爲什麼葉勳最終還是選擇了和若蓮、父親一起乘坐馬車。
文度騎着馬一直在馬車前徘徊,偶爾跟趕車的小虎說說話。葉勳掀開簾子看見騎馬的文度,文度正好也望向這裡,兩個人對視一下,葉勳連忙放下簾子。他感覺心被什麼刺痛了。他想到了皇宮裡皇上拿了一副吳秋桐的畫像給他看,“朕就是好奇那個把你迷得神魂顛倒的女人到底到底長什麼樣?”葉勳嘴角抽動一下,痛苦地閉上眼睛……
回京後,文度好像一下子消失了,就再沒出現過。
回到京城的家,出門迎接的只有柱子一個人。原來乳孃被她的侄子接回鄉下養老了。葉勳沒多想,便和若蓮忙着安頓家人、收拾行李,明天他還要去吏部述職……
這一日,葉勳聽宣入宮,正好與剛從宮裡出來的沈文度擦肩而過。葉勳眼神冰冷,臉上掛着戲虐的笑說道,“沈大人,回宮覆命了?”說完,就要徑直離去,被沈文度叫住。
“葉勳!咱們談談。”葉勳停住腳步,文度咬了咬嘴脣說“自那次你從京城回來,你對我的態度就發生了改變,我能感覺到你知道了。”
葉勳輕哼一聲,“很多事只有你知道,連我家裡的人我都沒說。不是你又是誰?虧我那麼信任你!你說你一個讀書人幹什麼不好,要給皇上做密探?沈大人,你是真人不露相啊!原來畫得一手好畫!”
文度有些尷尬,舒了一口氣,也換了一副嘲弄的口氣道,“葉大人有所不知,我除了是兩榜進士出身,畫得一手好畫,還有一個身份----我是‘沈家劍’的傳人。”
知道文度是皇上的人後,葉勳感覺心很痛。他一直把他當做可以推心置腹、無話不談的兄弟一樣信賴。葉勳沒想到的是他隱藏得這麼深。“沈家劍?原來你是讓人聞風喪膽、臭名昭著的錦衣衛了?”
“大家都是爲皇上辦事的,請大人不要對錦衣衛有成見。”文度的情緒也上來了,“我不知道我都做了什麼?你爲什麼要這麼對我?就因爲我是皇上的人?我是錦衣衛?你以爲你是怎麼從大獄裡出來的?他們見不到皇上旨意怎麼可能放人?你知道杭州到京城即使快馬來回也得十幾日,你不是餓死獄中就是被人毒死了!還不是靠我這個讓你看不上的錦衣衛,用飛鴿傳書三日就求來了皇上的密旨,才把你救下的!”
葉勳臉色慘白,他沒想到事情是這樣的。他緩了緩神,態度依然強硬道,“我是不是應該對您感恩戴德呀?但是天命不可違,我是死是活冥冥中自有安排,我不強求。”
“真不知道像你這樣的人怎麼還能活到現在?”文度負氣道。
“好。”葉勳點點頭,嘴角露出一抹冷冷的笑,“有機會試試你的劍法,看是不是名副其實?”說着,他拍了拍文度的肩膀要離去。
“葉勳!”文度一下拉着他的胳膊,態度完全軟了下來,用近似哀求的語氣道,“我是在奉命行事,我也是不得已。但是我從來沒有做過一件對你不利的事,有些事我甚至在幫你遮掩。”
葉勳抽出自己的胳膊,眼神還是那麼冷,“我葉勳做事,行得正坐的端,從不需要別人替我遮掩!”說完,葉勳毅然離去了。
這次文度不再攔他。他站在原地眼神裡掠過一絲疼痛和怨恨。
葉勳半裸着上身,後背上有幾道若隱若現的鞭痕。他趴着若蓮身上嘟着嘴要去親吻若蓮。若蓮突然用手擋住他的嘴,不無擔心地說,“葉勳,咱們下次能不能不要我剛懲戒完你,就行房。我感覺我們這樣好像在調情。我怕不利於你渡劫。”
葉勳有些哭笑不得,“你們太把那個老和尚的話當回事了?要不是我父親……唉!”葉勳嘆了一口氣,“我真是受夠了!你快讓我親親,補償一下我。”
若蓮固執地搖搖頭,“我可聽說有人就是用這種方式調情,先抽一頓小皮鞭,然後……像不像我們……”若蓮說不下去,忍不住掩嘴笑了。
葉勳氣急敗壞道,“潘若蓮!你成心的吧?我現在已經興趣索然了,我要穿上衣服出去走走。”
葉勳下了牀,去穿外套。若蓮也坐起來。葉勳盯着她,“你怎麼不攔我呀?”
“幹嗎要攔你?出去走走也好。”若蓮春風滿面的道。
“你!”葉勳上前又重新把她按在牀上,“告訴你,我不喜歡那樣的調情方式,所以不算調情。我現在心靈受到了傷害,你必須好好的撫慰我。”
若蓮咯咯的笑個不停……
這一日,葉勳正在書房裡,一個人整理東西。突然門開了,桃兒捂着臉闖進來,後面緊跟着文度和小虎。
葉勳問道,“怎麼了?你們這是?”
桃兒哭着說,“少爺,他們逼我做出選擇。我真的沒有辦法選,兩個人各有他的好,我誰也不想傷害。您說過您把我當親妹妹,我只聽您的!您幫我選一個。”
“婚姻是人生大事,我怎麼可以做你主呢?”葉勳爲難道。
“少爺,我的事只有您能做主。您不管選擇了誰,我一定跟他好好過日子,無怨無悔。我的幸福就交到您的手裡,我只信任您。”桃兒哽咽地說。
葉勳來回看了看三個人,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小虎‘撲通’給葉勳跪下磕起頭來,“少爺,求求您。您把桃兒嫁給我吧。我喜歡她,我一定會像命一樣疼她,不讓她受一點委屈。求求您,看着我伺候您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只要您把桃兒嫁給我,我一輩子給您當牛做馬……”
沈文度張了張嘴沒說話,只是兩眼充滿期盼地盯着葉勳,他緊張地手在發抖,心臟劇烈地跳着……
葉勳低下頭,心裡也經過了激烈地鬥爭。他擡起頭艱難地說,“桃兒,婚姻大事,還是應該自己做出決定。但如果非讓我選的話,我會選擇……小虎。”
文度地眼淚一下子噴出來,他握緊拳頭,臉漲得通紅,額上青筋都爆了出來……
葉勳不敢看他。
小虎激動地連連磕頭,“謝謝少爺!謝謝少爺!”
葉勳把他扶起來,“我把桃兒交給你了,你要好好對她。”
小虎含淚使勁點頭。
“你把桃兒領下去,好好哄哄她,不要讓她再哭了。”
小虎上前幫桃兒溫柔地擦眼淚,領着她出去了。
文度站在那兒,始終一動不動。
葉勳有些愧疚,“文度,我……”
文度激動得聲音都變了,“爲什麼?你知道我比小虎更適合桃兒!只有我才能給她幸福!你知道我有多麼喜歡她!你爲什麼要這樣做?”
“我希望桃兒有一個安穩的家,只有小虎才能給她。”
“你就是公報私仇!我跟你說過,我之前做過的事都是身不由己。我沒有做過任何傷害你的事。”
“對,我們這些身不由己的人怎麼配得到自己所愛呢。”
“桃兒嫁給小虎就永遠是個下人,是個奴才!”
葉勳冷笑一下,“哼,誰不是奴才?你我不也一樣嗎?”
“葉天宇,你太惡毒了!你自己愛而不得,就要活活拆散我和桃兒!”
葉勳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他。
文度喘着粗氣,眼神兇狠又冰冷地瞪着他,“葉天宇,我會讓你爲今天的選擇付出代價的!”
聽他說狠話,葉勳心裡反而輕鬆了,他挑動嘴角笑笑,“我等着!”
文度恨恨地看着他,摔門走了。
晚上,文度去皇上那兒奉上一天錦衣衛的日報。皇上一眼就看出他情緒不對,他看了一眼滿臉陰暗的文度,“你今天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文度回話,“回皇上,屬下沒事。”
皇上扔下手裡的奏本,“有事就直說,不得隱瞞朕。”
文度終於情緒繃不住了,幾欲哭出來,“回皇上,葉天宇要把桃兒嫁給陸小虎。”
“桃兒?就是你喜歡的那個姑娘?怎麼會?你不跟葉勳是兄弟嗎?他怎會拆散一對有情人?”
文度帶着哭腔道,“屬下真的特別喜歡桃兒!葉勳就是恨我,他認爲屬下背叛了他!他就是公報私仇,把屬下和桃兒的一段好姻緣活活拆散了!”
皇上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是這樣朕也有責任,因爲是朕讓你這麼做的。”
文度紅着眼連忙解釋道,“不怪皇上!要怪只怪葉天宇公私不分!用心險惡!”
“天下這麼多好姑娘,朕會幫你選一個好的。”
“謝皇上美意。屬下所有的愛都給了桃兒,這段感情逝去,屬下就再也沒有能力去愛了。從此……”文度的眼神冰冷又堅毅,“屬下會忘情忘愛,全身心地爲皇上辦事。跟那個人劃清界限,勢不兩立!”
皇上定定地看了他一會突然問,“你和他比過劍嗎?誰更厲害?”
“回皇上,他的劍的確舞得出神入化,但這一年他練劍時,屬下都在旁邊看,劍術套路已經熟記於心。”
皇上有點不敢相信地看看他,見他表情篤定,便會心笑笑,“後生可畏呀!有時間安排你們比試一場。”
接下來的幾天,葉勳一直穿梭於兵部和吏部。去吏部述職、補考評、做交接工作等。因爲葉勳得到消息他還會回兵部任職,加上兵部都是老熟人,所以他剩下的時間都在兵部呆着。兵部幾個主事、書記知道他要升遷羨慕得不行。
大黃語氣裡透着酸道,“葉勳年紀輕輕都要做侍郎了?以後前途不可限量呀!不像我們混了半輩子還是個主事。唉!”
葉勳笑道,“這還不一定呢。沒有公佈的事別瞎說。”
“吏部的主事都跟我說了!你任侍郎的官牒都印好了。”書記小鄭說道。“任命的旨意應該很快就到了。”
“上任後不要忘了我們這些跟你在底層共患難的兄弟呀!”老李也說道,“認識這麼長時間還沒有吃過葉勳請的酒,這次可逃不過了吧?”
葉勳爽快地笑道,“沒問題。到時候一定請大家喝酒啊!”
這一日,葉勳被興旺帶到了御花園,看到皇上和文度都在,文度身後還揹着劍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葉勳就明白怎麼回事了。
皇上含笑看着葉勳,“今天天氣不錯,朕有興致到御花園裡逛逛。文度帶了劍,正好朕也好久沒看你舞劍了,不如你倆切磋一下。”
葉勳看了看兩人,心裡雖不情願,但也只得答應,“臣,遵旨。”
“葉勳,你不要拘謹。現在沒有君臣,就是朋友間互相切磋比劃一下。”
葉勳點點頭。興旺給葉勳遞過來一把寶劍。
兩人拉開了陣勢,文度首先發起來進攻。也許因爲文度心裡有氣,加上想跟皇上面前表現,所以一開始進攻便異常猛烈。只見劍光閃閃,嘶嘶作響,每一招都直刺葉勳要害。葉勳開始並不着急進攻,只是隨着劍鋒輕盈地躲閃。由於文度勝負心太強,葉勳很快就找到了他破綻。葉勳開始進攻,他手腕揮動劍柄在半空中劃出好看的弧線,一把劍被他耍得如行雲流水般瀟灑流暢。文度完全沒有招架之力,很快就敗下陣來。葉勳只輕鬆地挽了一個劍花,文度的劍便脫手掉到地上。文度大驚失色,葉勳也沒有步步緊逼,而是把劍從容的收入劍鞘。
皇上鼓掌喊道,“好劍法!葉勳的劍法還是這麼讓人賞心悅目!”
葉勳一笑,故意說道,“論理說,‘沈家劍法’不至如此,今天應是文度沒有發揮好。”
文度紅着臉說,“是我技不如人。”
葉勳躬身給皇上一禮,“皇上,如果沒有其他事臣就先行告退了。吏部趕着要的一份述職報告,臣必須要在酉時前交上。”
皇上點頭應允。見葉勳走遠,皇上才拍了拍意志消沉的文度說,“輸了就輸了。沒關係的。你還是不夠了解他,他從來不按套路來的。”
早上,若蓮給葉勳穿衣服,突然望着葉勳的臉愣了一下,“我怎麼發現你好像變樣了呢?”
“怎麼會?”葉勳笑道。
若蓮雙手捧着葉勳的臉左看看右看看,“哪裡不一樣了呢?知道了,你好幾天沒刮鬍子,看起來都滄桑了。快去刮一刮!”
葉勳摸着自己冒出來沒有多少的胡茬道,“我不想颳了。朝廷裡的大小官員都續鬍子,沒鬍子不穩重。你們女人不是都喜歡美髯飄飛的男人嗎?”
“誰說我們喜歡有鬍子的?那些都是你們男人自己想當然。有誰真正問過我們女人真實的想法?這個世道我們女人有說話的份嗎?說了又有人聽嗎?”若蓮義憤填膺道。
“我聽呀。”葉勳摟着她的腰笑道。
若蓮色眯眯地摸摸葉勳的臉和光潔的下巴,“我天天跟那些夫人、媳婦們在一起,當然知道大多數女人的想法。跟你們男人始終喜歡年輕漂亮的小姑娘一樣,我們更喜歡像我家相公這樣的年輕俊朗的男人,那些滿臉鬍子的傢伙哪個要喜歡?”
“可是入朝爲官,人家都有鬍子,我不留鬍子好像跟大家格格不入似的。”葉勳說。
“那也不許留鬍子!管他們幹什麼?我相公還這麼年輕,幹嗎非要把自己打扮得老氣橫秋的。”
“你相公也不小了。別人這麼大都一堆孩子了?”
“反正我不同意你留鬍子!你現在就把嘴上那幾根毛給我剃了。快去!”
“夫人,不要呀。我好容易留的。”
“你去不去?你不去,我給你剃了。我使剃刀可手裡沒數,一會在把你弄得滿臉花我可不管啊!”
“好好,我去剃。”葉勳無奈只得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