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嫵一聽,剛想掙扎開的動作頓了頓,乖乖呆在夏侯玄懷中。
“是不是有話問我?”夏侯玄輕笑問道。
葉嫵感覺背靠着的胸膛震了震,看樣子夏侯玄心情不錯,遂問道:“你是不是在皇上面前舉薦了我爹?”
夏侯玄又笑了笑,打趣道,“皇帝是怕我在這裡樂不思蜀,中秋節也不記得回去,乾脆直接把你家打包一起喊去京城算了。”
葉嫵伸出指頭戳了戳夏侯玄放在她腰上的大手,不滿地道:“一句實話都沒有。”
“夏侯,藥煎好了!”門外傳來趙承愷的腳步聲。
葉嫵“噌”地從夏侯玄懷中跳起,拋下一句“我先走了”奪門而出。
“葉姑娘這是怎麼了?”趙承愷望了望葉嫵的身影,走了進來。擡頭看到夏侯玄陰鷙的目光,不由抖了抖,賠笑把藥放到桌上,道“我去送送大夫。”,腳底抹油也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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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轆轆向前走着,葉宋巖終於逮到了長時間與女兒坐在一起的機會,拉着葉嫵的手教葉嫵繡手帕,葉嫵欲哭無淚地看着被紮成篩子的手指,想她一介二十一世紀來的現代青年,十字繡已經是手工的上限,何時做過如此針線活?再看看她繡的扭扭皺皺的手帕,她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拿起手帕問身側的拂冬:“拂冬,你能看出來我繡的是什麼嗎?”
拂冬接過手帕,定定地看了一會兒,小手一轉,將手帕橫了過來,指着一處道:“小姐,你這小溪流水真好,這裡可以再加一隻小蟾蜍。”
葉嫵默不作聲地拿過手帕,嘴角抽搐得更加厲害了,心中波瀾壯闊的火焰已經被撲滅了。
夏侯玄和葉洪彥分坐在棋盤兩邊,手持黑白兩子陷入了鏖戰之中。
葉洪彥 “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道:“你家小姐胸~懷溝壑,怎麼可能繡個小溪流水,依我看啊,繡的是炮~烙吧?”
夏侯玄聞言也擡起頭看向葉嫵,目光所觸及,夏侯玄醇厚的聲音念道:“飛湍瀑流爭喧豗,砯崖轉石萬壑雷。”
葉嫵略有些詫異地看向夏侯玄,連她自己都看不出來她繡的是什麼,他竟然看了出來。夏侯玄看着葉嫵,拈着棋子微微一笑,似曼陀羅花開的妍麗,葉嫵臉不由自主飛紅了起來,眼神亂瞟了起來。這一路上,夏侯玄倒也是安分養傷,沒有任何逾矩,不知是傷情大好還是到了自己的地盤,這嫵~媚一笑和深情的眼神不禁讓葉嫵臉上微微發燒。
葉嫵別開眼睛,轉身掀開馬車的窗簾,看向窗外。前方宏偉的城門上書“順天府”三個鎏金大字,金碧輝煌卻有帶着帝都獨有的磅礴氣勢。行人如織進~出自如,穿着也不似登州府一般樸實,綾羅綢緞金銀琳琅,盡顯帝都繁華,偶爾有關外民族頭上扎滿了五顏六色的髮辮叮噹而過,民衆們也見怪不怪。
城門衛兵們着盔甲,陽光照射下銀光閃亮,配上頭盔上的紅纓,神采奕奕而又震懾力十足。
車伕從懷中掏出通關文牒,遞給守城衛兵,細細翻看一番,微微一躬身,道:“給葉大人放行。”
葉嫵的眼光很快被一個婦人所吸引,倒不是她穿着多麼顯眼,她只是簡單地穿了一件對襟褙子,下身一件齊腰淺色襦裙,腳步略有些踉蹌地徘徊在城門口,眼神渙散而無神,間或擡起頭看向官道方向。聽到官兵那句“給葉大人放行”之時,眼神一瞬間亮了起來,似是看到了曙光。
婦人咬了咬牙,捏緊了手上的東西,一轉身,頭也不回地朝着城牆撞了上去。
“不!”葉嫵尖叫而起,“停車,快停車!”
“啊!”城門口響起一陣驚叫聲,車伕趕忙拉緊繮繩,馬車緩緩停了下來,葉嫵提起裙子縱身跳下馬車,朝着婦人跑去。
城牆上呈放射狀噴~濺着血~跡,紅紅~白白地濺了一地,與暗灰色的磚牆形成鮮明的對比。婦人眼睛睜得大大的,瞳孔已經渙散了,看樣子是抱着必~死的決心撞了上去。
葉嫵提着裙子衝刺般跑向婦人,一旁的衛兵眼疾手快地將手中的紅纓槍打叉橫在葉嫵面前,葉嫵伸手抓住槍桿,看向牆上的紅~白之物,她閉了閉眼,身後茗煙跟着下車,推開了擋在葉嫵面前的紅纓槍。葉嫵回過身,看着茗煙沮喪道:“腦~漿迸~裂,藥石罔聞。”
茗煙走到衛兵身前,拿出一道令牌,衛兵大驚失色,剛準備跪下,茗煙一把抓住了衛兵,低聲道:“幾位大哥,我家主子有令,封鎖現場,保護屍體,疏散人羣。”
領頭的衛兵小隊長立正行了一禮,帶着衛兵們迅速執行夏侯玄的命令。葉嫵擡頭看了一眼茗煙,茗煙趁着驅散擠擠攘攘的人羣之際,迅速蹲下身,取出婦人手上之物,塞進袖中。葉嫵看清了,那是一封信,點點血~跡印透了信封,看樣子是一封血~書,封面上幾個秀氣的大字“葉青天親啓”。葉嫵不禁又看了一眼死去的婦人,字如其人,這個婦人到底緣何已如此決絕的方式死在城門口他們面前?
夏侯玄拉住準備下車的葉洪彥,低聲道:“葉大人,雖我已命人驅散百姓,但是如此之事,百姓好奇之下還是會聚集過來,況且城門口不宜長時間封鎖,不若我們先行回去?”
“公子所言甚是。”葉洪彥掀起窗簾對葉嫵道:“阿嫵,回來。”
葉嫵咬了咬脣,轉身走回了自己的馬車,她明白,這是京城不是登州府,她只是見不到人~命在她面前隕落,葉嫵上車之前朝着婦人以頭搶壁的地方望了一眼,有護衛迅速尋來了一副門板,將屍~體擡上了門板,另一組護衛手裡拿着水桶,半刻鐘的時間,城門恢復成了之前的樣子。葉嫵鑽進馬車,心中微微一嘆,如此效率地清理現場,不知是粉飾太平還是維護治安?
馬車又開始行駛起來,葉嫵望着晃動的窗簾出神。大約一炷香的時間,馬車又緩緩地停了下來。葉嫵掀起簾子看向馬車前的府邸,“賢王府”三個筆走龍蛇的大字映入眼簾。葉嫵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字,筆觸間有種熟悉的感覺,前面馬車上夏侯玄躍了下來,長身玉立在賢王府門口。葉嫵笑了笑,是了,這三個字應該出自夏侯玄之手。
“原來你是賢王府的門客?”葉嫵跳下馬車,跑到夏侯玄跟前問道。
“阿嫵,不得無禮!”葉洪彥有些惶恐地從馬車中下來,衝着葉嫵喊道。
“無妨。”夏侯玄笑道,剛準備歪頭對葉嫵說什麼,賢王府正門從內大開,一衆僕從從側門跑步而出,在夏侯玄門前排成整齊的五排,齊齊跪下,大聲道:“恭迎賢王歸府!”葉嫵聽到這句話時,身子不由僵了僵,目瞪口呆地看向了夏侯玄。
夏侯玄低笑一聲,擡手撫了撫葉嫵的頭髮,聲音中帶着濃濃的笑意道:“平身。”
跪在最前列的福總管身形矯健地站起身,看着夏侯玄的動作,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先皇保佑,他家王爺原來真的不是斷袖潔癖,百年之後,他終於有臉面可以見地下的老王爺老王妃了。
“福伯,本王記得之前有讓茗煙飛鴿傳書回來,交代你把東廂房整理出來。”夏侯玄問道。
“回王爺,已經整理好了。”福總管微微彎身說道。
“葉大人,葉小姐,我帶你們過去。”夏侯玄轉身對葉洪彥和葉嫵說道。
葉洪彥略沉吟,道:“王爺,我們叨擾是否於禮不合?”
“葉大人不必擔心,現在葉大人還沒有正式授予官職,皇上沒有賜府,而現今正值中秋前夕,恐怕驛館已經住滿了,總不能讓朝廷命官去住客棧吧?況且,朝中上下都知道你是我舉薦,住在我這裡理所當然。”夏侯玄幽幽長嘆一口氣,暗自瞥了一眼葉嫵,“我父母早逝,從小都是獨自一人在府中準備中秋節,本以爲今年可以熱鬧點,是否爲難到葉大人了?”
福總管低着頭眼觀鼻鼻觀心,看似淡然,心中早就掀起巨浪,何曾看到殺伐果斷的王爺如此顧影自憐,王爺舉薦官員又不是第一次,何曾如此上心,反常,太反常了!
“下官謝過王爺!”葉洪彥看了一眼將才下車略顯疲態的葉宋巖,略一拱手道。
“葉大人這邊請。”夏侯玄伸手擺出請的姿態,帶着葉洪彥一行人往東廂房走去。
輪到值班的下人們魚貫進入府中,各司其職有條不紊。
“茗煙,這幾位是何來歷?”未來的王妃和岳父母?福總管拉住跟在夏侯玄身後的小廝茗煙,待夏侯玄進了府中,這才一臉正直公事公辦例行詢問的語氣問道,待茗煙擡頭一瞧,哪裡是公事公辦,包括福總管在內所有沒輪到值班留下的下人們都面露好奇雙眼灼灼地盯着他。
“這就是登州府知府,斷案如神一身正氣,人稱‘葉青天’的葉大人,後面跟着的是他的夫人和小姐。”茗煙在衆人的眼神壓力下道。
福總管微一思忖,雖然沒有那麼門當戶對,總算也過得去,再一想,他們家王爺也算手握重權,本就不需要錦上添花,只要王爺喜歡,哪怕是平民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