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話說花吟趁着傅新等人被轉移了注意力的空檔,悄無聲息的溜走後,疾行了一路,感覺甩開了距離,那些人不會再追上來時,這才穩住身形喘了口粗氣,或許是精神放鬆了下來,*上的疼痛就益發明顯了起來。

花吟一手撐着牆壁,另一隻手隨便朝後背摸了一把,再拿回眼前一看,滿手的血跡。花吟閉了閉眼,暗罵了南宮瑾一句“挨千刀的”,又待擡腳朝與二哥約定的地方走去。豈料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叫喊聲,“唉,你站住!”

花吟嚇了一跳,生怕是傅新等人追了上來,不但不停下,反而撩起前擺就朝前跑。

後面那人一見他跑,竟也跟着追了上來。眼看着就要出了巷子,巷子口偶然經過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子,且邊走便喊“小姐”,後頭那人忙喊,“杏兒,將他給我攔住。”

那喚做杏兒的是個五大三粗的女子,聞言撐開雙臂直接將巷子口給堵了個嚴嚴實實,花吟眼看着跑不了,只得停下了步子,嘆了口氣。

身後那人也氣喘吁吁的慢了下來,指着花吟道:“我叫你停下,你好好的跑什麼呀?”

花吟這纔想起來回頭看了一眼,乍看之下有些熟悉,再一細辨認,登時又愣住了。

“樑小姐,”花吟怔怔喊出了聲。

眼前這人可不就是善堂的樑小姐!上一世花吟第一次見到樑小姐是因爲晉安王從馬蹄之下救下了她,從那之後花吟莫名就對她嫉妒上了。而樑家是京城有名的良善之家,開了個善堂,專門救治那些有病無錢醫治的窮人,樑小姐受其父母影響也是樂善好施之人。

後來因爲花吟偶然見過晉安王去過幾次善堂,爲了能與晉安王來個偶然相遇,花吟也常去善堂幫忙,並和樑小姐做了姐妹。

六月初一是大周國的女兒節,這一天閨閣女子可以出門遊玩,並向喜愛的男子贈送香囊荷包之類的以示情誼。而當天更要選出一名德才兼備的女子扮百花仙子,供有情人蔘拜。

百花仙子是民間的選舉活動,樑小姐因爲善名在外,深的百姓喜愛,她能當選也是當之無愧。但花吟爲了能在女兒節上出風頭,不惜使毒計在前一天夜裡毀了樑小姐的臉。事發突然,樑小姐無可奈何之下只能求了好姐妹花吟頂上。花吟得償所願,而樑小姐的臉卻徹底的毀了,這之後原本一個樂觀開朗的姑娘變的陰晴不定,日日鬱鬱寡歡不敢見人。也沒過一年,竟鬱鬱而終了。

而花吟也在那次的女兒節上大放異彩,但可惜的是晉安王並沒有對她另眼相看,偏生被幾個紈絝看中,經常受到他們的騷擾,而大哥也暴打了這幾個紈絝後喪了命。

如今已然八月,女兒節早就過去了,而樑小姐正俏生生的站在她面前。花吟心頭大感安慰,不禁嘆了句,“真好。”

此時的樑小姐也就十三四歲和花吟一般年紀,正是少女懷春的年紀。此番見面前這小子面容俊俏,當下已生了幾分好感,卻又見他直直的看着自己,且喚了自己的姓,又喃喃的不知所云。不覺紅了臉,俏罵了句,“登徒子。”

花吟恍然回神,忙低了頭,又向樑小姐施了一禮,“小生冒昧,唐突小姐了。”

樑小姐斂了笑,“我且問你,我並未見過你,你怎知我姓樑?”

花吟又是一愣,但旋即尋了個藉口道:“樑小姐善名在外,小生自然是聽過的。尤其是女兒節那天樑小姐扮作白花仙子……”

“知道了,”樑小姐有些不好意思,故意目不斜視朝前走了幾步,“隨我來。”

花吟不解何意,站在原地未動,可杏兒卻不耐煩了,上前拉了他一把,“你這小哥發什麼愣,我家小姐叫你還會害你不成。”

到了樑家的善堂,尚未進門,就見一大夫揹着藥箱出了門,樑老爺拉了他幾下沒拉住,那人又是拜又是說着客氣話,卻又滿臉的無可奈何,最後還是走了,樑老爺站在門口遠遠看着他的背影,又是搖頭一嘆,滿臉沮喪。

“爹,趙叔他上哪兒去呀?”樑小姐幾步上前,揪住了父親的袖子。

樑老爺眉頭擰成疙瘩,“也罷,也罷,另謀高就去了。”

樑小姐聞言面上大是不忿,跺了跺腳,“他們怎麼都是這樣,做點好事真就那麼難嗎。”

樑老爺安慰般的拍了拍姑娘的肩,“誰都要穿衣吃飯,怪不得他。”說話間看到杏兒拽着一個陌生的小子站在他面前,眉頭一挑正待詢問,樑小姐已然附在他耳邊簡略的說了緣故。

樑老爺忙招呼着花吟進了善堂。

這善堂花吟上輩子來過多次,但她那會兒醉翁之意不在酒,從未細心打量過,也未正兒八經的幫過一次忙。

這會兒走進,只見正堂掛了一副老者的畫像,那老者棲息于山林之間,身邊盡是花鳥走獸,而他腳邊放着藥箱,手中捻着藥草,嗅着藥香,一看就是一位醫者。且看他姿態閒適,頗有幾分仙風道骨,世外高人的意思。

樑小姐見花吟怔怔的看着正堂的畫不走,少不得開口說道:“那是我們攻邪派的祖師爺。”

“哦,啊?!”花吟一呆。

“我們攻邪一派,發展到我們這一代已經有多個派支,就如今這京城內,名氣最大的當屬皇上御賜金匾杏林世家的姜家。聽說姜家老太爺是攻邪派祖師爺的大弟子,而我爹就是師從姜老太爺的第二子,只可惜師祖雖然聰穎過人但性格頑劣,後來被老太爺逐出了家門,但是他在外那些年收了不少弟子,直至後來師祖身染重疾不治而亡,他的弟子們也都各立門派,這也就是爲什麼攻邪派分支多的緣故了。我們樑家也是十年前纔來的京城,並不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士,雖然也是攻邪一派,可是一直不被正統的姜家所承認。院使大人你知道嗎?他就是姜家老太爺的嫡長子,攻邪派的正統傳人。我爹最大的心願就是能被院使大人承認了……”

“小孩子家別胡說八道,”樑老爺配好了藥走了過來,杏兒緊跟在他身後,手中捧了盆清水,臂彎搭了條帕子。

“我怎麼就胡說八道了,爹你明明就是攻邪一派的弟子,憑什麼姜家欺人太甚,不承認我們是同門,還污衊我們是什麼旁門左道。祖師爺的畫像,他們有的,我們也有……”樑小姐還待說,樑老爺已經將她拉到了一邊,“爹要替這位小兄弟療傷了,你還不快回避一下。”

樑飛若看了花吟一眼,這才俏臉一紅,別過臉。

樑老爺端坐在椅子上,衝花吟說:“脫了吧。”

花吟頭皮一緊,這纔回過神,忙搖手說:“不必了,這是小傷,我回家隨便處理一下就好了。”

“都皮開肉綻了,怎麼可能是小傷!”樑飛若都已經準備離開了,聽了這話又折回頭衝花吟大聲說道。

善堂內除了他們這幾人還有幾個夥計在忙活,也有病患歇在屋內。樑老爺看了眼店內,好笑的說了聲,“小哥這是害羞了?無妨,你跟我去屏風後頭吧。”

樑老爺說着話就起了身,花吟仍舊不動,樑飛若看着着急,杏兒得了暗示,上前就來拉他。

花吟急的大喊,“不用了,真的不用客氣了。”

她越這般掙扎,樑小姐反而惱了,“你這人真是有意思,我爹好心幫你,也不收你藥錢,你怎麼大呼小叫的,就跟我們家要害你性命一般。”

樑小姐這話一出,那幾個歇在店內的病患紛紛朝花吟看來,眼神譴責,又有人勸,“樑老爺是大善人,小哥你好生不通情理。”

這頭拉扯的厲害,外頭突然傳來熟悉的呼喊聲,“三弟……三弟……”

花吟大喜,忙大喊回應,“二哥,我在這裡!”

下一刻,花二郎已跳了進來,進門就一把扯住花吟的袖子,“三弟,你怎麼跑這裡來了,讓我一頓好找,瘋老頭已經找到了,家裡人都擔心你擔心的不得了。”

說話間又看到了花吟背後的傷,大驚失色道:“誰幹的?告訴我,哥哥去給你報仇!”

花吟這才三言兩語又隱了細節含糊的說是偶然衝撞了人家馬車,不小心捱了馬鞭,又因緣巧合被樑小姐帶到這裡的事說了。

花二郎忙跟樑家父女道了謝,但也拒絕了在這裡療傷,拉了花吟就要回家去。

樑家兩父女不解,勸了下,見那倆兄弟執意要走,自然不好強行留人。但樑小姐還是抓了兩幅治外傷的藥叫他們帶上。

臨送那倆兄弟出門的時候,樑小姐不禁,“咦”了一聲,上前拉住從花吟後背的衣裳裡滑出來的白色繃帶,奇怪道:“難道你還有其他傷?”

花吟不解,回頭看到束胸的繃帶滑出了一大截在外頭,不覺紅了臉,訕笑着接過,又捂緊胸口,道:“小傷,小傷。”

花二郎也不言語,解了外衫直接披在花吟的身上,而後一彎腰蹲在她面前,道:“上來。”

花吟面上尷尬,“這做什麼,我腿腳又沒事,幹嘛要你背。”

花二郎已不耐煩的反手朝後拽了她一把,花吟跌趴在他背上,花二郎旋即起身,再一次跟樑家父女道了謝,這才朝外快速走了去。

眼見着二人漸漸走遠,樑老爺這纔有些不滿的嘀咕道:“我雖然醫術不精,但這點皮外傷還是不在話下的,他兄弟二人這般推拒,也太瞧不起人了。”言畢又看了女兒一眼,道:“飛若啊,你難道忘記爹辦這善堂的緣由了,咱是要給窮苦人看病的,這些有錢人家的公子又不是沒人看病,你就算心熱,也要分人吧。”

樑飛若癟癟嘴,見善堂內有人不便大聲回嘴,走到爹爹跟前了才小聲說道:“爹,你還是想法子再請一位大夫回來吧,我看您啊,發發善心也就夠了,至於治病救人……還是算了吧。”

樑老爺面上古怪,撫着鬍鬚道:“休要胡言,你爹我可是正統的攻邪派傳人。”

樑飛若卻不理她爹說話,突然一跺腳懊惱道:“哎呀,忘了問他姓什名誰了。”

正在這時,又有人進門,這人長的肚大臉圓,笑起來就跟彌陀佛似的,一身上好的綢緞衣裳似乎都油膩膩的,腰帶上束着金和玉。

此人是京城富商朱員外,樑老爺的妻兄,自打樑家來了京城後一直接濟樑家,膝下只有一個獨女,名喚朱金金,此女雖大字不識一個,卻厲害的緊,不過十五歲的年紀,已經幫着他爹管着大小十幾處鋪子。

進了門後,朱員外也不朝樑家父女搭話,而是左看右看,笑眯眯的問道:“趙大夫呢?”

樑老爺一看到大舅子先是面上一緊,想躲已經來不及,只得尷尬的笑着迎了上去,含糊其辭道:“趙田他出去啦。”

朱員外只是笑,“我都知道啦!又走了不是?方纔我在週記喝茶就看到他在另一桌和人說話,被我全聽了去。我勸你一句,你也別怨他,畢竟誰家都有個老小,要穿衣吃飯的,你工錢又給的不多,活兒既苦又累且髒,你以爲誰都跟你一樣,只要有善心就能飲水飽?”

樑老爺面上掛不住,訕訕的笑。

朱員外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又拍了拍妹夫骨頭架子一般的前胸後背,“你看看你,再看看我。我還是那些話,這做善事啊也要量力而行,若是爲了行善,連自己的溫飽都不顧了,回頭都還要人接濟你,你這善事還做的有個什麼意思啊!當年我將妹妹嫁給你,也是看上你是個善良老實的人,可卻不知你竟善良的過了頭。以前你父母在堂,家業還頗豐,可現在看看,你這幾年過的,都快家徒四壁啦!當年你要聽我一句勸,好好的讀你的書考取功名,又何至於此。這麼些年,我就看你醫書讀了不少,師傅也拜了好些,你要真是學有所成,醫術精湛也就罷了,可你偏有那懸壺濟世的心,卻沒那消病除災的本事,開個善堂,自己還當不來大夫,巴巴的又要去請人,請了人又時常付不起工錢,你說你……”

朱員外滔滔不絕一席話,直說的樑老爺子面紅耳赤。

這頭暫且按下不提,且說花大義一家子來了京城後,花家老宅子在京城郊外,早就破敗的不能住了,一家老小並衆僕從十幾口人只得先住了客棧。

花大義草草的收拾妥當馬不停蹄就去了吏部報道。花容氏思親心切,行李都還未來得及收拾,就先找出早就備好的禮遣了張嬤嬤夫妻倆去了永安候府送個信。他們啓程的之前就已經託了官差的信使給永安侯府捎了信,說是不日將舉家進京。

這頭張嬤嬤前腳剛走,花二郎就揹着花吟來了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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