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謙不好對付。”王丞相哼了一聲，皇上對他擁有百分百的信任，別說沒有對他不利的證據，就算他拿出來，皇上也不會相信。
楚若安皺了下眉，敲了敲桌面，隨即冷笑一聲，“沒關係，暫時不用管他，若是到了不得已的地步，我不介意京城中多一場意外。”
王丞相聽到楚若安的語氣，渾身一陣發冷，“王爺……”
“對了，說道意外，雖然本王沒有關於陸家滅門具體細節的情報，但皇上可是找上本王了。”楚若安微微低頭，看着茶水中自己的倒影，“你要滅誰的門我不干涉，但若是再牽連到我……你想知道後果嗎？”
“這……老臣明白。”王丞相額角淌下一滴冷汗，語氣凝重。
安王府外，隱秘的楊樹林中停着王丞相的馬車，車伕搓着手靠在一邊，不時擡頭看看林外。
王丞相雙手攏在袖子中，細密的雨絲連成銀線，淋溼了織錦緞面的華服。
“回府。”王丞相上了馬車，對車伕吩咐道。
馬車在平坦的路面上行駛一段時間之後，漸漸開始顛簸，王丞相皺着眉頭透過車簾向外看了一眼，“怎麼回事？不是說回府嗎？”
“我家主人有請，還望丞相賞臉。”一個略微低沉的男聲從車外響起，正是原來車伕駕車的位置。
王丞相心中一驚，起身一把拉開簾子，還沒等看清男人的面容，就被一股無形的勁氣擋了回來，跌坐在座椅上。
“我家主人沒有惡意，丞相不必驚慌。”男聲平心靜氣地說着，話語間不帶任何感情。
王丞相方纔一試就知道守在車外的人武功高強，心思急轉之間暫時壓下驚駭，“貴主乃是何人？”
“見到了您自然知道。”男聲沒有透露任何情報的意思。
王丞相不再言語，半輩子也見過不少風浪，他還不至於表現的太過失態。
馬車顛簸的越來越厲害，就在王丞相開始覺得腹中翻江倒海時，車度才漸漸慢了下來，最後停在一處木屋前。
低矮的籬笆邊種着鳳凰振羽，一個衣着華貴的年輕男子正撐着傘站在旁邊，半個傘面都傾在花上。
聽見園外聲音，男子擡首注視下車的王丞相，未等來人說話，溫和的有些病弱感的眉眼間已然帶上三分笑意。
“……竟然是您！”
陰雨連綿的夜晚總是十分難過，潮氣帶着冷風吹進屋子，凝箬閣內，汐兒不得不找出了冬天用的炭爐放在屋裡。
冬裝都已經收進衣箱，汐兒蹲着身子在幾個箱子間來回翻找，拿出幾件薄絮的小襖。
王曇雅本想着馬上就要休息了，就忍一會兒，但汐兒還是不依不饒地給她披上了小襖。
內室的門均勻的響起三聲叩門聲，王曇雅道了一聲進來，小李子推門行禮。
“小主，坤寧宮裡的梅公公來了，說皇上覺得頭暈乏力，想請您過去看看。”
小李子進來時帶了一陣冷風，王曇雅不禁打了個哆嗦，隨即暗自哼了一聲，頭暈乏力找她做什麼，自己又不是太醫。
“我這就過去。
”王曇雅點了點頭，裹緊了小襖。
汐兒見窗外漆黑一片，就點了燈籠拿傘跟上，“小主，我跟您一起去吧。”
王曇雅沒有拒絕，出了凝箬閣讓梅公公帶路。
“有勞公公大冷天兒的冒雨趕過來了，不知皇后娘娘請了太醫嗎？鳳體不適可推脫不得啊。”王曇雅試探着問道。
“回娘娘，下午的時候就請過太醫了，太醫說是天氣驟變，受了寒，給開了副藥熬着喝。”梅公公回了下頭，結果一腳踩進水裡，連忙打低了燈籠看路。
王曇雅輕輕吸了吸鼻子，才走這麼一段路，就感覺身上冰涼。
坤寧宮內，秋若掀開香爐蓋子，灑了些安神香粉重新蓋上，用扇子扇了扇。
王皇后側躺在牀上，蠶絲被一直蓋到頸間，見到王曇雅進來，伸出手指裹緊了被子。
“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王曇雅行了一禮，在櫸木垂花拔步牀檔板邊站定。
“蓁貴妃半夜過來侍候，辛苦你了。”王皇后淡淡的說了一句，掛檐的陰影模糊了王皇后臉上的表情，但王曇雅不用看也知道，一定不是什麼高興的樣子。
“都是臣妾應該做的，皇后娘娘若是覺得實在不適，臣妾也可去請太醫。”王曇雅總覺得王皇后肯定不只是想累一累她這麼簡單。
“不必，本宮只是睡不着覺，想與你聊聊天而已。”王皇后換了個姿勢，平躺在牀上側頭看向王曇雅。
背對着燭火讓王曇雅的身影彷彿散出光輝，柔和的感覺讓王皇后心中一陣煩躁。
這個庶出的妹妹，讓她不得不絞盡腦汁想奪回楚若宸的心，卻又一次次離楚若宸更遠。
“多謝皇后娘娘厚愛。”王曇雅禮貌的回了一句，在王皇后身上感受到了一陣低氣壓。
“本宮聽說淳貴人燙傷了手，你今天去看望她，她傷的怎麼樣？”王皇后若無其事的問道。
王曇雅微微搖頭，“淳貴人並無大礙，只是覓香打翻了茶壺，臣妾怕她要嚇到了。”
“她在本宮這邊經常端茶倒水，大約是初到凝箬閣，有些不適應吧。”王皇后說道。
王曇雅笑了笑，然後話中帶疑，“臣妾也是這樣想，覓香打翻了茶壺，說她平日大多是給娘娘梳妝更衣，想必是怕臣妾知道了責罰她吧，其實誰沒有犯錯的時候，臣妾又怎捨得罰呢。”
不動聲色半真半假的說完，王曇雅用餘光緊盯着的王皇后的表情，見她似乎僵了一下。
“蓁貴妃不必顧忌，一切按規矩來即可。”王皇后涼絲絲地說道。
王曇雅笑着點頭，心中卻暗自警惕，王皇后消息知道的這麼快，果然是用覓香做眼線，也不知自己這番不算離間的話是否能讓王皇后對覓香的信任減少。
此時的凝箬閣，小李子不知王曇雅今晚回不回去，一直點着燈籠在正廳裡等着。
只是小半個時辰過去，已經亥時過半，王曇雅沒等回來，倒是等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奴才給皇上請安。”小李子剛要跪下，楚若宸擡手示意小李子不必多禮。
“蓁貴妃睡
了麼，朕來找她說說話。”楚若宸忙了一天之後，想起白天對王曇雅的態度，覺得有些放不下，這才又到了凝箬閣來。
小李子搖搖頭，“回皇上，小主方纔去了皇后娘娘宮裡，現在還沒回來。”
楚若宸聽到這話有那麼點失落，點了下頭，“朕知道了。”
離開凝箬閣往寢殿的大路許多水坑，楚若宸換了一條路，繞遠回去。
夜晚漸漸閉合的牡丹下，遠遠的一個披着雪青色斗篷的剪影映入楚若宸的眼簾。
不算厚重的斗篷隨着微風規律的飄動，與斗篷同色的油紙傘微微傾斜，水簾從一面滑落到豔紅的牡丹花上。
楚若宸盯着人影看了一會兒，直到那人感受到一股視線回過頭來。
“臣妾給皇上請安。”簫嬪微微屈膝行了一禮，快步走過來，“皇上怎麼會在這？”
“朕睡不着，出來散散步。”楚若宸一手背在身後，挪開些傘面說道，“倒是你，不在宮中，跑到這來做什麼？”
“臣妾宮中寒冷，婢女也無貼心，深感寂寞，這才忍不住出宮。”簫嬪語氣頗爲淒涼，再配上眉間深鎖的遺憾，倒是看不出真假。
楚若宸眨了眨眼睛，“風寒夜冷，回宮吧。”
簫嬪眼中一閃而過的孤寂，低頭道：“臣妾這就回去。”
剛剛轉身欲走，一隻手卻忽然拉住了簫嬪的胳膊。
驚訝的回頭，楚若宸看不出情緒的眼睛在面前放大，連琥珀色的瞳孔都清清楚楚。
“朕隨你一同回去。”楚若宸不知爲何說出了這樣的話，在簫嬪臉上出現抑制不住的喜悅時，卻陡然想起了王曇雅的臉。
簫嬪挽着楚若宸的胳膊與他走在一起，楚若宸卻沒注意到簫嬪重歸平靜的臉上挑起的一絲得意笑容。
身在坤寧宮的王曇雅正在和王皇后東一句西一句，忽然感覺心中有些發悶，不禁深吸了口氣手上輕撫胸口。
王皇后見她不適，只是輕輕擡起胳膊枕在腦袋底下，“蓁貴妃若是累了，就坐下吧。”
“多謝皇后娘娘。”王曇雅也不客氣，退了一步坐到圈椅上。
說了不少的話讓她有些口乾，但桌上卻沒有茶水，王皇后的聲音漸漸弱下，平穩的呼吸說明她已經陷入睡眠。
燭臺上的蠟燭燃了一半，燭火烤熱了王曇雅一側臉頰，與另一邊微冷的感覺反差略大。
把胳膊支在桌上，手掌拖着頭靠着椅子，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王曇雅也開始覺得有些迷糊，在越來越重的眼皮終於闔上時，一聲輕喚讓她打個激靈猛睜開眼。
“蓁貴妃，本宮渴了，勞煩你去倒些溫水過來。”王皇后慵懶的聲音在拔步牀內響起。
王曇雅強壓心中煩悶，低頭道了聲是。
出去倒了水，端到王皇后牀邊，看她喝完重新躺下，王曇雅這纔回到椅子上，卻一點睡意都沒有了。
燭臺上的紅燭已經幾乎燃盡。
一夜風雨過去，破曉時的光線並不充足，天空的積雲依舊沒有消散的意思，不同於梅雨季節，整個皇宮充斥着潮溼的味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