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瑾說:“你今日過來,可是你母親與你說了什麼?”
母親?說了什麼?花吟低着頭,攥着胸前的衣襟,她的衣服方纔被南宮瑾扯爛了。此時頭髮是亂的,衣服是皺的。
本是狼狽不堪,落入他眼中只覺風情萬種。
然,此刻花吟心裡卻是千迴百轉,她家中四個兄弟,二郎最喜歡跟她瞎掰扯,爲了不叫妹妹被壞男人騙了去,二郎時常就拿“男人本色”說事,仿似怕妹妹不信,並不避諱將自己爲了拉攏關係經常宴請官商逛窯子的事說於妹妹聽。其實不用二郎說,花吟經歷一世,又豈是那天真爛漫的小姑娘。焉能因爲男人突然的親密就亂了方寸?男人親你,也許是喜歡你,但更多的可能或許僅僅只是異性相吸的天性,與情無關,只是本能。
亦如,此刻,南宮瑾好了,所以他對身爲女人的她有了別樣的需求。
她會天真的以爲他喜歡上自己了嗎?不要逗她了。
南宮瑾是什麼樣的人?
一個連感情都會做戲,甚至爲了掩蓋自己不舉的事實,連叫家僕頂替自己入洞房的事都能做的出的男人,他的心該有多冷?
她親眼見證了他如何的將小郡主寵上了天,又如何將她狠狠的踹入地獄,而小郡主卻只能咬碎牙齒和血吞,最終被逼的發瘋,卻不能與任何人傾訴自己的痛苦與委屈。
其實有那麼一段時間,花吟也被他騙了,她是真的以爲南宮瑾愛上了小郡主纔會不擇手段的得到她,得償所願後,也確實愛若珍寶。
她本以爲他們是一樣的人,雖然心都黑透了,但對待“愛情”至少是至真至純的。直到她嫁入烈親王府,男人們都去了前線迎敵,小郡主抱着孩子回了孃家,以日復一日的折磨她爲樂,她才漸漸琢磨出了不對勁。
幸福的女人不會這樣的,只有被刻薄對待,活的痛苦的女人才會對旁人露出鋒利的爪子。
遇到這樣的男人,做他的盟友難道不比做他的女人要幸福的多?至少,身爲盟友,你還能看到他真實的一面,時常擦着地獄過活,真要入了地獄也就不覺什麼了。而女人,經歷了天堂,再墜入地獄,那時纔會真切的明白何爲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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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等了半天,只見她面上表情變來變去,顯然在胡思亂想,卻遲遲不見她靠近自己,心裡有些空空的,他感到不舒服,遂朝她伸出了手,“過來。”
他面上帶笑,聲音溫柔若水。
花吟卻只覺得如墜冰窖,這樣的他讓她感到害怕,他什麼意思?他想做什麼?
他終是等的不耐煩,徑自站起身,重新將她抱入懷中。
花吟怔了怔,突然激烈反抗,掙脫開來。
南宮瑾愣住。
她一臉決絕,雙膝直直的跪在地上,沉聲道:“殿下。”
南宮瑾並不意外,自己的身份幽冥子是知道的,所以她知道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此時此刻,她這般模樣,很是掃了他的興致。
“起來。”
花吟定了定心,她此行的目的很簡單——和南宮瑾談條件。她是周國人,不能只爲一己之安,眼睜睜看着周國百姓陷入水深火熱之中,而放任不管。
“求殿下放過周國百姓!”她擲地有聲,目光直接而大膽,似乎是抱了必死的決心一般。
南宮瑾眯了眼,縮回了要扶起她的手,就這般居高臨下的俯視着她,“哦?”
“王權爭霸,百姓何辜?殿下仁慈,若謀霸業,並不止血流成河這一條。”
南宮瑾慢慢坐回榻上,有些不高興她說這些。
他的女人當該站在他的背後,由他護着。他喜歡聰明的女人,一點就通,當棋子再好不過。但又討厭聰明的女人,尤其是他的女人,所有的聰明都該用在討他歡心上,而不是任何一件其他事上,這,是他剛剛纔體會到的情緒。
“別說了,這不是你該管的事!”他語氣不好,之前的柔情蜜意,蕩然無存。
花吟提了一口氣,一鼓作氣,只怕再慢半拍就沒有勇氣將這話說出來,“但是殿下如果爲了報仇在大周國境殺了金國太子,就幹我事!”
南宮瑾的眸子驟現殺意,但也只是一瞬,似乎又恍然想起說這話的是誰,只垂了眼眸,不說話。
花吟並不管他,她瞭解南宮瑾這人,在她面前最好不要有半點的隱瞞,否則活着會比死了還難看,她說:“我在金國待了近一年,所有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也知道的七七八八了,恕小妹妄自揣測,大哥既是金國大皇子,以大哥的脾性,絕不可能隱忍一輩子,您一直在積蓄力量,重回金國王廷只需一個契機,而如今金國太子出使周國便是一個絕佳的機會。您會殺了他,繼而挑起兩國戰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是嗎?”
他半傾着身子,捏住她的下巴,指腹慢慢擦過她的脣,這張小嘴方纔他只知味道甜美,卻不知原來說出的話竟這般的討人嫌。
“女人有點小聰明就罷了,太過聰明就不招人喜歡了。”
花吟脫口而出,“我不是你的女人。”
他捏着她下巴的手驟然收緊力道,說:“你說什麼?”
花吟疼的皺了眉,仍跪的筆挺,“我知道素錦姑娘被福王看中,幽禁在了王府。殿下身邊缺了一個如素錦那般善解人意的好女人,民女卻不願做這樣的女人。殿下若要成就霸業,民女願爲馬前卒,爲殿下披荊斬棘。縱然遍體鱗傷,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只求殿下不要將周國百姓捲入其中。”
之前還是小妹,還在就是民女了嗎?
這關係撇的還真乾淨呢!
“你?你能做什麼?既然什麼都猜到了,何必這般委曲求全的來求我,直接去告密不是更方便?”
告密?笑話呢!
他是周國丞相,一手遮天,誰會信她?
況,她的身後還有花家一家老小。
她沒有這智力與膽量與他抗衡,唯有順從,禍水東引,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辦法。
“殿下,民女有一計,可助殿下兵不血刃,順利登上大寶。”
他冷冷看她,心中煩亂。
“民女願代嫁,混入金國王宮,爲殿下籌謀。”
一瞬間,他臉色陰冷至極。
花吟繼續道:“殿下一定不信我有這運籌帷幄的能耐,確實,我一個小女子,哪懂朝堂之事。但殿下不要忘了,我是鬼醫老邪的關門弟子,幽冥子是我師兄,我攻邪派亦正亦邪,邪術繁多,其中一條,可用蠱控人,只要我控制了金國太子,他對我言聽計從,殿下,到時您只需遣人給我遞口信,您想我做什麼,我便替您做什麼。如此,可好?”
南宮瑾坐正身子,怒極反笑,說:“好一個心思歹毒的女子,原來一直以來是我看錯你了?”
花吟咬脣不語,面上青白交錯。
她從來就不是個善良的人,積善行德,引人向善什麼的,只是她悔過後的不斷心理暗示,她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只有她心裡最清楚,不過是用一張僞善的嘴臉,掩蓋自己丑陋的面孔罷了。若不然,這惡毒的計策,怎就信手拈來?難道周國的百姓是人,金國的百姓就不是人了?
不過是自私之人,有何面目談大義!
“你這般厲害,我倒擔心你會成爲下一個禍國妖妃了。”
花吟面上緊繃,突然握住他的手,她的指甲不長,卻鋒利的很,只要那麼用力一劃,任他是銅皮鐵骨,也要留下一條長長的血痕。
“你這變化太大,我倒一時不敢信你了。”
“我父母兄弟還在大周。”
一切不言自明。
南宮瑾失笑出聲,許是太過憤怒,面上竟有了修羅般的陰森之氣,他突然抓住她腦後的長髮將她拉近,二人幾乎臉貼着臉。
這般近的距離,花吟只覺得呼吸艱難,但仍強自鎮定,說:“當年殿下的父王突然性情大變,驅逐拓跋王后與您,難道殿下心裡就不想知道緣故?殿下心中有刺,這般急着重返大金,只怕也是聽說近些年王上身子一年不如一年,怕他一旦離世,沒有機會當面質問當年事。畢竟是父子,心結不除如鯁在喉,只怕日後年年歲歲,也是心緒難平。冒昧大膽揣測一下,這麼些年過去,殿下應該也曾試圖安插人手靠近陛下,奈何那慧嫺王后即使胡亂作爲,致使國事衰微,但陛下身側卻被她安排的固若金湯,外人若想接近陛下,只怕剛露出那麼點意思,就被她不明不白的弄死了。但是,眼下卻有個大好機會,殿下若是能助我嫁到金國,料得慧嫺王后萬般防備,也不可能連自己的兒媳婦都防的跟賊一般吧。殿下,金國與周國若起戰亂,受苦受難的終究是黎民百姓,您是金國的皇子,未來的王,不能不爲您的子民着想。k況,金國四面環敵,外有陳國,北胡、夷、耷拉,以及各種小部落更是數也數不清,吸血牛虻雖不足懼,但若是羣起而攻之,其中利害,還請殿下三思而行!”
南宮瑾的臉色越來越冷,及至最後,他驟然揮開她,幾乎是咬牙切齒,“很,很好!就按你說的辦,不過我可提醒你,我不會幫你。”
她不顧被摔疼的身子,忙忙趴好,畢恭畢敬的拜了一拜,“殿下仁慈!”
她一直知道他雖然喜怒無常,卻還是個極守信的人。
室內一片寂靜,外頭傳來棒子聲,已然四更天了,花吟想了想,不敢再多看南宮瑾一眼,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她在院子內站了一會,無蹤就過來了,無蹤不知內裡情形,詢問的看了她一眼。
花吟說:“勞煩無蹤哥哥還將我送回鎮國公府去。”
無蹤哪還敢當起這聲“哥”,忙說:“花……大夫您就別折煞我了,您是主子我是僕。”言畢還是與來時一樣,不過這次他特意拿了件黑色的兜帽斗篷,將她裹了一裹,這才揹着她出了相府。
到了鎮國公府,丫鬟還睡的天昏地暗,她並未點燈,而是就這月光,打開了醫箱,取出了瓶瓶罐罐。
從中取出一瓶水劑,細細的洗了指甲。
這指甲之前一直泛着藍幽幽的光,只是那樣的暗沉的夜晚,就算細看,又能看出什麼?
孔雀膽。
她淬了毒在指縫中,本就做好了兩手準備,若是談不攏,她只需用力一撓,毒素破皮入血,頃刻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