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姚妙儀不顧形象的蹲在車轅子上尖叫嚎哭,
差點砸在我和大小姐身上了!阿福嚇得夠嗆,連血泊中的腳凳都不收拾了,趕緊調轉馬頭,打算驅車離開這裡。
刷!
街角的乞丐、賣綠豆湯的小販、路邊的行人突然暴起,紛紛抽出了兵刃,封死了路口,原來這些都是喬裝的探子。
同時一聲哨響,從四處跑來一羣肅殺的武士,將饕餮樓團團圍住,誰敢往外闖,就揮刀相向,很快青石板上就倒下了五個人。
“捉拿魔教叛黨!反抗者殺無赦!”
其實魔教在很早以前叫做明教,在民間倍受擁護。元朝末年時,不堪忍受殘暴的統治,韓山童創建了明教,是農民起義軍紅巾軍的領袖人物,所有起義軍將士,無論地位如何,都是明教的信徒,包括現在的洪武帝朱元璋。
所以韓山童也叫做明王。
“明王出世,普度衆生”。這句口號廣爲流傳,婦孺皆知。
後來紅巾軍內部權力鬥爭,互相征戰吞併,韓山童死後,幼子韓林兒成了小明王,朱元璋等人表面上依然臣服在幼小的韓林兒腳下,只是小明王被架空了,已經成了精神領袖,並無實權。
再後來朱元璋一統羣雄,派人將小明王韓林兒接到南京,途中大船在長江中沉沒,韓林兒再無消息。
而在南京的朱元璋在南京登基稱帝,國號爲明。並且昭告天下,說元朝勾結了明教叛黨,刺殺了小明王韓林兒。
新的帝國建立後,明教從此解散。朝廷竭力抹殺了明教的痕跡,將那股明教叛徒稱爲魔教。
魔教聲名狼藉,臭名昭著。不僅僅被朝廷常年通緝、圍捕,而且都可以止幼兒夜間啼哭了。時常有母親哄孩子說:“莫哭莫哭,再哭就被魔教抓去吃了。
所以聽聞是朝廷捉拿魔教叛黨,衆人皆是害怕慌張。
饕餮樓的食客,還有剛纔路邊經過的行人都被圈禁在酒樓的大堂裡,驚叫聲、推搡聲、叫罵聲,當然還有哭聲交雜在一起,如一隻餓狼闖進雞窩裡撒野,亂成一片。
白面無鬚的男子坐在堂前的太師椅上,他身形瘦小,臉色偏黃,好像有什麼不足之症,可是隻是一擡手,就有種說不出來的威嚴,“安靜,這麼大熱天的,再亂吵吵,就成了一鍋粥了。”
此話一出,大堂一大半人都閉嘴了,阿福擔心姚妙儀混亂中被浪蕩子沾了便宜,將她護在一個青花大花瓶的後面,自己拿着馬鞭守在前面。
行蹤走漏,定是出了內鬼!方纔接頭的人跳樓自盡,就是爲了提醒我!姚妙儀用眼角的餘光打量着坐在首座上的男子,這種相貌,再加上略顯尖利的嗓音,此人應該是宮裡頭的太監宦官。 Wωω _ttκǎ n _co
一個穿着湖緞的紈絝子揮着灑金的倭扇,不服氣的叫道:“大爺我是來吃飯的,魔教叛黨和我無關。蘇州府同知是我們家親戚,識相的就趕緊——啊!”
灑金倭扇落地,同時滾落在地的還有一隻斷手!
紈絝子尖叫片刻疼暈過去,大堂立刻寂靜起來了,落針可聞。
姚妙儀站在一人高的大花瓶後面,看見坐在太師椅上的男子手握一柄鋒利的長刀,輕輕一震,上面的殘血就凝成血珠,抖在青磚地上。
“敬酒不吃吃罰酒。”男子刀劍入鞘,語氣依舊平緩:
“今日我們設伏捉拿魔教叛黨,可惜魚沒上鉤,魚餌卻先脫了鉤。不過我相信,我們要的大魚就藏在你們中間,否則魚餌不會拼死掙脫魚鉤,跳樓示警。”
男子的目光在顫若寒蟬的人羣中掃視一圈,“只要你們要配合我們找到大魚,就能不傷一根毫毛的回家。明白了嗎?”
衆人都不敢出聲,只是拼命的點頭。便衣武士們將人羣分爲男女,逐一審問排查。在饕餮樓吃飯的大多是男子,女性只有七人,由兩個中年女子搜身。
兩人相貌敦厚端莊,眉毛都修的極細,臉上微施脂粉,而且散發的香氣是一致的,進貢的宮粉就是這個味道,再看看其舉止,姚妙儀初步判斷這兩人是宮裡的女官。
七個女性嫌疑人,年紀最大是六十四的吳婆子,她時常提着一籃子梔子花叫賣,最小的是個只有九個月大的女嬰,正在母親懷裡吃奶。
這老一小都不可能是什麼傳說中殺人如麻的魔教叛黨,但是也沒逃過搜身,連女嬰的襁褓都用剪子剪開了,檢查裡面的夾層。
人數少,很快就輪到了姚妙儀。問了姓名住址等來歷,查明是本地人,而且有街坊鄰居、跑堂掌櫃等人作證,中年女子依舊面無表情的說道:“衣服脫掉,髮簪和髮帶都解開。”
姚妙儀故作羞怯的說道:“我……可不可以——”她向來小心謹慎,並沒在身上藏關鍵的物件,不過是爲了符合市井女子慌張的性格罷了。
中年女子打斷道:“再囉嗦,就送到監牢裡複審,到時候獄卒可沒有我這麼客氣了。”
姚妙儀解開了腋下的衣帶,這時房門被敲響,隨即是那個太監的聲音,“把姚妙儀放出來。”
中年女子好像很不高興,細細的眉毛都扭曲了。不過雖然如此,她還是放了姚妙儀。
姚妙儀是由太監親自領出去的,酒樓後門處,一個光頭和尚,和一個青年男子笑着看着她。
“義父!二哥!”
姚妙儀狂喜萬分,正是收養她的道衍和尚和義兄姚繼同。姚繼同一直跟隨道衍雲遊四海,她和這兩人差不多兩年沒見面了。
道衍和尚雙手合十,對太監表達謝意,“多謝黃公公相助,給老衲薄面。”
黃太監笑道:“上月皇上在蔣山開論道會,道衍禪師儒釋道三教皆通,學識淵博,一鳴驚人,深受皇上喜愛,特招了你去天界寺編修《元史》,京城誰人不知道衍禪師之名呢。”
又佯裝給姚妙儀道歉,“今日驚擾了姚姑娘,還請見諒。”
前倨後恭,臉變得飛快。那裡想象他剛纔砍斷人手,恐嚇衆人的狠戾呢。
姚妙儀那裡敢受黃太監的禮?趕緊側身避開了,說道:“小女子只是一介草民,黃公公開恩,小女子感激不盡。要怪就怪魔教叛黨,到處作亂,爲禍人間,殃及我們這些平民百姓……”
一陣道謝後,姚妙儀跟着義父義兄回家了。
方纔搜身的中年女子看着三人的背景消失在巷尾,冷哼道:“黃儼,我們出宮是奉命捉拿魔教叛黨的,你卻拿着手中權力當順水人情。”
“皇上以前當過和尚,至今都信仰佛教,對這些高僧信任尊敬,巴結他們,比討好那些酸腐讀書人容易多了。”黃儼譏誚的看着中年女子,追問道:
“李姑姑,我問你,是捉拿叛黨的人升的快、還是拉關係走人情升的快?洪武帝坐穩了江山,魔教早就大勢已去了,能起什麼大風浪?別說是魔教了,就提以前的明教,又有幾人信服跟隨?”
“叛黨是捉不完的,而官位卻是一個蘿蔔一個坑,你只曉得埋頭苦幹、出力賣命,都快四十了才混個七品典正,連我都替你不值啊!你看看昨天那些報名參加女官應選考試的姑娘們,個個才高八斗,品貌皆佳。你若不能再進幾步,爬到宮中六局當個主事的五品尚宮,恐怕將來永無出頭之日了。”
“——你!”女官李典正被氣得嘴脣都白了。
黃儼卻嘻嘻笑道:“我是看好李姑姑的,畢竟你跟隨馬皇后最久了,可惜你心思太過板正。剛纔的話我不會說第二次,好好想想吧,考慮清楚了,我們可以合作,互相扶持。”
言罷,黃儼揚長而去。李典正站在原地思考良久,做了個重要決定,嘴脣微微上翹,劃過一絲笑意:細想起來,方纔那個姚妙儀相貌皮膚雖然粗糙,但是輪廓活脫脫像一個人,或許這是一個契機呢……
蘇州城,妙智寺。
道衍禪師八歲時在此地出家,現在他修成了得道高僧,廟裡一直給他留着一個院落。
禪房的地下有一間暗室,暗室亮着一對小兒臂粗的牛油蠟燭,照得三人臉上影影綽綽。
“明王出世,普度衆生。”
姚妙儀單膝跪地行禮,“屬下參見小明王、參見智慧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