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嫵擡起另一隻手, 踮腳拂落了一枚落在夏侯玄額角的雪粒,順着夏侯玄棱角分明的面容輕撫而下,她只是爲這個時代身不由己的女子和無辜的稚子感到惋惜而已, 她的長卿視她若珍寶, 待她之心她未曾懷疑過。
眼神觸及夏侯玄灼熱的目光, 葉嫵針刺一般縮回手, 別開臉, 臉上的熱度提醒她剛纔她剛纔對夏侯玄做了什麼。葉嫵別開眼睛,手上的觸感還留在指尖,不似想象中男子粗糲的皮膚, 夏侯玄的皮膚滑潤還帶着一絲涼意,大概是在雪地中被風吹的。葉嫵擡手捂住了臉, 她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
夏侯玄眸光不錯地盯着葉嫵, 看她羞澀地別開目光, 臉頰越加紅潤,好似春日裡枝頭綻放的桃花般嬌美。
夏侯玄低低地笑着, 扳過葉嫵的肩膀,擡起握住葉嫵的那隻手,在葉嫵手背上輕輕落了一吻,道:“阿嫵,我很高興。”
葉嫵臉更紅了起來, 夏侯玄將葉嫵輕攬進懷中, 道:“女子本就有很多身不由己之時, 抗爭不得改變不了, 我知道你心中不忿, 之前你答應過我,不再一個人冒險, 我想再聽你保證一遍。”
葉嫵輕靠在夏侯玄胸前,道:“我不會再擅自把自己置於險處。”
夏侯玄吻了吻葉嫵的額角,鬆開了葉嫵,道:“如此我便放心了。”
一陣風吹過,帶着冬夜裡的凜冽,掀起地上雪沫無數,在葉嫵眼中,這一切都成爲夏侯玄笑意的陪襯。
…………
冬日的陽光順着窗櫺照進大理寺書房中,與火盆裡跳動的火焰輝映着,閃爍着金色的光芒。
葉嫵盤腿坐在美人靠上,膝頭放着一疊檔案,美人靠下還散落着幾堆碼起來的案卷,陽光照在暗黃色的封皮上,透出一絲年代感。
“□□裡竟然有這種事情!我要來大理寺來問問,這個世道怎麼了?光天化日之下綁架孩童!”門外傳來一陣喧譁,沒有看到人影,一連串尖銳的罵聲已經傳了進來。
“咚咚咚!”門外的鳴冤鼓被敲得響震天,夾雜着女子尖細而又刺耳的罵聲:“我要報官!豎子綁架了我兒!”
葉嫵心下一驚,心緒百轉,文武的事情還沒有頭緒,難道又一樁綁架案?聽門外女子的聲音,應當年歲不大,是否被綁架的孩子也與文武年齡相仿?若真如此,這是否是一起連環綁架案?那就京城少年們豈不是危險了?葉嫵忙把手上的案件推到美人靠上,跳下來就往外跑。
門外已經聚集了不少人,一位夫人手持鼓槌站在鳴冤鼓前,頭上帶着金絲挽成的八寶攢,珠釵橫插於鬢角旁,頭髮一絲不苟,外罩五彩刻絲殷紅色外氅,一雙三角眼瞪視着葉嫵,眉梢微挑。“葉大人在何處?我要報官!我的兒朱佑被人綁架了!”
“哎呦,我的夫人哎,別吵嚷了!”一位中年男子分開圍觀的民衆,疾步走到夫人面前,正是禮部朱給事中。
朱夫人見朱給事中過來,怒目一瞪,剛準備說話,朱給事中一把捂住夫人的嘴,連拖帶抱給拉進了大理寺。葉嫵朝着圍觀的民衆拱了拱手,道:“大理寺會嚴肅對待此事,審訊之時歡迎旁聽。”
民衆聽罷,一邊嘴上誇讚着大理寺的清廉,一邊散去。
葉嫵揉了揉額角,轉身也跟着走了進去。沒見過這麼大張旗鼓來報綁架案的,生怕綁匪不知道他們要報官,說不定早已打草驚蛇了。葉嫵深吸了一口氣,現在想什麼也沒用了,還是進去問清楚狀況再說,說不定還有轉寰的餘地。
朱夫人一把推開朱給事中,單手叉腰一副茶壺狀指着朱給事中道:“你攔着我做什麼?不準報官伸冤?”
葉嫵趕忙規勸道:“朱夫人,你先不要激動,慢慢說。”
朱夫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葉嫵,昂頭道:“葉大人哪裡去了?我要報官!”
朱給事中有些抱歉地看了一眼葉嫵,葉嫵瞭然地笑了笑,道:“朱夫人,葉大人今日同賢王一道去了國子監,朱夫人有事可同我講一下。”
朱夫人搖了搖頭,依舊有些趾高氣昂地道:“這是大人們的事,你一個小丫頭片子不要摻和。”
朱給事中連忙拉了一把朱夫人,低聲呵斥道:“夫人,不得對葉小姐無理。”京中誰人不知大理寺少卿手下驚採絕豔得葉嫵小姐,據傳就連冷傲的賢王都頗爲讚賞她。
葉嫵忍住翻白眼的慾望,語氣帶着一些凌厲道:“朱夫人,你不要如此激動,若真是綁架,你的所作所爲就是你兒子的催命符!綁架者最爲忌諱被綁親屬大肆宣揚或者報官,你這兩者一樣不落。請你冷靜一下,配合官府調查!”
朱夫人消停了一下,白了一眼朱給事中,道:“我要去國子監找葉大人報案!”
葉嫵心中有些無奈,面上不顯,道:“既如此,我帶朱大人和朱夫人去找葉大人吧。”
朱給事中面露感激地看了一眼葉嫵。
此時,國子監外,夏侯玄靠在負屓上,葉洪彥站在夏侯玄身側,看着車來車往絡繹不絕,下學的學生們找尋着自家的馬車,相互道別,也有一些學生攜手一起走遠。
“看來,文武應該是下學之後被人趁亂帶進車中綁走的。據瞭解,文武平時都是步行上學,也不喜書童,所以他被綁得時候可以說是無人察覺。”葉洪彥沉吟片刻,道。
“不錯,我也是這麼認爲的。”夏侯玄道。路旁似是有學生看到了夏侯玄,夏侯玄擺了擺手,作出一副別來打攪我的樣子,學生遠遠行了一禮便鑽進馬車。
不多時,車水馬龍的國子監門口門可羅雀。
夏侯玄站直身體,剛準備走進國子監,一陣馬車滾動的聲音讓他擡眼又望向路上。路上一架三匹馬拉着的馬車疾駛而來,是禮部的馬車。
馬車一停下,葉嫵從馬車上跳了下來,草草地對着夏侯玄和葉洪彥行了個禮,拉着二人走進國子監,待進入國子監之後,葉嫵似乎是鬆了一口氣。
“葉大人,可找到你了,我要報官!”夏侯玄和葉洪彥未來得及問葉嫵發生了什麼事,略顯尖銳的聲音隨着一道穿紅戴金的身影鑽進了三人的耳朵。
葉嫵無奈地笑了笑,還好她拉夏侯玄和葉洪彥進來的快,要不朱夫人又要當街報案了。
“朱大人,朱夫人,二人找本官何事?”葉洪彥看到來人,拱了拱手道。
朱給事中一把將朱夫人扯到身後,忙向夏侯玄行禮:“見過賢王。”又朝着葉洪彥回了個禮。
“朱大人,不如移步到韓祭酒書房中談話?此地實在不是談話之地。學生們已經下學,書房中無人打攪。”葉洪彥道。
朱給事中連連稱是,隨着幾人去了書房。
書房門口,韓祭酒早就等候在門口,見朱給事中愣了愣,忙行了一禮,將幾人迎了進去。韓祭酒將房門關緊,又撥了撥炭火盆裡的炭火,走到最下首坐了下來。
“不知朱大人爲何事報案?”葉洪彥落座後看了一眼夏侯玄,見夏侯玄沒有詢問的意思,遂開口問道。
站在朱給事中身後的朱夫人急不可耐地想要開口,朱給事中一肘子懟過去,朱夫人咬了咬嘴脣,沒有說話,反倒把目光投向坐在夏侯玄右手邊得葉嫵身上。賢王爺似乎也默認了這種坐法,竟然沒有人提出異議,一介女子在男子討論正事時,怎麼可以坐在一旁旁聽?
“實不相瞞,今日下學時,下人趕車去接下官的孩兒朱佑,下人去了之後,朱佑竟然找不見了,也沒有人見到朱佑。問過先生,朱佑的確有來上學,至於下學之後哪裡去了,實在無人知曉。我和夫人擔心有人綁架了朱佑,遂來報官。”朱給事中言簡意賅地說了事情的經過。
“若是此事爲真,看來今晚要擬摺子上報給皇上。”夏侯玄皺眉道。
朱給事中心下一梗,問道:“難道還有別的學生被綁架了?”
夏侯玄點了點頭,道:“的確如此。”
“篤篤篤~”門外響起敲門聲,韓祭酒起身打開門,只見門外站着一位與之前文助教穿着相仿的男子,手上還拎着一個渾身發抖的小童。
“戚助教,這是怎麼回事?”韓祭酒低頭看了一眼被拎着得小童,頭髮亂糟糟的堆在頭上,還有幾根茅草,破爛衣衫上還有點點血跡,低着頭看不清面容。不過看他的穿着也知道不是國子監的學生。
“韓祭酒,今日我本想去藏書閣佛經閣裡找本佛經來看,在佛經閣裡看到這個渾身是傷奄奄一息的小童被綁在書架上,不知道被誰關在裡邊也不知道關了多久,畢竟佛經閣不經常開。所以我就把他帶來了。”戚助教把手上的小童往前送了送,韓祭酒接過小童,一股酸臭味傳來,韓祭酒皺了皺鼻子,把他拎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