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在愛情面前,她最終還是會妥協。
她將信放在了自己的牀上,只要他進屋,就一定可以看到。她還是不想留下遺憾,卻又不想面對。只有賭一把,用愛當賭注。
薛琳望了眼小二,沒有說什麼,只繼續望着窗外,想着,洛水閣的景,不是號稱可以治療人的不快情緒,令人心曠神怡嗎?卻還是這般不快呢。
洛水閣的斜對面,有座園子,聽說就是這間酒家老闆的家,就在斜對面的小島上三腳着陸,一腳落水。
這一腳立水的房子,在中土都是十分難得的,聽說是西域人那邊的風格。屋子前面有片園子,那家園子春天有滿園子的牡丹,夏天有團團簇簇的白蓮,秋天有各色遍地的雛菊,冬天有枝枝傲然的紅梅。
薛琳聽着小二的介紹,緊繃的情緒也緩和了些,心裡頭也更加嚮往西域起來。
下過雨的夜裡會起霧,除了隱約見得下面渡口散亂的船隻,什麼也看不到。
“即是能看到什麼,只怕也起不了什麼作用吧”薛琳自言自語。除了穆諾巖出現,否則,任誰也不可能讓她心情好轉起來。
樓梯上突然響起了腳步聲,小二轉頭看去,只見一身穿灰布衣的少年,挺拔清逸,面容俊朗,卻是一身跑江湖人的打扮。忙走過去,還沒開口便聽那男子問道:“客家,可還有住房?”
“有的有的,相公這邊請。”便招呼去了櫃檯登記,登記完,那男子見到了獨坐窗前的薛琳,走了過去。“兄臺真是好雅興啊。”
薛琳一擡頭,看了眼來人,不禁笑了來了五日,這五日卻偏偏都是白天下雨,夜裡起霧,除了隱約見得下面渡口散亂的船隻,什麼也看不到。“即是能看到什麼,就真能起作用了?”秦雙葉喃喃自語。
樓梯上突然響起了腳步聲,小二轉頭看去,只見一身穿白色長袍的男子,手持一柄精巧的長劍,挺拔清逸,面容俊朗。忙走過去,還沒開口便聽那男子問道:“客家,可還有住房?”
“有的有的,相公這邊請。”便招呼去了櫃檯登記,登記完,那男子見到了獨坐窗前的薛琳,走了過去。“姑娘,可還記得在下?”
薛琳擡起頭,看了眼來人,不禁愣住:“英奇?”
那男子有些莫名其妙,爲什麼面前這個精緻得像女子的人,會叫自己英奇。
“兄臺是不是認錯人了?”那男子回道。他放下手裡的包袱,坐在了薛琳對面。
薛琳這才發現,這人不是衛英奇。
雖然模樣乍一看有些相似,卻神態舉止也全然不是一個味道。再仔細一看,其實模樣也有很大的差別。
“抱歉,小弟認錯人了。”薛琳淡淡地迴應了句,便不再理他了。
面前這個人,雖然道貌岸然,動作卻又有一副掩蓋不了的流氣,斷然沒有招惹的必要。
那男子也覺得沒趣,便獨自回房了。
到了後半夜,霧氣散去,天氣也好了大半。
初夏的天,亮得也早些了。印着紅霞,這纔有了些夏日裡的夜景。
皓月當空,明星點點。天上的景緻投在清河裡,配着這靜靜幽幽的夜色,跟畫似的好看。
“沒想到這景,竟然這麼雅靜。”
薛琳不禁唸叨。
從這個位置看天不像在外邊看,在外邊看,視野沒了侷限,倒會有些不知什麼角度才最美。而這恰恰是開了一個最好的角度。時常閃爍的星星,也比外面看的真切。
天空映在水面,星月的顏色淡得只剩幾分,河水偶有一蕩一蕩竟像把那鵝黃的顏料潑在水中隨意渲染開一般。
“怪不得大家喜歡在這裡談天說地,真不是沒道理的。”
“公子你一定是纔來咱們穆陽城吧。咱們這洛水閣,但凡進來的,都沒有不滿意的。無論是路過還是聞名而來,都沒有會失望的人。”小二休息了一陣,見到薛琳還在窗邊坐着,忍不住唸叨了起來。
“這我倒是看明白了,我也算是半途經,半慕名了,確實沒有叫人失望的地方。”
薛琳這一讚,讓這小二越發興奮起來了。
“不過小的在這也做了三四年的小二了,像公子這麼執着的,倒還真是少見。”
薛琳笑了笑,看着天色也快亮了,心早已從涼變到了寒。
“小二,你知道最早的船是幾時開嗎?”
小二瞅了瞅天色,回道:”差不多快了,最多再半個時辰吧。”
“沒想到兄臺也是要趕最早的渡船去西域。”昨天夜裡的男子突然出現,說道。
“原來大家是同道中人。”薛琳見他穿了一身有些厚的衣裳,問道,”公子怎麼穿的這樣多?”
“兄臺是第一次出航吧。”那男子笑了笑,說道,”我在大江大海上漂大的,這種初夏時節的清晨是很冷的,建議兄臺也把衣服穿厚些。”
“不錯,這一帶的江域寬大,江風也確實蝕骨得很。”小二也在一邊回道。
“兄臺沒有開客房,就去我房裡換吧,上去左手邊第二間就是了。”
薛琳猶豫了一下,還是道了謝上去了。
換好衣服下來,薛琳看着那個男子的身影,對他影響也好了些。或許這種隨意勁,就是因爲他一直是海上漂流的吧。
“小弟薛玧,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男子笑了笑,答:薛公子,我沒有你們讀書人那麼多規矩,也別跟我太客氣了。”他隨意地笑了笑,儘管那種大氣隨性的表情,和他英氣挺拔的形象有些不搭調,但也顯得可愛,”我是在江裡被人撿起來的,大家都叫我阿航。時間久了,我也記不得原來的名字了,你也這樣叫吧。”
“阿航。”薛琳又笑了笑,”你長了一張公子哥的臉,確是這樣一個隨意的個性和名字,倒是有趣,不知道你是去西域做什麼?”
“我從小就跟着我師父跑西域的買賣,如今他老人家去世了,好在人脈都還在,我也就繼續跑着那些那些小生意。別的不圖,就圖着這個自在。”
“原來是這樣。”薛琳想了想,又
說道,”我覺得你的名字有趣,不如我也換個名兒,反正也沒人認識,這連名帶姓的,也不好叫喚。”
“行啊,你雖是個公子爺,性子但也爽直,就是長得像個姑娘家。”阿航想了想,道,”看你長得慈眉善目的,不如,你就叫阿善吧。”
“哈哈……”薛琳笑了起來,”這名字好,去了西域,我就叫阿善了。”
兩人既然同路,就一起出行了,正好薛琳也不知道路這倒多了個好幫手。
“你是去哪兒呢?西域都有些什麼地方?”薛琳問道。
“我去域都,做買賣嘛,當然得去都城了。”
“你聽說過聖王木家嗎?”
阿航好笑地看着薛琳。
“但凡和西域有些關係的,哪有不知道西域木家的,那是刺繡名家不說,更是美女層出不窮的。最有名的,好像就是木妍和木瑩了,不過我也只是聽說,長什麼樣我還真不知道。只是可憐了聖王一家已經沒落了,雖然繡品依然出彩,卻沒有什麼地位了。”
薛琳津津有味地聽着,從不同人口中漸漸將那些在薛琳腦中一直神秘的事情拼湊了出來。
太陽剛出來的時候上的船,夕陽時分靠得岸。
原來暖秋國離西域,比自己想象的還要近。
上了岸,薛琳看到岸上有一處很高的臺子。
“那是什麼?”薛琳問道。
“那是觀景臺,從那臺子上看江景,別有一番滋味呢。”阿航說着,拉起薛琳,”最好看的就是這個時候,走,我帶你去看看。”
臺子很高,兩人爬了許久纔上來。一上高臺,薛琳剛一放眼,就被眼前的景象鎮住了。
渡頭餘落日,碧水浮輕舟。
紅日下落,光線漸暗,水中往來的船隻很多,人來人往,越發印證了這景色。
渡口邊就像很暖秋國那邊對稱似的,也有個小島,不過是片林子。
別說對面的林子鍍一層金黃好看,就是那水遠看像一條金綢鋪散的模樣,也好看。
另外,不遠處還有一片相較平凡無奇的小樹林,交混着夕陽,倒也成了美卷一景。
“沒想到西域這邊竟然這麼美。”一路上,薛琳完全體會到了一種不一樣的民俗風情,也被這種隨性灑脫的味道征服。
“你這是來得少,要是來得多了,也不會這麼驚異了。”阿航一面給薛琳解釋這各式各樣的新鮮玩意兒,一面領着路。
薛琳以前從來不知道,原來店鋪可以這樣開。整個街道,除了客棧酒家,基本上都沒有建築物,全是一些小棚子。
棚子裡賣的東西也是五花八門,多以手工藝品爲主。
“這些小東西,帶回暖秋國,都是翻倍的價呢,精緻些的,更是能翻好幾倍。”阿航指着一個賣小布偶的棚子,”像這種小布偶,在賈葉國特別招人喜歡。”
薛琳笑了笑,自己小時候確實很喜歡這種東西,不過都是母親給自己做,後來自己也學了,沒想到,這些東西竟都能有這麼好的市場。
“不過,在這邊就很便宜了,尤其是在域都,商品集中,搶生意的人也多,沒什麼高價,但他們也樂得自在。”
“這倒是不錯的習慣,他們能這樣自得其樂,真是比中土幾個國家的民風都要好呢。”
“這話一點不假。賈葉國的人,雖然有些與世無爭,其實卻大多自私自利,暖秋國過於古板,有些失了樂趣,餘元國就更不消說了,暴民最多的大概就是那兒了。”
薛琳聽阿航說得底氣十足,也覺得是。
“以前不覺得,你這樣一說,再這樣一比較,不信都不行了。”
“我們先去找個地方吃飯吧,這兒到域都,還有好些路呢,今兒是到不了的,吃過飯,再趕會兒路就到夜裡了,找個客棧投宿一宿,明天再走一會也就到了。我看你昨天一夜未睡,今天也該累了吧。”
想起昨天,薛琳突然就笑不出了。以爲不想,以爲投入到另一種狀態,就可以全然不同,結果,還是不能觸碰。
“阿善,你怎麼了?”阿航看到薛琳發呆,喊道。
“沒……沒事……”薛琳緩過神來,”大概是有些累了吧。”
“我就說,哪有第二天要趕路卻一夜不睡覺的啊。”
“是啊,昨天犯傻了。”薛琳無奈地乾笑兩聲。
兩人找了家小麪攤兒,坐了下來。
“你別看這麪攤兒不大,味道可好着呢。”
“阿航,我在洛水閣遇到你,倒真是遇到福星了,一路上什麼也不用想。”
“唉,這算什麼,人總歸互相幫助會比互相殘害來的好吧。”阿航毫不在意,很快,兩人的面也上來了。
“阿航,你是哪兒人啊?”
“我是在賈葉國被救的,不過我記得我應該是暖秋國的人,那時候雖然小,記得的事兒也不多,但暖秋國還是記得的。”
“所以你纔在暖秋國做生意是嗎?”薛琳問道。
看到阿航臉上有些故作輕鬆的神態,薛琳也更加了解了他。
“你啊,看起來大大咧咧不拘小節,其實心地很實,也很有感情。”薛琳看着他,輕聲問道。”你也會想念你爹孃對不對?”
“那個人不想知道爹孃是誰啊。”阿航沉默了一陣,繼續道,”我就記得那時候身體不好,爹孃說要送我出去療養,後來又落了水,在外面呆了這麼久,爹孃長什麼樣都忘了。”
“不要灰心,會找到的。”薛琳寬慰道。
“找了這麼多年都沒有結果,我也不在意了。”阿航聳聳肩回道。”我們趕緊吃了趕路吧,這邊的客棧都很貴的,靠前面些的,能便宜不少呢。
兩人吃完,便趕着走了。
“好奇怪,這兒爲什麼都沒有人騎馬呢?”薛琳發現大家幾乎都是走路,很難看到有馬匹經過。
“這一代沒什麼草,養馬也只有大戶人家才養得起,久而久之,大家也就習慣了這種步行的生活。”
“沒想到西域有這麼多不同之處。”薛琳又一次
感嘆。”那其他幾個中土以外的小國,你去過沒?”
“去過,東堯粗狂,南夏沒什麼規矩,北域幾個自閉得很,也就西域大氣些,又有比較好的民風。”
薛琳頭一次有這麼多路,加上頭天夜裡沒睡覺,人都快累趴下了,阿航卻還是精神滿滿的。
“你啊,今晚好好睡一覺,明天的路途還遠着呢。”
好不容易到了客棧,薛琳躺在牀上,卻又開始有些睡不着了。
腦海裡不斷重複着從前的畫面。
第一次被掀起紅蓋頭,吵架時穆諾巖的溫柔霸道,懷孕的喜悅,失去孩子的悲痛,他拉下自己的面紗,他再一次迎娶自己過門,他對自己的承諾……
這一年裡發生的讓自己永生難忘的事情,比之前十多年加起來還要多。
個性變了,心性也變了,做事的態度也變了。
一步一步過來,從前一直天真無憂,如今,自己卻在短短一年裡變成了以後做事需要思前想後,處處學着提防人。
不知道,是不是靠近帝王家,就一定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可以什麼都由自己。
不知不覺,薛琳開始睡着了,卻一直在做夢,夢裡東西很多很多,醒來以後,卻只記得穆諾巖轉身的背影。
“諾巖,我們是不是真的沒有緣分……”薛琳喃喃自語,卻無法回答。
“阿善,你起來了嗎!”阿航在外頭吼道。
“誒!我馬上起來,你去大堂裡等我吧。”薛琳收回神思,迅速爬了起來。
“好的,那我去叫兩碗麪,你快些就好。”
吃過飯,兩人開始繼續趕路。但和昨天有些不一樣的,是路上有越來越多的人,會回頭看薛琳。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這麼多人不停地看你。”阿航再又一個老人路過時,問道。
“我也有些奇怪,不知道是爲什麼。”薛琳有些尷尬,心裡也暗暗揣測起來。
難道說,是因爲自己的長相?
從靠得近些的人羣裡,薛琳隱隱約約聽到。
“像,真是太像了……”一類的話,也就更加確定了,他們是在說自己長得像某一個大家都認識的人。
按照那個老先生的話,再加上大多百姓都能知道的樣貌,應該說的是木妍了。
“他們好像再說你像誰……”阿航思忖起來,”不過別說,我也覺得你很面熟,卻想不起哪裡見過。”
“呵呵,世界上這麼多人,總有那麼幾個長得像吧,說起來,你跟我那個朋友,也是很像,不過個性差很多而已。”薛琳無奈地聳聳肩。
爲什麼大家都會知道木妍長什麼樣子?難道每個人都有她的畫像不成。
這時,迎面走來了一個一個小女孩,衝着薛琳大喊:”聖女娘娘從廟裡走出來了。”
她這一喊,大家也就不再竊竊私語了,而是跟着大聲地討論起來。
“對了,怪不得你面熟,你長得確實很像聖女廟裡供奉的聖女娘娘,聽說就是那個以死換來和平的木妍聖女。”
“這樣啊。”薛琳一陣尷尬,卻又不知道怎麼迴應纔好。”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嘛,我們還是快些走吧。”
薛琳感覺大家那種虎視眈眈的眼睛,實在有些受不了。
幾乎是一路加速,兩人才到了稍微清淨些的地方。
“阿善,你真是中土的人嗎?爲什麼你會和木妍聖女長得這麼像啊?”
薛琳搖搖頭,無辜道:”也許我和她真的是一脈吧。”
過了這段郊區,很快就到了域都的門口。
進了域都,薛琳發現,滿目琳琅的東西真的叫人應接不暇,卻又有不少東西,自己都曾經學過。
“阿善,你要去哪兒?我送你去吧。”
薛琳看着面前這個爲人真誠的阿航,突然覺得有些對不起他。
“我……”薛琳頓了頓,還是決定先問問,”你是去哪兒?”
“我要去的地方可多了,這些大小市集,我是都得走個遍的,而且我得多呆幾天。不過我這邊有朋友,你可以跟我一塊兒去住。”
“不……不用了,我其實……”薛琳有些猶豫,那知阿航直接回道。
“既然不方便說,不說就是了,誰還沒有點秘密呢。”
阿航的態度,讓薛琳也輕鬆了不少,他的氣度,倒還真不像一般的市井小民。
“嗯,我要去聖王木家。”薛琳回道。
這一個回答,顯然超出了阿航的預料。他雖然覺得,眼前這個阿善,肯定來頭不小,卻不想是和當年名聲鶴立的聖王一家有關係。
“你不會真的和木妍聖女有血緣吧。”阿航半天才反應過來。
薛琳笑笑:”你認爲呢?”
阿航呆了片刻,又緩和了過來。
“走吧,我帶你去。”
頂着一路的注視,阿航領着薛琳,到了一處大古院。
“這就是木家了。”阿航說,”你進去吧,我就不送你了,大概這七八天,我都不會走,有什麼問題,你可以去西街的布莊找我。”
薛琳點了點頭走過去敲了敲門。
來開門的,是一個面目和善的中年婦女。
那婦女盯着薛琳看了老半天,問道:”這位小哥……是要找人嗎?”
薛琳點點頭,回道:”我找……木瑩,她在嗎?”
那婦女先是一愣,再又回過神來,連連點頭。
“老爺……來了個少年說要大小姐!”那婦人大喊了一句,將薛琳領了進來。
高坐在大堂高位之上的,是個面容威嚴的大老爺。
“這位公子,你是……”儘管板着臉,但不影響聲音的溫柔。
“我……”薛琳拔下了髮簪,”木老爺,我是木瑩的女兒,薛琳。”
木老爺看得眼睛都直了,儘管在第一眼看到薛琳時,就疑惑她的長相,但這樣說出來,還是有些不可思議。
“快,快去把小姐找來,說她的女兒來了。”
很快,木瑩走了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