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謙嘆了口氣,起身到院子裡打了冷水潑在臉上。
珺瑤公主穿着不知何時換的男裝,手中捏着一柄扇子從房頂落到院子裡。
葉子謙差點被洗臉水嗆到,因爲珺瑤公主穿了他的外套。
“公主您這是……?”
“昨天晚上爲什麼半夜出門?還喝酒?”珺瑤公主用極易讓人誤會的口氣質問道。
葉子謙抹了把臉,“微臣去稟告皇上一聲,公主殿下在微臣府上,順便把酒帶給皇上。”
“哼。”珺瑤公主哼了一聲,想起上次楚若宸來興師問罪,然後換了第二個問題追問,“那你爲什麼喝酒?”
“這……皇上讓我喝的。”
葉子謙的語氣顯得沒多大說服力,珺瑤公主皺了皺眉,覺得葉子謙似乎在隱瞞什麼事。
“皇兄跟你說什麼了?”珺瑤公主的敏銳的看出問題。
葉子謙想了想,覺得這事也不是什麼機密,便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頓了頓,補充一句,“據說慎刑司不比刑部大牢差多少。”
珺瑤公主抽了口氣,原地轉了兩圈後隨手把扇子扔給葉子謙,急道:“怎麼能這樣!蓁貴妃從小嬌生慣養的,關慎刑司兩天……不對,兩個時辰就得病!”
“公主也不必太過擔心,皇上已經派人在暗中調查了。”葉子謙安慰道,小心把扇子別到腰上。
珺瑤公主煩躁的眨着眼睛,似乎在想自己有什麼能插上手的地方,“皇上派誰去查了?我也要幫忙!”
“這個微臣就不知道了。”葉子謙搖搖頭,隨即勸道:“雖然這是後宮之事,我本無權插嘴,但微臣還是要勸公主一句,稍安勿躁,以免給皇上帶來額外的麻煩。”
珺瑤公主喘了口氣,跺了跺腳冷靜下來,然後盯着葉子謙,“那去看看她總行了吧。”
葉子謙這回點了點頭,“這倒不是問題。”
珺瑤公主鬆了口氣,轉身就要走,“你先去上朝,我出去一趟。”
沒等葉子謙應聲,珺瑤公主已經沒了蹤影。
這種莫名熟絡的感覺讓葉子謙有些彆扭,掩飾一般的咳嗽一聲,回去梳頭。
頭痛的感覺直到上完早朝纔有所好轉,楚若宸的狀況貌似也不是很好,臉色蒼白,裝作不經意的抿着脣。
下朝之後,葉子謙最後一個離開奉天殿,楚若宸這次也從殿門離開,中途走過葉子謙身邊時,低聲說了一句,去看看她吧。
葉子謙愣了愣,楚若宸已經出了奉天殿。
剛纔的低音略微有些嘶啞,方纔上朝時楚若宸也沒說幾句話,宿醉的感覺並不好受。
葉子謙對這個提議當然沒有意見,他本來也是要這麼做的。
本來很少讓人駕車過來等着的葉子謙這回可以吩咐了馬車,走到皇城門口從等在那裡的馬車上拿了一個布包原路回去。
順着大路避開下朝的大臣們,葉子謙加快腳步轉往慎刑司。
他的太傅身份足以讓站在慎刑司門口的守衛放行,然後見到牢頭
,遞上些銀錢,讓他格外通融一下多給些時間。
打開牢門的一瞬,離的近的犯人不禁擡起破舊的佈滿髒污的袖子擋住刺目的陽光,葉子謙可以清晰的看見在光柱中上下翻飛的灰塵顆粒。
“有勞了。”葉子謙十分有禮的對開門的侍衛拱了拱手。
侍衛告訴他昨天新來的人就關在最裡側的牢房,從腰上數着鑰匙帶他過去。
葉子謙點了點頭,忍下想咳嗽的慾望轉向裡側。
越是走近,葉子謙的眉頭皺的越緊,他也開始覺得王曇雅會不會帶上兩個時辰就生病了。
不過真正見到王曇雅時,葉子謙稍稍鬆了口氣,她的情況沒像想象中那麼糟糕。
王曇雅是被凍醒的,牢房內完全沒有外部悶熱的感覺,背陰的地形常年沒有陽光,整個牢房都是陰冷的泛着潮溼的氣息。
“葉太傅?你怎麼會來?”王曇雅聽到腳步聲,本以爲是負責看守的人在巡查,便依舊閉目養神,但是發現腳步聲在自己這邊停下時,才感覺到有些不對,一睜眼,便看見了拎着個包的葉子謙。
“您別待太久啊,小的也很爲難。”侍衛打開牢房,苦哈哈的提醒了一句。
“我知道了,多謝。”葉子謙微笑着向侍衛點頭。
等到侍衛走過,葉子謙踏進牢房,把包袱放在了矮桌上。
“微臣聽說娘娘被關在這裡,特來看望娘娘,唐突之處,還望娘娘見諒。”葉子謙仿若做客一般,向王曇雅躬身施禮。
王曇雅趕緊起來,“太傅不必多禮,如今我已是個嫌犯,太傅能來見我,我已是十分高興了。”
葉子謙知道時間不多,便也不再多說些什麼客套的話,半蹲下身拆開包袱,拿出幾樣油紙包的吃食和一些大概能用到的零碎東西。
王曇雅有些驚訝的看了一眼,“真是讓太傅費心了。”
葉子謙禮貌的笑了一下,然後搖搖頭,“其實這是皇上吩咐微臣準備的,皇上一直在擔心娘娘。”
皇上?王曇雅驚疑的眨了下眼睛,昨天楚若宸命人將她押往慎刑司時,根本就顯得毫無感情,他真的會吩咐葉子謙給自己送東西來?
“此地環境惡劣,委屈娘娘了,皇上已經讓人暗中調查,相信娘娘冤情必會昭雪。”葉子謙拱了拱手,盡力替楚若宸說着好話。
“……皇上日理萬機,我怎樣都關係吧。”王曇雅低聲自語了一句,不再想楚若宸。
葉子謙是王曇雅的兄長,能在當下這種惡劣的環境中見到葉子謙,王曇雅一直緊繃的神經也倒是放開了些,剛想讓葉子謙坐下說,望了一眼周圍的擺設纔想起來根本沒有讓人坐下的椅子。
葉子謙看出了王曇雅的尷尬,不在意的就地坐下,從包袱裡拿出被子和水壺,倒了兩杯解暑涼茶。
王曇雅也順勢坐到另一邊,稻草的碎末飄在空氣中,帶着嗆人的味道。
“太傅,上次一別,不知葉府修整的如何了?”王曇雅想起被珺瑤公主殃及的院子,抿着脣輕笑。
葉子謙倒是有些奇怪爲何王曇雅不問關於皇上或者皇后的事,反倒問起自己來,“已經整理好了,還是要感謝公主手下留情,否則不只院子,連房子也要重蓋了。”
聽着葉子謙語氣淡淡的說着玩笑話,王曇雅也不禁感到了些輕鬆,“上次在貴府上見到文姨,她的病好些了嗎?”
“文姨?”葉子謙聽到王曇雅提起文姨,想起上次王曇雅在葉府時的反常,有些在意的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微微低頭,“勞娘娘掛念了,那次之後皇上派了太醫過來,文姨已經好了許多。”
王曇雅知道葉子謙故意把話題往楚若宸身上引,但是她現在根本沒有心情去想楚若宸。
“太傅得封宣撫使,江東水患一事應該刻不容緩,爲何太傅至今還未離京?”王曇雅想了一下問道。
“這……”葉子謙頓了一下,他雖然佩服王曇雅這份身處險境仍穩如泰山的冷靜淡然,但他不確定關於王曇雅父親的負面消失會不會讓她再加壓力。
“倒是我僭越了,這本是朝政要事,我自然不便詢問。”王曇雅以爲葉子謙是因爲這個原因才覺得爲難,便趕緊擺手讓他不必在意。
“也不是,本來隊伍已經擇了日子出發,但是卻被王丞相攔下,稱要仔細覈查。”葉子謙用了個不太明顯的說法,告訴王曇雅事實。
王曇雅點了點頭,她當然知道王丞相的作風,分明是想中飽私囊順便藉機打壓葉子謙。
不再糾結朝政問題,王曇雅喝了口茶轉移了話題。
“方纔我見太傅剛到時,臉色發紅,想必牢外應該十分炎熱吧。”王曇雅眯着眼睛擡頭望了望棚頂,一道殘破的蛛網掛在牆角上,上面還有被捆成一團的蒼蠅屍體。
“嗯,已經快到夏天了,連清晨都熱了起來。”葉子謙跟王曇雅說着沒要緊的閒話,手上整理着包袱裡的東西。
“這麼說來我在慎刑司坐牢,倒是個不錯的避暑方案。”王曇雅自嘲的笑了一聲,用袖子扇了扇灰。
葉子謙賠笑兩聲,對王曇雅的樂觀反倒擔心起來。
這件案子還未開審,如果再審理前楚若宸找不到有利的證據,那慎刑司可不會管王曇雅的身份,刑訊逼供這種事每天都會發生。
本來葉子謙還想提醒王曇雅一下,讓她最好有個心理準備,但是看到王曇雅的樣子,反而不忍開口了。
“太傅有話直說無妨,我自認我的承受能力挺高的。”王曇雅用指尖扣了扣桌面,然後把手指沾上的灰塵擦在衣襬上。
葉子謙看到王曇雅的動作,嘆了口氣,若是不看這一身精美的衣裳,誰都會認爲這只是一個普通的犯人。
該說蓁貴妃適應能力強麼?
“慎刑司的審問方式,娘娘應該聽說了,皇上雖然已經派人去查證,但仍需時間,微臣認爲娘娘最好適當拖延。”
王曇雅聽明白了葉子謙的話,意思就是說讓自己有的沒的挑着承認一點,免受皮肉之苦,等到楚若宸找到證據了,倒是還可以反咬他們一個屈打成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