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過的如夢似幻,幾經波折。
從徐家大小姐,到和親北元皇后,再到大明燕王妃,命運就像鐘擺般晃動着,最終塵埃落定。洪武帝賜婚的聖旨當天就到了魏國公府的瞻園,三天後,欽天監就選定了吉日,就定在下個月二月初八。
聞得四皇子燕王婚訊,皇室中人紛紛去馬皇后的坤寧宮賀喜,大腹便便的懷慶公主挺着肚子笑道:“恭喜母后又得一個賢惠的兒媳婦,徐家大小姐是個爽利人,我很喜歡她。”
懷慶公主天真活潑,是宮裡最得寵的公主,馬皇后疼惜的摸了摸她的肚皮,“如此甚好,以後你們姑嫂二人更加和睦了,不過外頭下着雪,小心路滑,你肚子月份大了,心裡高興非要趕着來賀喜。孕婦要事事小心,等生下孩子,你愛去那玩去那玩,聽話,且先忍耐幾月。”
懷慶公主笑道:“不礙事的,王寧一直陪着我。等我把這個磨人的小球生出來,坐完月子,恰好春暖花開,我想和王寧去打獵,好久沒騎馬了,想痛痛快快的在馬背上顛上一整天。”
衆人大笑,馬皇后也忍俊不禁,“好端端的孩子,你非叫小球,以後要真生了個滑不溜丟,整天上串下跳皮實的孩子,有你哭的時候。”
懷慶公主笑道:“到時候就把孩子送到母后這裡教養,母后最會調/教孩子了,我們這些兄弟姐妹都是在母后膝下養大的,個個出色,就連我也不差。”
衆人又笑,坤寧宮熱鬧非凡,一片花團錦簇,馬皇后大悅。
皇室晚宴,燈火輝煌,馬皇后親手指了幾道菜,頓了頓,問胡善圍:“你和徐大小姐自幼就認識,她喜歡吃什麼菜?”
有情人終成眷屬,胡善圍替徐妙儀高興,眉眼間都是喜氣,“徐大小姐不挑嘴的,什麼都吃,不過甜食她最喜歡酥油泡螺。”
馬皇后說道:“這些菜加上酥油泡螺,一起送到魏國公府。”
皇后娘娘所賜,徐家人朝着皇宮的方向跪拜謝恩,賞賜的菜餚要先送到祠堂供祖宗,唯獨酥油泡螺留給了徐妙儀。
徐達對女兒說道:“皇上對你有成見,不是一年兩年能消除的。不過皇后喜歡你,以後好好孝順娘娘,爲人兒媳,緊要的是處理好和婆婆的關係,公公那邊態度如何,不打緊的,左耳聽,右耳出,只要別當面頂撞,讓公公下不了臺就成了……”
可憐堂堂開國第一功臣,既當爹又當娘,女兒即將出嫁,徐達恨不得將他所有爲人處世的心得都交給女兒,甚至連婆媳關係都能扯上幾句,整天不是教誨女兒,就是打理女兒的陪嫁。
徐妙儀心頭一暖,像小時候撒嬌時歪在父親的肩膀上,“謝謝爹爹,爲了成全我和朱棣,您連爵位都不要了。”
徐達身形一僵,而後自然而然的摸着女兒的頭頂,“半生戎馬,是爲保家衛國,連家都護不住,還當什麼將軍。只是以後你成了燕王妃,是朱家的媳婦了,自有燕王護着你,爲父能爲你做的十分有限。”
徐妙儀說道:“父親無需自省,您爲女兒做的已經夠多了。”
徐達說道:“如今北元的天元帝剛剛繼位,新帝繼位,爲了聚攏人心,排除異己,轉移矛盾,通常會發動戰爭,加上皇上駁回了他求親的國書,大明和北元一場大戰即將開始。送你出嫁後,爲父會重返沙場,估計一年半載都不會回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提到買的裡八刺,徐妙儀眼裡掠過一絲寒意,“以前禍害我表哥,現在又與我父親爲敵,小八真是我命中宿敵。”
徐達說道:“這次燕王八成也會參戰。”
這一次不僅僅是兩國之戰,還關係到燕王爲人夫的尊嚴,誰都無法容忍奪妻之恨。
徐妙儀說道:“我也去,以前我跟隨父親的北伐軍當過兩年軍醫呢。”
徐達拿起一個酥油泡螺塞進女兒嘴裡,“還好意思提以前的事?乖乖在燕王府待着,難道我和燕王聯手都打不過那個乳臭未乾的買的裡八刺?”
徐妙儀鼓着腮幫子說道,“好吧,父親替我狠狠揍他一頓。”
魏國公徐家瞻園正喜氣洋洋的給大小姐備嫁,皇宮的家宴也正酣,剛剛有孕的臨安公主和快要臨盆的懷慶公主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皆是穆妃孫氏所生,只是懷慶的駙馬是平民出身的王寧,而臨安公主的駙馬則是出身名門的前宰相李善長之子李祺。
臨安公主是皇室這一輩最長的公主,嫁給李祺好幾年方有孕在身,因此十分小心,不像妹妹懷慶公主那樣大大咧咧的,笑鬧無忌。
“姐姐,陪我去折一枝桃花,送給母后插瓶吧。”懷慶公主喝了幾杯溫熱的黃酒,雙頰酡紅,鼻樑還有晶瑩的汗珠兒,眼神裡的天真活潑和出嫁前沒什麼兩樣。
臨安公主靠在熏籠上,桌前的菜餚只動了幾筷子,做做樣子而已,沒怎麼吃過,她慵懶的擺了擺手,“總是這副沒心沒肺的德行,母后都說了地上路滑,一切等產後再說,你偏要去桃花園鬧騰。”
懷慶公主軟磨硬泡的拉着臨安公主起來,“姐姐,你我自從下嫁,出宮去公主府單住,就很少陪母后了,今天四哥訂婚,母后心裡高興,咱們一起送一支桃花,詩經上都說,‘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家宜室’,多麼應景的禮物呀。”
“恰好咱們都有孕,兩個孕婦折了桃花送母后,也是祝福四哥和徐妙儀將來早生貴子,皇室早日添丁之意,母后一定喜歡。反正我們只是走一趟路,挑選桃花,砍枝等活計都是宮人在做,又不是我們親自動手。”
沒有人會無緣無故討人歡喜,懷慶公主雖不是嫡出,但最得帝后的寵愛,是因她細心大方,懂得察言觀色。
在親妹妹面前,臨安公主少了些皇室大公主端莊嫺雅,大度賢良的僞裝,她幽幽一嘆,話語裡有點酸氣:
“你就這麼喜歡徐妙儀啊?難道你忘了,這次蘭州保衛戰,她父親魏國公不知發了什麼失心瘋,一定要把李家三兄弟全部拉到戰場上去,駙馬稍有猶豫,就被父皇罵的狗血淋頭,駙馬沒法子,只得倉促參戰,害得我那些日子爲了駙馬整天提心吊膽,都不曾好眠呢。”
懷慶公主當然記得,駙馬李祺走後,姐姐其實一切安好,胎像很穩,但太醫按照洪武帝的叮囑,一天三次請脈,氣氛徒然變得緊張起來,姐姐那些天確實過的不安生,可是……懷慶公主說道:
“都說一孕傻三年,姐姐那麼聰明的人,怎麼比我還糊塗?朝堂上的事情和咱們當公主的一點關係都沒有,姐姐說魏國公犯了‘失心瘋’是何道理?咱們是什麼人家?天下最尊貴的朱家皇族,除了咱們朱家,天下萬民皆是臣子,徐家也好,李家也罷,都是臣子。身爲公主,豈能因下嫁給李家,而生了偏頗之心?爲擡舉李家而貶低徐家,這可大大不妥呢,被父皇母后知道,定要捱罵的。”
被親妹妹教訓了,臨安公主有些生氣,“你說我偏心,難道你就沒私心?你的駙馬王寧是徐妙儀的好朋友,你當然覺得徐家人好了。我下嫁李家,豈能不爲李家鳴不平?”
懷慶公主說道:“我當然有私心,但我喜歡徐妙儀,只是私人之交,覺得她的爲人很對我的脾氣,如果她是那種矯揉造作之輩,哪怕是王寧的親妹子呢,你看我理她不理?而且我從未爲了一個徐妙儀而刻意捧着徐家,或者爲了徐家而故意踩別的名門世家啊。”
臨安公主氣笑了,“按照你的說法,李家被魏國公欺負了,我也只能袖手旁觀?”
“姐姐慎言!”懷慶公主正色道:“你公公李善長是剛剛告老歸鄉的大明丞相,魏國公是大明地位最高的武將,文臣武將不合,是天下大亂之兆,姐姐的話豈不是妖言惑衆?何況邊關危機,匹夫有責,我若是個男兒身,也會扛槍衝鋒陷陣的。李家人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徵兵沙場有何不妥?連父皇都無異議,咱們當公主反過來責怪魏國公?”
臨安公主不服氣,“可是李祺是我夫婿啊。”
懷慶公主冷冷道:“姐姐,咱們公主和其他女人不同,其他女人未嫁從父,出嫁從夫。而公主一生的尊榮,甚至孩子們的榮華富貴都來自於父皇,而非駙馬的家族,姐姐莫要本末倒置,你十月懷胎生的孩子姓李,但將來孩子們的前途,是因他們姓李,還是因他們是父皇的外孫?姐姐要考慮清楚。”
臨安公主被親妹妹說的啞口無言,妹妹說的好像都對,她無從辯駁,可是心中對徐妙儀的耿介卻很難化解,可這樣棘手的女人即將成爲燕王妃,將來李家的日子必定不好過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大家昨天的生日祝福,我會繼續好好寫文的,爭取每一個文都有所突破。
臨安和懷慶都是孫氏生的,不過真實歷史上她們兩人的選擇也截然不同。臨安賢惠的簡直不像公主,更像李家兒媳。而懷慶比較叛逆,毅然站在朱棣這邊,公然和侄兒朱允炆作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