嫺妃這樣突兀的站起身子,驚得高凌曦嘴角抽搐:“你這是要做什麼,快坐好,別無端的招致災禍了。”
“皇上,皇后娘娘。”盼語非但不理會身旁的慧貴妃,反而一本正經的揚聲道:“臣妾也想一舞,恭請皇上皇后一賞。”
“發生麼瘋了。”高凌曦壓低了嗓子嘟囔了一聲,卻是因爲朵瀾去取綠豆湯了,身邊的小宮婢不敢拉扯嫺妃。“碧瀾你去把她拉回來,別在這裡丟人現眼,攪了皇上的興致。”
言罷,高凌曦一刻也不耽擱的站起身子,畢恭畢敬道:“皇上,嫺妃許是興致濃,貪了杯,這會兒有些醉意了。不如臣妾着人先送她回宮吧?”
碧瀾聽懂了慧貴妃的意思,佯裝好心上前去扶嫺妃:“娘娘,讓奴婢送您回宮,您喝醉了。”
“胡說,本宮腦子清醒的狠,都停下來。停下來。”盼語這樣一吼,奏樂的太監連同舞婢們均停下了下來。
盼語跌跌撞撞的走上前去,正朝着那個舞紗最好看的侍婢過去,一把從她手裡奪下了絲帶。“讓本宮來……”
那女子不由一驚,連忙揭開了遮住自己面容的紗:“嫺妃娘娘,您當心啊。”
“臣妾?”高凌曦有些愕然,那揭開面紗的女子並非是舞婢,而是宮嬪。“葉赫那拉貴人?”
“讓本宮來舞,你暫且退下。”盼語倒是一點也不吃驚,搖搖晃晃的朝着皇上走了過去:“皇上,臣妾也有好些年沒給您跳過舞了,一晃好多年就這麼過去了,好多年……”淚水順着她的臉頰慢慢的流淌,像是不經意間跌碎了哀痛的心一般。
蘭昕瞥了身側的皇上一眼,見他的脣似乎又抿緊了幾分,不免露出苛責之色:“嫺妃你這是做什麼。即便要爲皇上獻舞,也不穿着旗裝花盤底兒來舞吧。索瀾。”
皇后的心意索瀾顯然是讀懂了,隨即機敏的召喚了兩名小宮婢:“快扶嫺妃娘娘先下去更衣,待更了舞衣再向皇上皇后娘娘獻舞不遲。”
柏絮妤與海貴人捱得近,葉赫那拉貴人的面紗一揭開,她便是有些耐不住性子了。“怎的這個葉赫那拉氏,能在四阿哥百日宴上喬裝成舞婢想皇上皇后獻舞?她怎麼這樣膽大?”
其其格見柏貴人想不明白,輕嗤道:“你的舞從前是宮裡最好的,你都不敢這樣貿然輕率,恣意而動,這葉赫那拉氏才入宮幾天,她怎麼敢。這樣膽大,哼,必然就是有人借了她膽子啊。”
這番話一說完,其其格的注意力便是集中在了被三人簇擁着,寓意請出殿的嫺妃身上。很顯然,嫺妃酗酒當衆失儀並非是一時興起,倒像是故意的。可故意惹惱皇上,會不會有這麼笨的人呢?還是嫺妃心氣兒高,決計破罐子破摔了?
否則一個縝密之人,即便入宮以後再不得寵,也不會出這麼大的紕漏啊。嫺妃到底在算計着什麼呢?
柏絮妤有些不死心,少不得硬着頭皮追問了一句:“那麼貴人姐姐覺得,是誰給了她這麼大的膽子?”
其其格有些不耐煩,瞥了柏貴人一眼,才冷冰冰道:“這後宮之中,誰說話最管用,必然就是誰的心意。不過柏貴人,你也別覺得懷才不遇,攀附不上皇恩,巴結巴結皇后也是極好的。若這點道理你也不明白,那就只能怪你自己愚不可及。”
“姐姐教訓的是,絮妤受教了。”柏絮妤玉腕一轉,端起一杯清酒一飲而盡。
“走開。”盼語忽然推搡開了身邊的索瀾,猛的轉回身子奔向了帝后:“皇上,臣妾的舞您不愛看了麼?從前在王府的時候,臣妾也是穿着旗裝就這麼跳的。這才短短几年的功夫啊,臣妾的好您完全都不記得了麼?”
小宮婢見索瀾姑姑被推倒,不由得撲上去攔着嫺妃。她們哪裡知道,嫺妃的力氣大的驚人,一推一搡間,她便身不由己的撞向了慧貴妃身前的桌几,菜餚糕點頓時散落一地。酒壺酒樽更是東倒西歪,滿壺佳釀濺溼了慧貴妃的衣裳。
“奴婢該死,奴婢不是故意,慧貴妃娘娘恕罪啊,慧貴妃娘娘恕罪。”小宮婢根本顧不得疼,爬起身子來就是搗蒜般的叩首,連連向慧貴妃告罪。
蘭昕的臉色十分的不好,眼風一瞟便有宮婢去收拾了殘局。“嫺妃你別失了分寸。”
“皇后娘娘,您就讓臣妾痛痛快快的說出來吧,這些話憋在臣妾心裡許久,快不能活了。”盼語像是醒了酒,這會兒能感覺到自己是在哭了。她邊抹去眼角的淚水,邊緩緩跪了下去:“皇上,到底臣妾做錯了什麼,您要這樣冷待臣妾?
難道僅僅是因爲臣妾不如這些如花似玉呃新晉宮嬪年輕貌美麼?還是皇上已經厭煩了臣妾,再沒有策馬奔馳,漫步林間的那一份親近了?”
金沛姿一直沉着頭沒有說話,這個局面是她不曾預料到的。雖說這裡是景陽宮,今兒有是爲永慶賀百日的宴席。可皇上皇后俱在,再不濟還有貴妃,也着實輪不到她插嘴。於是就這樣默默的看着,靜靜的想嫺妃說的話,倒在這僵持之中感受到了些許的蒼涼。
誰不是這樣過來的,有被皇上捧在手心裡的時候,自然也就有被皇上遺忘在孤清宮夜裡的時候。左不過是一入宮門深似海罷了,什麼都由不得人。
高凌曦也不顧衣裳弄髒了,輕盈盈的起身朝皇上福了福:“許是嫺妃心裡苦悶,多喝了些。皇上請別怪罪。還是讓臣妾扶了嫺妃妹妹回宮去歇歇,好言撫慰。等妹妹酒醒了,她自然會認錯會反省今日的過失。”
盼語稍微仰起頭,沒有看高高在上的帝后,反而是詫異的盯着身側的慧貴妃。陰冷的笑容佈滿她蒼白卻帶着微醺潮紅的臉龐:“我的好貴妃娘娘,您能不喚我妹妹麼?我再不濟,也是烏喇那拉氏的女兒。可你呢?
你再高貴,也不過是使女罷了。就配給皇上打打絡子,給女眷們補補衣裳。你憑什麼喚我妹妹。你高攀得起麼?”
即便是當着皇上一向溫婉的高凌曦,這會兒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了。她似乎是想要笑一笑,權當是嫺妃的酒後醉言,可心裡就如同被針扎一般,痛楚蔓延至肌膚的每一寸,着實讓她笑不出來。
“臣妾不適,先行告退了。”高凌曦忍着淚水,慌忙的朝帝后一福,轉首委屈的瞥了碧瀾一眼。主僕二人匆匆忙忙的步出了寢殿。而她這一副軟骨頭的樣子,當真是將嫺妃推向了一個更難看的境地。
“嫺妃可知今日是什麼日子?”一直沉着頭不言不語的弘曆,終於問了出口。
“是什麼日子?”嫺妃苦澀的笑道:“是皇上七個十三天不曾踏足承乾宮的日子。臣妾掰着手指頭算的好好的,皇上自從端惠皇太子薨逝至今,便沒有再踏足臣妾的承乾宮了。皇上,您可是怪臣妾沒有好好照顧永璉麼?臣妾也不想的,永璉去的時候,臣妾何嘗不是痛徹心扉,何嘗不是肝腸寸斷,爲何皇上將這怒氣盡數撒在了臣妾身上啊?
難道皇上您也聽信了宮中的謠言,說是臣妾故意不給永璉用藥,才致使他的病情反覆?臣妾相伴皇上數年,難道在您眼裡,臣妾就如此的不堪麼?”
“嫺妃你說夠了!”蘭昕嚯的站起了身子:“永璉已經薨逝了些許日子。本宮不想再提及。清者自清,你若沒有做過,皇上又豈會怪你。永白天的好日子,你已經鬧夠了,本宮不想皇上徒惹煩惱,更不想再添事端,你跪安吧。”
“皇后娘娘,求求您了,讓皇上告訴臣妾吧,爲何皇上要這般討厭臣妾,爲何啊……從前的情分都去了哪裡,爲什麼眼線雲散不復存在了……”盼語歇斯底里的叫着,嚷着,心痛欲裂。她不知道該怎麼飆到自己心裡的痛楚,更不知道這樣子有沒有用。
她唯一知道的,便是即便自己哭死過去,也終究不能挽回皇上的心。然而痛難以承受,即便再不想哭,也終究還是淚落如雨。
“承乾宮烏喇那拉氏……”弘曆的聲音不大,卻卯足了威嚴:“犯上不敬,僭越貴妃,於景陽宮宴席之上失儀,形同瘋婦,朕顧念你出自烏喇那拉氏的身份,網開一面,僅將你囚於承乾宮閉門思過,無詔不得出宮。”
“皇上……”蘭昕着實驚的不行,這意思,豈非是要把承乾宮當成是嫺妃的冷宮了。定了定神,皇后緊忙道:“嫺妃必然是酒醉,一時糊塗,才這樣失儀。還是讓臣妾帶下去好好教導,敦促其改正便是。囚於承乾宮,這未免……”
“皇后是想抗旨麼?”弘曆目不斜視,直直的對上皇后略微倉惶的目光。
“臣妾不敢。”蘭昕緊忙跪在了皇上身前。連帶着殿上所有的宮嬪宮人也一併跪了下去。
弘曆懸了一口怒氣,冷漠淡然道:“李玉,即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