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瀚也是無語了。
因爲他之前在皇后面前的一句話,她氣到現在,還真耍起了脾氣。
坐了一會,已經入了夜,他到底是站了起來,去沐浴。
沐浴過,他回到榻上,看她縮在最裡面,那麼一人佔據了整個牀的一小角,幾乎不存在似的。
他掀開被,在邊上躺了下來。
好像是真的睡着了,她沒有動彈,也沒有和往常一樣靠過來。
他靠在那裡閉了會眼,她不靠過來,他也打算一個人睡會。
不知道是不是習慣她抱過來靠着他睡的姿勢,一個人躺着,便好像少了點什麼。
兩個人的距離又比較遠,她是刻意睡這麼遠的吧?那意思分明在說:不侍候了,不碰他了。
不過,這種事情哪裡由得了她說不侍候就不侍候。
他是她的夫。
翻了個身,看到她的臉紅通通的,這模樣甚是奇怪。
伸手往臉上一摸,好燙。
他用自己的額頭碰了一下她的額頭,燙人,渾身都是燙的。
她這是生病了?陷入昏迷了?
太子瀚自然是沒照顧過病人的,心下一怔,他本能的先喚了她幾聲:“湘君,湘君。”
“你是不是生病了?”
“哪不舒服啊?”
她聽見了,但她不想回應他,便閉着眼不啃聲。
她不啃聲,他立刻就起了身,披了衣就往外走。
太子妃病了,自然是要傳太醫的。
他去外面吩咐下去,過了一會,便又回來了,常侍候她的婢女奶孃也都跟着進來了,知道她是受了風寒,一個個忙拿了水和布,幫她降溫,奶孃在一旁心疼得直說:“您在外面坐了一在了,能不受風寒嗎?”
“都說了,要您回屋坐着,您就是不聽,您這樣折騰自己,除了您的婢女,誰心疼您呀。”
太子瀚在一旁坐着,撫額,在她外面坐一天了嗎?
顧湘君躺在榻上動了動,聲音透着虛弱:“奶孃,我沒事,你別擔心。”
這邊主僕正說着,太醫就匆匆趕了過來。
觀察了一下她的氣色,給請了脈,然後開了些藥說:“太子妃這是風寒所致,照着單子抓些藥,把藥煎了熱服,熱退下來就沒事了。”
扣兒接過單子,跑出去親自抓藥。
等煎好了藥,顧湘君服了一碗藥,繼續躺着。
婢女們退下,太子瀚便來到牀榻邊,靠在邊上和她說:“生病了也不知道吱一聲,你都不知道難受嗎。”
生病固然是難受,但她的心更難受。
她默不作聲,一是無力說話,累,二是也不知道該怎麼回他。
她閉着眼不說話,腦袋上也是昏昏欲睡。
明明厭煩她,現在又關心她作甚麼,這會讓她以爲厭煩是假,她倒寧願他冷冷冰冰,徹底讓她死心纔好呢。
她閉着眼虛弱的說:“殿下,我沒洗澡,到時候又出一身的汗,會弄髒您的,我現在又受了風寒,您身子尊貴,萬一把病氣過給您,我可擔待不起,不然,您先去別屋睡會好嗎?”
“睡你的,別說話。”
“殿下……”
“本殿的身子沒你這麼嬌貴。”
顧湘君心裡五味陳雜:“你這是在關心我嗎?”
懶得理她,病了還這麼多心思這麼多話。
“你不覺得我俗不可耐的很討厭嗎?”
果然是爲了這話而生氣,他無法解釋,他的世界,無須和她一個女人解釋什麼。
他需要和她長篇大論的來解釋他說這話的意義嗎?
“你真是病得不輕,閉嘴了,睡覺。”他語氣不善了些。
“我就是病得不輕啊……”她咕噥着,也無力與他再繼續爭辯什麼,她是真的覺得累了,吃過藥後,越加的昏昏欲睡。
他要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反正他是太子爺,他說了算,她能怎麼樣呢。
她漸漸睡了過去,屋裡的燭火漸漸燃盡,太子瀚睜着眼默默的嘆口氣。
誰想關心她呢,但不知不覺,就這樣做了。
從未想過,會與她有什麼交集。
那初見時的一眼,確實也驚豔過他,但也僅是驚豔,他們的人生,不應該聯繫在一起的,她只是一個平常的女子,他的姻緣也不由自己。誰知,卻在宮中與她相遇,更沒想到,她真的會被父皇選中。
她的她她溫順、她乖巧,她的才藝,知書達理,她的一切,多麼的符合父皇的要求。
他的牴觸、他不注視、他不關心,終是抵不過她嬌俏一笑,狐媚妖嬈。
她沉沉的睡去,他卻睜着眼久久無法睡去。
到了第二日。
出了一身的汗,熱總算是退了下去。
顧湘君醒來的時候,太子瀚已經不在牀榻上了。
她勉強坐了起來,熱雖退了,還覺得昏身無力。
人一旦生病,這病來了,便如山倒,這病去了,又如抽絲。
“這幾天不用去母后那邊請安了,我已派人過去說了,你這幾天病了,就好好休養吧。”傳來太子瀚的聲音,他正從次間裡走出來,一大早的,他沐浴過來。
她昨晚出了一身的汗,不但汗溼了她自己,也溼了他一身。
“嗯。”她應了一聲。
他一邊換衣裳,一邊又和他說:“外面雪下得很大,你哪也不要去,躺着休息。”
“嗯。”她再次答應一聲,沒有別的話說。
他很快換好的衣裳,出去了。
她的婢女進來,服侍她洗漱。
昨晚太子抱了她睡一夜,她心裡是有數的,但看他早上的態度,和以往無二,還是那樣的不冷不熱,心裡的那股子幻想勉強壓了下去。
不該自作多情的。
他對她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想讓她早點好了,可以服侍他。
他是一個精力極爲旺盛之人,自從成親之後,他夜夜如此。
後來,他發現她病了。
想來想去,她也想明白了。
不管他想要的是什麼,反正不是她的心。
她眼巴巴幻想什麼呢,人家可是尊貴的太子爺,她不過是憑着幸運,入了宮,成了他的太子妃。
~
早上吃過些粥,她也吃不下別的。
外面下了一夜的雪,她想去看看。
“太子妃,外面雪下得大呢,您還病着,就不要出去了吧。”扣兒跟在她身邊勸着,但也知道她若是定了意,自己的勸說多半也是無用的。
湘君沒理她,徑直往外走。
扣兒使了個眼色給黛兒,她會意,準備悄悄的去找奶孃過來。
“黛兒,你給我回來。”湘君喊了她一聲。
“太子妃。”黛兒瞧着她,擔憂。
從昨個到今天,她的模樣就不正常了。
“我不過是想看一看雪,你們老把奶孃喊來做甚,我現在連看會雪都不成了嗎?”
“不是,奴婢是怕小姐凍着了,您的病纔剛有些好轉。”
“我的身體我知道,死不了。”她扭身走了出去,風雪依舊不小,她也不在乎。
有什麼好在乎的呢,這取死的身體除了能讓他在午夜裡盡興些,也再沒有什麼作用了。
她扭身跑到院中,任由飄零的雪花打在自己的身上。
蹲下來,她伸手把雪攏在手中,也不管那雪有多冰冷。
往年在府裡,每到下雪之際,她只能遠遠的望着笙妹妹玩雪,至於她,卻是被管得嚴嚴的,那個時候,好生羨慕她的無憂無慮。
在府裡,處處受父親母親的管轄,到了宮中,又要處處受皇后與太子的管轄。
沒有一天的日子,是爲自己而活的。
她的人生,從一出生,就註定了要爲別人而活。
若活得幸福,便也認了。
她不幸福,一點都不覺得幸福。
努力的迎合,還是活成了別人眼中的厭惡。
若是旁人的厭惡,她也毫不在乎,偏是她所愛之人的厭惡,她便不能忍受。
不能忍受自己竟活成了他眼中的俗不可耐。
許多的時候,她也暗暗的自命清高過呢。
“你在這兒幹什麼?”不知何時,太子瀚站在了她面前,聲音帶着冷厲。
她擡頭看了看,再看看自己堆的雪人,慢慢站了起來,莫名的有點遺憾自己沒有雪盲,怎麼笙妹妹那年就雪盲了呢。
“我在堆雪人。”她平靜的說,她堆個雪人有錯嗎?
“你當你才三歲呢?回去。”
她站着不動,只有三歲才能堆雪人嗎?
“你不知道自己還病着嗎?你是故意想把自己折騰病嗎?”
她默然。
對,她很想把自己折騰病,多病上個幾日更好,也便不用天天去給皇后請安了。
也不用侍候他了。
他瞧着她,她不說話,卻是一臉的倔強,從未有過的倔強。
他伸手拽過她的手腕,拽着她就往回走。
手都凍得冰冷,他有些氣,忽然就衝她的婢女教訓:“你們都是死的嗎?太子妃還病着,你們就由着她在這裡玩雪?”
“你不要怪她們,是我想在這兒玩的,她們不過是奴婢,哪勸得動我。”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無力,畢竟熱了一夜,但那說出來的話,聽起來格外欠打。
拽着她往屋裡走去,她身上還有許多的雪花,他伸手取了她身上的鬥蓬掛在一邊,回過頭,罵她:“存心故意要把自己折騰病,你腦子有病嗎?”
昨天到今天一直在罵她有病,她忍下心裡的不快,平靜的回他:“你才發現啊?”
“我腦子是有病,殿下你別和一個腦子有病的人計較,不然就顯得你也……”
她話沒說完,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不然就顯得你腦子也有病了。
“……”居然敢回嘴罵他了?
顧湘君瞧他一眼,應該是沒有被人罵過他的吧,臉黑得像鍋底,心裡多少是忌憚他的,雖然也知道他根本不會把她怎麼樣。
她是皇上親選的太子妃,她只要不犯什麼了不得的錯,還是能夠安安穩穩的在這宮裡活着的。
扭身,她去了牀上,躺着。
在外面等了大半天,她確實覺得身上發冷,索性鑽進被窩裡,捂着。
她去牀榻上躺着了,太子瀚便又走了過來。
他是真看出來了,她這是和他鬧脾氣呢?
到了現在,還在和他鬧脾氣?
他在牀榻邊坐了下來,伸手撫了一下她的額頭,熱又上來了。
這個不聽話的死女人,這樣折騰自己,她不難過嗎?
起身,他走了出去,沒有好脾氣的對侍候在外面的她的婢女吩咐:“都愣在這兒幹什麼?去給太子妃煎藥。”
吩咐完這事,他轉身又回去了,顧湘君聽見他在外面吼了。
吼自己的婢女,和吼她有什麼區別。
她轉身過,背向他,不想和他說什麼。
他是太子爺,他說什麼便是什麼,吼幾聲她的婢女,她能怎麼樣。
她背了過去,太子瀚也就在一旁坐了會,等藥送了過來,他接了藥,轉身就自己個送過來了。
“湘君,起來喝藥。”他喊。
她躺着不動,實在是腦袋很暈的,起不來。
過了一會,太子瀚也就坐了過來,伸手把她從裡面撈過來。
“喝了藥再睡。”他一手攬過她,一手把碗拿來,喂她喝下。
藥是苦的,她閉着眼喝了下去,也顧不得藥有多苦,喝過便準備躺下來繼續睡覺。
“含塊糖。”太子瀚已拿了塊糖往她嘴裡送了。
她一聲不響的含在口裡,背過身去。
又睡了一下午的覺,出了一身汗,熱又退了。
等她再次醒來之時,天已黑了,太子瀚坐在牀邊在看書,見她有了動靜,醒了過來,便放了手裡的書。
“餓了嗎?”
她瞧了瞧他,問了句:“你一直在這兒嗎?”
“不然呢。”去哪兒。
他起了身,去吩咐婢女送些吃的過來。
一茶的功夫,婢女把吃的送了過來。
她簡單的洗漱一下,精神多了,只是依舊覺得渾身無力。
坐在桌邊吃了些粥,別的依舊吃不下。
吃過,她覺得身上有些不舒服,畢竟病了二天,又一直在出汗,便吩咐自己的婢女:“去打些水過來,我沐浴一下。”
“等病好了再沐浴。”太子的聲音傳來。
“快去。”她使了個眼色。
平日裡她一天不洗,他都嫌棄,她現在病了兩日,出一身的汗,她覺得難受,自然是非要洗一下的。
她的婢女自然是聽她的,立刻退了出去。
太子瀚便坐榻上坐了起來,走到她面前看着她。
“顧湘君,你非要把自己再折騰病才高興?”
顧湘君看他一眼,他在生氣嗎?
她就奇了,他不是挺愛乾淨的嗎?他現在這個樣子算什麼?關心她嗎?
又覺得不是,他怎麼可能會關心他。
她軟聲解釋,人卻是極爲平靜的:“殿下,我病了兩日了,身上全是汗,你不覺得臭嗎?”
“……”雖然會臭,但也可以忍受。
想了想,他還是說:“我今晚睡別處,你別洗了。”
顧湘君不由得笑,是被氣笑了。
他不就是在嫌棄她兩天沒洗會臭嗎?還要睡別處?
“那就勞煩殿下在別處住幾天了。”她不想挽留他,真不想了。
挽留他做甚麼呢?
他鄙視她俗不可耐,她還要留他?
她的自尊呢,清高呢?
就讓他一直踩在腳底下踐踏嗎?
太子瀚看了她一會,她對他的態度,看似平靜無奇,其實格外冷淡。
以往,他若是回來晚些,她也會派人找他的,和他說話總帶着笑臉,聲音軟糯糯的,無時無刻的都在想法撩得他。
昨天到今天,她都平靜得不再起任何波瀾,連聲音都變了。
這個善變的女人,到底要與他彆扭到什麼時候?
她轉身去了次間,看樣子根本是不會留他了。
有些氣,還是忍了。
她現在病着,不能折騰。
她去了次間,他在屋裡站了一會。
她現在就是要故意折騰自己,他若不看着她,她這澡是不是會洗到天亮?好不容易熱退了,一會熱又上來了。
轉身,她去了次間。
婢女正給她弄頭髮,大晚上的,頭髮都洗上了,她就是要故意折騰是吧?
“都下去。”他衝侍候在一旁的婢女吩咐。
太子瀚這個時候進來了,她的婢女扣兒和黛兒只好忙退了出去。
顧湘君縮在浴桶裡看着他,不是說要去別處睡嗎?
“洗好了嗎?”他問。
“沒呢。”
“不洗了,起來。”他直接拿了一旁她的衣裳。
“我還沒洗好泥。”她縮在水中平靜的回他。
“你夠了。”他伸手把人從裡面光溜溜的撈出來了。
明明她個頭也不小,還是被他像拎只小雞似的拎出來了。
她都來不及害羞,身上便被她放在一旁的衣裳包裹住了,人直接被抱了出去。
“我頭髮還溼着。”
“你現在是不是覺得很精神了?”他臉色不善。
“還好,殿下您要不要也去洗個澡。”
他沒言聲,把她往被子裡一塞,這纔開口警告:“顧湘君,你若是再把自己折騰病一次,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這麼氣?她折騰自己,他也生氣?
是因爲自己病了,不能給他承歡了?
她忽然就笑了,軟糯着聲音問他:“殿下,您想對妾身怎麼個不客氣法?”
他在生氣,她居然還敢和她嬉皮笑臉,真是……越來越放肆。
“殿下,您不是說今晚要住別處嗎?夜都深了,您快去歇息吧。”
她正說着,他已掀了被,睡過來了。
她低聲笑,她能自以爲是的認爲殿下其實不想離開這兒嗎?
她正笑着,想着,人已被他撈到了懷裡。
他不忍了。
她忍了幾忍,難受得不行,鼻子一酸,低聲哭了。
她不能再主動去撩他,她已經夠俗不可耐的了,但這種屈辱,甚是傷人。
“又哭什麼呀?”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了些無奈。
她抹了把眼淚:“我想睡覺了。”她在他懷裡背過了身,不想理他了,卻又被他一把撈過來,對她一番的煽風點火。
這個人,一定是故意的。
她心裡又急又氣,急中生智,不知乍的也就想通了。
難道現在矜持着不拒絕不迎合,她就會變得高貴美麗了嗎?
糾結了二天,難過了二天,就釋然了。
她計較什麼呢?和太子瀚有什麼好計較的呢?
他這個人,什麼話不敢說,什麼話不能說?
對他的母后,他還敢暢所欲言呢,何況是她……
她算什麼呢,仗着太子妃的身份就想從他這裡得着些什麼,的確是她妄想了。
能擁有太子妃這個身份,已經是她天大的幸運了。
別的還想奢望?是不是太貪心了點?
愛或不愛,她都是他的太子妃。
俗或不俗,她就是這樣的人,他不喜歡又如何,還不是霸着她不離開。
現在的她,還能擁有他,就足夠了。
趁着他的身邊還只有她,及時行樂吧。
“早點睡吧。”他到底是作罷,畢竟她熱才退,身上也沒有多大的力氣,再折騰,萬一再折騰病了呢。
“我頭髮還沒幹,我睡不着。”
“冬天的時候,晚上不許洗頭髮。”他說了聲,拿起一旁的布在她頭髮上揉了揉,雖是冬天,但屋裡有生着熱爐,折騰了這麼半天下來,頭髮基本上也差不多了。
她有些意外他這樣的動作,幫她擦頭髮嗎?
還真是讓人受寵若驚啊!
生病果然是大有好處的,早知道他會因爲她生病心軟一些,她早就病上它個幾日了。
她默默轉動着自己的小心思,他能做到如此,她該滿足了。
再不滿足,她得天天以淚法面了。
自我安慰了一番,麻痹了一番。
可就這是現實。
~
第二日,下了兩天的雪,終於停了下來。
遠遠望去,銀裝素裹,整個北國都讓冰雪籠罩。
一大早上,國安候府的僕人也都起來繼續剷雪,先掃出一條路來。
“小姐,您把鬥蓬穿上了再出去。”奶孃在後面叫着,忙取了鬥蓬要給她繫上。
昨天風呼呼的颳着,她都在念叨了,說要今個出去堆雪人。
今天雪終於停了下來,風也住了,奴僕一行便出了屋,拿了鏟子,剷雪,堆雪人。
奶孃還路在旁邊念着:“小姐,您玩一會就回來,您的眼睛可不能長時間看雪,看久了會雪盲的。”
雪盲嗎?被奶孃一說,好像真有這麼一回事。
她已經很久沒玩過雪了,今個興致,幾個婢女也想玩,一合計,就決定今個雪停了後去堆幾個雪人玩玩。
堆雪人是她的拿手好活,她小時候別的活做不好,但堆的雪人可好了,捏什麼便像什麼,戴上她的紫色刺繡菱格紋手套,她的婢女幫她剷雪,她在梨花樹下堆雪人。
“笙姐姐,笙姐姐你在做甚麼。”遠遠的,六少爺跑了過來。
這兩天下這麼大的雪,國子監也直接不去了。
閒來無事,六少爺便跑來找她了。
“六弟,堆雪人,會嗎?”
“會,我會。”以往鄭姨娘還活着的時候,他常一個人玩,每到下雪的時候,鄭姨娘也會帶着他在院子裡堆雪人。
堆雪人,打雪仗,基本上是每一個孩子在童年的時候都玩過的。
“笙姐姐,我堆小個雞給你瞧。”
“好啊……”
“笙姐姐,你的手真巧,這雪人堆得像真的一樣。”
田姐兒也跑了過來,她閒來無事基本上每天都會到她這裡小坐一會的。
“田妹妹,你要不要也堆個。”
“笙姐姐,我堆得不好,我幫你剷雪吧。”
主僕在一塊玩耍,奶孃在一旁看着,眯着眼直笑。
現在的小姐,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
“啊……”正認真堆着雪人的六少爺忽然叫了一聲,沒想到笙姐姐現在長大了還這麼調皮,竟拿塊雪球往他脖子裡偷偷塞進來了。
他忽然受了涼,本能的大叫一聲,今笙見狀笑彎了眉眼,六弟也太不禁嚇了。
“笙姐姐,你好壞啊,我也要弄你。”六少爺忙抖着衣裳,雪全到裡面了,涼死他了,索性抓了一把雪揉成個雪球,追她去了。
這姐弟倆人玩開了,幾個婢女在一旁也互相戲耍起來。
蘇長離過來的時候看見的便是這一幕了,這姐弟倆平時瞧起來都很斯文,尤其是那六少爺,一板一眼的像個大人似的,可玩起來沒個人樣,身上到處都是雪,還敢追着他的笙姐姐滿院子的跑。
到底還是個孩子,年幼了些。
奶孃在一旁直叫:“哎喲我的小祖宗耶,您快別玩了,蘇大人來了。”
讓蘇大人看見像什麼樣,哪家小姐會這麼瘋玩,也不顧形象了。
今笙滿不在乎:“放心吧,這麼大的雪,三爺不會來的。”
奶孃乾着急,她還逮着六少爺往他脖子裡裝雪,這是欺負六少爺沒她高,幹不過她是啊!
六少爺直接笑開了,在雪地裡到處滾,躲着她不許往自己脖子裡塞雪。
自從鄭姨娘去逝後,他許久沒這麼開心過了,第一次聽他笑得這麼大聲,索性還直接求饒:“笙姐姐,我不行了,我不行了。”
奶孃來妻她旁邊直叫:“蘇大人真來了。”
“男人不能說不行。”
今笙正摁着六少爺給他塞雪球,聽這聲音愣了一下,立刻直了身,果然,三爺真來了,就站在她旁邊,還對六弟說一句什麼,男人不能說不行。
他外罩了一件銀色大氅,身高挺撥,站在這冰天雪地之中,分外的光彩照人,還英俊逼人。
六少爺一骨碌爬起來,忙對他行了一禮,連連抖身上的雪,涼死他了。
今笙回過神來,忙拍了一下自己衣裳上的雪說:“三爺,雪下這麼大,您不會是走過來的吧?”路上恐怕也不能趕馬車啊?
“爺騎馬來的。”
好吧!她是沒想到三爺忽然過來,還撞上了她們在院裡戲耍,她有些慌不擇言隨便問問,她忙轉了話題:“三爺,您看我堆的雪人,好看嗎。”一指梨花樹下那幾個雪人,帶他一塊過去看。
蘇長離便走了過去,還真仔細的看了看,怎麼看着都覺得有些眼熟,就聽她介紹說:“這個是我大哥,這個是六弟,這個襲人,這個是紫衣,這個是我奶孃,這個是……”
她介紹了一圈,就是沒有他……
全是她府裡的婢女……
他眸色微動,是不太懂她了。
這些個婢女在她的心裡好似非常的重要,莫名的覺得比他重要。
上次繡香包的時候也是如此,她身邊的婢女個個都送了,送給他的竟也無二。
他正想着這事,脖子忽然一涼。
這個壞東西,竟然把雪放他脖子裡來了,還沒玩夠是吧?
被雪放進脖子裡的滋味可不好玩,她已笑着說:“三爺,我再堆一個雪人,我堆你。”剛看三爺的表情她忽然就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她忘記給三爺也堆個雪人了。
“三爺,你要不要幫我剷雪。”
“好。”他答應了。
“薄葉,給三爺找個鏟子。”
薄葉應了一聲,立刻給了他一把鏟子。
冰天雪地裡,院子裡的主僕也是忙得不亦樂乎,滿院子的雪很快被清掃乾淨。
旁人自動離他們遠一點,不打擾他們的獨處。
不出多時,她果然把與三爺相似的雪人堆好了。
“你不覺得還少點什麼?”三爺蹲在她旁邊,自己動了手。
“少點什麼?”她在一旁問,趁機又把一個雪球往他脖子裡塞了一個。
她是看出來了,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三爺是不會追着她塞雪球的。
三爺好無奈,動手拿了出來,輕聲和她說:“等着吧,爺一會連本帶利的收拾你。”說話之間,他利索的就堆起了一個雪人,繫上一條紅繩,樣子像她。
兩個雪人,一男一女,並肩而立,即使是一旁的婢女,也看明白那是什麼了。
不就是三爺和小姐自個麼。
奶孃這時走了過來,她是乾着急,沒用啊,只好對蘇長離說:“蘇大人,您快勸小姐進去待會吧,小姐的眼睛不能長時間看雪。”
奶孃這樣說了,蘇大人也就虛攬了她一下:“進去吧。”
“沒那麼嚴重的,我沒一直盯着雪看。”她解釋一句,他往裡走,她只得跟着一塊進去了。
“小姐,您快捧着手爐。”奶孃又忙着把手爐給她,玩了半天雪了,怕她身子嬌貴,凍着了。
襲人也忙着幫她把鬥蓬取了下來,婢女忙着侍候熱茶,給她曖曖身子。
待把兩位主子侍候好,婢女們退了下去,今笙纔有功夫問他:“三爺,您是不是這幾天也不用上朝了。”剛六弟說下雪了國子監都不用去了,路不好走。
“是啊。”所以他纔過來看看她。
“三爺您來得正好,我剛好有件事情想請您幫忙。”
“我哥過了年就要成親了,我想請三爺寫幾個字,您寫的字,更適合放在我哥屋裡,我想做個刺繡,送給哥哥。”
“好,去寫。”他應了。
他應了,今笙立刻領他去自己屋去了,門在身後忽然就被關上,她還沒反應過來,身子就一輕,整個人就被抱起來了。
“三爺,快放我下來。”她低聲驚呼,一把抱住了他的頸項。
“爺要收拾你這個鬼東西。”剛在他脖子裡放了兩個雪球,他這麼大的一個人,總是不太好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與她打鬧,他也不是那種愛打鬧的人。
有些事情,關着房門解決更好。
直接把人扔到了牀鋪上,他好好懲罰她。
顧今笙滿臉羞恥,一邊躲他一邊粉拳往他身上直打,喊他:“三爺,你矜持點,你的高貴呢,還要不要了。”
他好像丟了好久了。
“……”蘇長離暗暗磨牙,這是在提醒他,他現在很不矜持,很不高貴麼。
他一個大男人,需要這些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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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跪了,今天的兩章,修改了好幾遍了。對不住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