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沛姿氣急敗壞的往前邁了一大步,正想着撲上去與烏喇那拉側福晉好好理論一番,卻忽然被身後的玉手攥住了腕子。:.她有些疑惑的轉過頭,正對上高凌曦清澈的目光,下意識的讓開了身子。
“民間有句話,雖然粗俗卻不乏道理,叫‘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不知盼語妹妹可曾聽過?”高凌曦徐徐打量着盼語的容色,緩慢道:“即便沒聽過也沒什麼要緊,道理顯而易見就是。若非樂瀾自己不規矩,讓人瞧見生了疑,又怎麼會鬧出這樣的誤會來。
現在既然人沒有事兒,盼語妹妹儘可以帶回去,請了大夫來瞧。身子好利索了,再好好開導着也就是了。小女孩兒心思難免單純些,若然想不通,只管慢慢來說。福晉慈惠,必然不會爲難了她。妹妹你又爲好端端的朝金格格發火呢,再怎麼說,也都是自家姐妹啊!
說白了,那後院是什麼地方,樂瀾去得,薈瀾就去不得麼?”高凌曦咯咯一笑,抿脣的細微動作讓人看起來很舒服。“誰也不是有心爲難了誰,各自退讓一步最好。”
此番說話,高凌曦始終保持着這樣無謂的姿態,笑靨如花,明朗又不失肅嚴。像是極有力道的拳頭,打在了軟綿綿的錦被上,讓人覺得震動卻又不是很疼。
分寸、火候拿捏的恰到好處。頓時讓盼語覺得明知道是吃了虧,也只好義無反顧的吞下去。
也是這個時候,金沛姿才意識到自己險些掉進旁人的圈套,禁不住瑟瑟發抖。倘若不是高側福晉挺身阻攔,緩和了氣氛,那麼勢必此事會鬧到四爺那兒去。憑藉烏喇那拉側福晉如今的恩寵,四爺會怎麼待自己可想而知。
掌心裡攥着一把冷汗,金沛姿不動聲色的縮了縮身子,死死的忍住心裡的嫌惡,再不敢輕舉妄動了。雖然知道高側福晉是爲了取悅福晉纔出手相助,金沛姿依然心存感激。沒有人該對你好,能伸手幫襯一把,已經不易了,她總算知足。
無疑高凌曦的目的也達到了,蘭昕聽完這番話心裡只覺得舒坦。睨了一眼盼語,斂住微微上揚的脣角將要顯現的得意,她輕柔的吁了口氣,徐徐道:“整件事情如今大家都聽明白了,本福晉不想重複贅述。盼語,樂瀾雖然弄出了些誤會來,可罪不至死。你就將人帶回去,好好照顧開導罷。
至於金格格,不過也是性子急了些略顯浮躁,以至於出言不遜失了身份。但說到底,她的心是爲着咱們寶親王府的名譽計。沒有什麼旁的心思,更不會如你所言,存心去讓薈瀾做什麼。你不該責怪她。”
盼語聽出福晉的話意,乖順的點了點頭,坦然道:“是妾身不好,看樂瀾遭了這樣的罪,心裡一着急就顧不得旁的了,真真兒纔是失了分寸。哪裡還會怪金格格呢,不過是一時無心的話罷了。”含了一股怨氣在心,盼語臉上凝結出晶瑩的霜花,誠然道:“請金姐姐不要怪我纔好,妹妹這廂給您賠禮了。”
金沛姿本不想回應,礙着福晉的面兒,纔不鹹不淡的道了聲:“罷了。”
蘇婉蓉看着戲要散場了,不禁撫了撫自己的耳垂,笑道:“這不是甚好麼,府上和睦,姐妹之間又可以冰釋前嫌,同心同德的伺候四爺與福晉。嫣然一幅碩果累累的秋頌圖。”
蘭昕闔眼一笑,復又睨了蘇婉蓉一眼:“婉蓉你也出來了好一會兒了,想必永璋睡醒要找額娘,就讓沛姿送你回房吧。”
金沛姿明白福晉是找個臺階給她下,隨即笑道:“是,福晉,方纔光顧着說話了,也沒好好抱抱永璋,這會兒妾身陪着婉蓉妹妹再回去瞧瞧也好。”
蘇婉蓉會心一笑,挽着金沛姿的腕子格外親暱的退了下去。
“錦瀾,你陪着側福晉一併送樂瀾回房去吧。”蘭昕怕溪瀾一個人忙不過來,總歸有人幫把手也是好的。又不安心的叮嚀盼語道:“事情既然已經如此了,你就別苛責樂瀾了,她心裡也苦。”
盼語謝過,又是鄭重的點頭:“多虧福晉寬仁,妾身必然會好好和她說。”
高凌曦見盼語也玩完了貓膩,清麗的面龐緩慢的綻出笑來:“難爲福晉受累了。”
蘭昕鬱然一嘆,瞥了芷瀾一眼,道:“看時候四爺也快回來了,你去準備晚膳吧。”
芷瀾些許天沒有在福晉身旁伺候,這會兒聽了此言,眼眶有些發熱。倘若不是福晉豁達,還願意留下自己在身邊伺候,或許明天她也該仿效樂瀾,找一口井就這麼了結了自己這可悲有可笑的一生。“是,福晉,奴婢這就去。”芷瀾沒有遲疑,大步流星的退了下去。
高凌曦明白,福晉支開芷瀾,身邊再無旁人,必然是有話要和自己說。遂對碧瀾道:“你自己風寒未愈,就別跟着伺候了。回去熬一碗薑湯,趁熱喝了再倒頭睡上一覺吧。”
碧瀾明白側福晉爲何這樣說,心裡更是發怵。只怪自己太不當心了,怎麼可以輕易顯露出心事來。這會兒藉着風寒未愈的由頭,是側福晉讓她去反省一下。“知道了側福晉。奴婢告退了。”
“凌曦若你得空,就陪着我走一走吧。雨後的空氣清新,帶着溼潤的泥土氣花草香,雖然不是你慣來喜歡的馥郁襲人,到底清新。”蘭昕看着烏喇那拉盼語越來越有自己的心思,難免心中不安。若僅僅是得些寵愛,倒也無可厚非。
可若不是有人看見樂瀾,將她救了下來。是不是犧牲跟在自己身邊人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呢。這樣的殘酷手段,蘭昕試問無法縱容。也就是說,是時候該給這位過分招搖的側福晉潑些冷水了。
而眼下,高凌曦正是這一盆溫潤的冷水。
“難爲福晉還記着妾身喜歡什麼。”高凌曦靦腆笑道:“清新也是極好的,只是妾身性子浮淺了些,還未曾領會。能跟着福晉體味一番,受益匪淺了。”
蘭昕似笑非笑的停在了方纔經過的青竹旁,伸手接了一地露水,晶瑩剔透的託於掌心:“你瞧,這雨水再普通不過,可沾染了青竹的幽香,似乎不同尋常了。”
高凌曦仿效福晉,也托起了一顆玉珠,擱在鼻前輕輕一嗅,緩緩的閉上了眼睛。“的確如此,若是福晉不說,妾身根本從未注意過。”
“四爺喜歡雨前龍井不假,府中的側福晉也好,格格也罷,個個趨之若鶩。”蘭昕的眼裡盡是涼薄的笑意,輕輕淺淺的道出她心裡的鄙夷,可再看向高凌曦時,目光忽然生出溫存來:“一水兒的雨前龍井,再好怕也是俗套的。日日喝時時喝,就咂不出什麼滋味兒了。難怪四爺會不那麼喜歡了。”
“是。”高凌曦的臉頰透出嬌媚的粉紅來,如才綻開的杏花,甜美又粉嫩的讓人着迷。“是妾身粗心,先前未能體會,多謝福晉提點。”
“提點不提點的也就罷了。你父親在朝爲官,必然曉得宮裡是什麼形式。這個時候,咱們府上越是寧靜人心越能安穩。這便是四爺爲何要狠下心,處置了並不曾向永璋喂毒的莫如玉。”蘭昕這話說的很肯定,震懾力猶如一道閃電強光,激的高凌曦有些站不穩。
高凌曦的心顫抖的停不下來,臉上晃過虛白之色:“福晉,您是說,那些不過是烏喇那拉側福晉精心安排的……”轉念一想,她又覺得萬分錯愕:“四爺怎麼肯就信了她!”
蘭昕動容一笑,雙手輕輕將掌心的水珠拍了去,意味綿長的睨了高凌曦一眼:“誰最曉得替四爺分憂,誰便是四爺心裡的那一顆明珠。是非曲直自在人心,左右不過是賭上了富察尋雁的名譽罷了。你不通曉這一層,你就永遠無法與那一位側福晉並肩。”
這話如當頭棒喝,驚得高凌曦花容失色,很難維持住臉上的笑意。從前她僅僅以爲,自己不如人的是出身,卻不想,她遠遠不如才十九歲的烏喇那拉盼語這樣的攻於心計。倘若不是福晉如實相告,她還真就傻傻的以爲,自己只是輸給了那一位側福晉的縝密呢!
有些發怵,連聲音都跟着抖動起來,高凌曦很不解的問道:“富察氏歿了,可大阿哥還在。烏喇那拉氏用大阿哥的前程賭四爺的寵愛,這未免也太……”
蘭昕幽幽一嘆,略有些不悅的凝視着高凌曦黑曜石的眸子,沉重道:“四爺是大阿哥嫡親的阿瑪,等此事平息了,或者時機合適的時候,替富察尋雁平反不就是了。額娘是額娘,子嗣是子嗣,影響不到永璜什麼的。”
高凌曦這才正過臉色來,信服的點了點頭:“福晉的話,妾身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蘭昕的笑容恢復了往常的肅清:“好好伺候四爺比什麼都有用。朝廷上波譎雲詭的紛爭輪不着咱們理會,能做的,就是力所能及的替夫君分憂。”
“是。”高凌曦咬一咬貝齒,篤定不已道:“福晉姑且看着吧,妾身明白當如何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