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熱的陽光下,一支龐大的隊伍正在行進着,整支隊伍全都默不作聲,只有沉重的馬蹄,馬蹄踏下,大地都在震顫,這是一隻鋼鐵一般的雄師,黝黑的鎧甲在陽光下沒有絲毫的光澤,彷彿是要吞噬一切的黑洞一般,炎炎夏日之下,所有人都包裹在鎧甲之中,一滴滴的汗水在這些戰士的臉龐上滾落,可是卻沒有一個人擡手去擦,任憑這些汗水順着臉頰滑落,最後跌落塵埃,然後在大地上被吸收殆盡。
李寬直到此時還是沒有回過神來,因爲他從未想過李二會將這樣一支隊伍交給他來率領,這本是握在李二手中最尖銳的一柄利劍,現在就這樣毫不猶豫的交給了他,這是何等的一種信任,或者說這其中有多少李二自己的思量,這一切都讓李寬有些繞不過彎,他的腦袋並不靈光,不是傳說中的天才,所以很多的彎彎道道他都難以思量得到,所以現在還像是身在夢中一般。甚至他都沒有想到就這樣離去了,沒有和熟悉的人道一聲珍重。隨着這一支大軍隸屬於他統帥的同時,也讓他所有的心思都直接當機了。他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在大軍之中頂住了這一羣大唐最精銳的軍隊的龐大壓力,也不知道他將會帶着這一支軍隊去向何方。只有懷中的李二傳下的聖旨,將會給他接下來的行動的方向。
漸漸地長安城已經變成了身後的背影,差不多已經無法看到那高聳的城牆了,他纔回過神來,自己就這樣再一次離開了這座大唐最高的行政中心,甚至他身邊的最親近的人都未曾道別。
大軍行進的速度並不快,這一支數千人的軍隊,在這官道上拉成了長長的一條,足足蔓延數裡之長,走在最前方的士兵已經接近了長安城外的最大的送別聖地,而最尾端的還在長安城外徘徊。可是這樣的隊伍卻沒有絲毫的絮亂。所有人都有條不絮的跟上前方的隊伍,三人一行,就這樣默不作聲的行動着。這樣的行動落在了所有人的眼中,全都驚駭於這一支軍隊的精銳程度。因爲所有有過行軍打仗的經驗的將領都知道這樣長長的隊伍是最考驗軍隊的紀律的隊形,因爲隊伍拖得過長,就容易造成隊伍之中後面的人掉隊,甚至脫離隊伍存在。可是現在展現在所有人面前的景象卻是那般的井井有條,所有人全都整齊劃一。所有的戰馬在騎士的鞭策之下,乖乖地跟着前方的戰馬,就連不通人言的牲畜都這般的整齊。每兩排之間的距離全然是一般長短,甚至每一排的士兵所有的動作都是一模一樣。這一支軍隊簡直就是恐怖至極。
沒有人能猜測這一直恍若機器一樣的軍隊在戰場上將會有怎樣的表現,沒有人敢想象,這樣的一支軍隊要是真正的發揮出威力之後,有什麼樣的敵人能夠抵擋?長孫無忌此時在李二身後都有些冒汗了,不是天氣熱的,而是心中有一種後怕的感覺,因爲這一支軍隊現在歸屬於李寬統領了。這個楚王和他長孫家之間的關係可不是很融洽。可以說楚王李寬就是他長孫無忌在朝堂上的政敵,現在敵人的力量被大大的增強了,他又如何不急,而且這明顯是李二做出的選擇,用楚王李寬來制衡他這個當朝權臣,因爲現在長孫無忌已經是位極人臣,尚書左樸射,趙國公。還有國舅的身份,這一切都是貴不可言的身份,而且現在自己是立場鮮明地站在自己的外甥李承乾的身後。那麼朝堂之上又有幾人能夠和自己博弈?李二需要的是一個平衡的朝堂,現在的長孫家聯合太子李承乾已經隱隱成爲朝堂上最大的一個勢力。再加上他還有一大幫的身份一樣出身於天策府的袍澤,向房玄齡,段志玄等人全都是李二當初最開始的班底。這些人多多少少都會給他幾分薄面,那麼朝堂上的勢力差不多是一邊倒的狀態,除了魏徵這個立場萬年不變的直臣,還有軍中那幾個滾刀肉一樣的老將。整個大唐可謂是無人敢在和他這個利益集團爭鋒,這雖然讓大唐有了和平過渡的可能,可是更大的是一種隱患——朝堂之上的羣臣全都是一個立場的話。君王的地位就將會變得微妙起來,李二敏銳的察覺到了這種苗頭,所以他當機立斷的將這一隻一直雪藏的軍隊暴露了出來,並且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接將這一支軍隊塞給了和自己不對付,更加不會倒向太子的楚王李寬。
按理說李二這個君王治下,不可能出現這樣的事情,權臣當道,幾乎都是在國之將亡的時候纔會出現,亡國之君已經沒有絲毫的魄力與雄才大略,無法鎮壓手底下的臣子纔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或者先皇仙逝,而幼帝年幼,託孤之臣變成了攝政之臣,方纔會出現這樣的朝堂之上一家獨大的情況。李二這位千古一帝手下怎麼會出現這樣的情形?這不得不說李二其實也是一個人,對於他來說天下英才盡入其彀中也不爲過。可是他也有一個算不上缺點的缺點,那就是李二是這華夏無數的君王之中最爲有人情味的一個,只有他纔會讓所有跟隨他一起打天下的一幫勳貴全都是得到善終了的,只有他纔沒有在打下江山之後做出卸磨殺驢,鳥盡弓藏的事情來。其餘的君主不管是漢高祖劉邦,光武帝劉秀,還是之後的宋太祖趙匡胤,還是明太祖朱元璋,在打下天下之後,全都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誅殺有功之臣。或者收攏臣下的權力。
李二重情,只要他看重的,那麼就會無比的寵溺,甚至對於這些人的危害都會視而不見。喜歡李寬,那怕是心中一直沒有放下提防,可是還是一直講李寬放在身邊,甚至在將李恪都外放到自己的封地,比李恪年歲大一些的李寬卻是還仍舊留在長安城,喜歡李泰,就讓他自己組建崇文館。這些事情都是李二憑着自己的性子做下的,他不在乎別人怎麼在背後非議,也不在乎史家如何書寫。所以他對於長孫無忌的信任也是還無保留,其中有對長孫無忌這一路追隨下來的信任感,還有對長孫皇后之間的感情,以及自己最喜愛的女兒長樂公主的寵溺,這些情感全都聚集在一起成了李二對長孫無忌的無保留信任。所以對於長孫無忌站在李承乾身後,他也從未有過什麼不滿,因爲李承乾是他的長子,是大唐儲君,而長孫無忌是李承乾的舅舅,更是李承乾將來治理天下的左膀右臂,這一切李二都不會在意。他有信心長孫無忌是不會背叛於他,也不會有損大唐利益。所以這些年長孫家不斷地發展壯大,在朝中已經形成了一張網羅一切的大網。
現在在得知了李寬的神奇力量之後,李寬在他的心中的位置就變得微妙起來,他看到了大唐徹底的綿延萬代的希望,這是這個神奇的兒子能夠做得到的,所以他心中有了動搖,有了別的打算,於是一張聖旨就成了試探滿朝文武的棋子,這一試探之下,全然出乎了他的意料,這些人全都做出了相同的反應,而且全都是那般的堅決,不管是長孫無忌還是房玄齡,甚至軍中的幾位定海神針一樣的將領都是一般無二。他原本以爲可以試探出長孫無忌這麼多年以來經營的網絡到底有多深,沒想到卻全然讓他看清楚了這朝堂。長孫無忌這一次是帶着房玄齡,簫瑀,裴矩等人一同前來的,這說明這朝堂上的文臣一系全都已經和長孫無忌走得很近了。確實這些人身後都有着世家的影子,雖然現在大唐世家已經徹底的捲縮在自己的祖地周圍,不再擴張,可是卻不妨礙世家子弟在朝堂上投機站隊。簫瑀身後是蕭家,在蘭陵地區有着很深的關係網,裴矩身後是裴家,也是一個千年世家。這些人爲了家族利益,可謂是都早有自己的打算,現在站在了李承乾的那一邊,因爲這符合他們的利益。
而之後是武將集團,這又是朝堂上的另一股勢力,可是這幫人打仗是一等一的好手,掄起刀槍戰陣殺敵無人能擋,可朝堂上的雲波詭譎卻不是他們能一如既往玩轉的。所以他們也抱成了團,抵禦文臣集團。這個集團卻只是軍中一部分人而已,尉遲恭,程咬金是其中的代表人物,可是除了他們幾個,還有屈突通,段志玄這些人卻是沒有出現在他的眼前,但是一個微小的細節卻讓他知道這些人的傾向。在程咬金走進大殿的時候,和長孫無忌對視了一眼,眼中閃過一股隱隱的憤怒。
所以李二徹夜命人傳達了聖意,纔有了這最開始的一幕,纔有了李寬這一次的西行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