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色風雅青蘿幽,幽蘿清雅花色倦。仰望蒼穹,青風涼,青風獨徊,日漸殤。
風縵曦捂住嘴神色吃驚的看着空中突然口吐鮮血的帝無湮,一臉迷茫不解。
懷衣反應迅速的疾飛上去,卻在即將接住帝無湮的那一刻被另一個人接了過去,身子一轉,懷衣負手悠悠然的落下,素色衣袍不染纖塵,目光清越的盯着立在半空中沉默不語的雲裡。
“師傅。”挽姜抱住帝無湮,明麗的眼裡是深深淺淺的碎影,一臉的驚惶。
帝無湮擦拭掉嘴邊溢出的鮮血,朝着挽姜溫溫笑道:“沒事,一點小傷。”
兩個人落下,挽姜放開帝無湮,跟在挽姜身後的舞邪塵和堇宋一左一右扶住他,懷衣走過來查看帝無湮的傷勢,堇宋有些無奈的插嘴道:“你不久前練功方走火入魔,不好好調理一番硬是要與他打,如今氣脈紊亂真氣逆行,吃苦的還是你自己。”
帝無湮無聲的笑了笑,沒說話。
挽姜擡頭,漂亮精緻的眉眼直直的看着半空中的雲裡,兩個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挽姜抿着脣飛身而上,手裡提着帝無湮那把軒轅劍。
“雲裡,你爲何要害我二哥?”挽姜眼裡聚起傷痛水痕,一瞬不瞬的看着雲裡:“我真心把你當作朋友,從來沒有欺騙過你什麼,你在害我二哥時,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我全心全意的幫你,你不遺餘力的傷我,我心裡真的很難過,我明明那麼相信你的,可是我現在卻不敢再信你了。”
手中的千夙劍‘咻’的一下消失,雲裡皺着眉頭想走近她,結果他朝她靠近半分,她便後退一尺,終是不願讓他接近。
心裡也微微的有些動氣,雲裡冷笑一聲:“怎麼,現在是要躲着我了?那封信是我寫的,去不去卻是祈回自己的決定,你...”
眼見着雲裡想要再次靠近,挽姜眼睛紅紅的舉起那柄軒轅劍橫亙在兩個人中間,啞着嗓子打斷道:“你不要再往前了,我只問你,你傷我二哥,心裡可曾有半分愧疚?”
“挽姜,你若是膽敢傷害我哥哥,我不會放過你。”底下的雲襄見挽姜拿着劍指着雲裡,氣的面色通紅,眼睛裡冒出兩團火苗,一邊的風縵曦也是緊緊地咬住自己的下脣,目光狠戾的看着挽姜。
舞邪塵怒哼:“死丫頭大言不慚,老子在這,有本事你動一下她試試!”
“滾開,本姑娘不想和你吵。”雲襄氣極,手裡的紅鞭一揚,直直的朝舞邪塵甩了過去。
懷衣擋在舞邪塵前面接住橫掃過來的紅鞭,聲音清潤面色從容:“西鑰姑娘,不可。”
下面的幾個人對峙着,半空中的兩個人絲毫沒有理會下面的情況,雲裡默然看着抵在胸前的劍尖,目光緩緩地迎向挽姜的視線,髮絲在眼前飄散,連同着漫天吹起的青蘿花瓣,冠玉無暇的臉上看不出悲歡喜樂:“不曾。”
‘哧’衣衫劃破皮開肉綻的輕響聲,在大風肆虐的平原上竟也是那般清晰可聞。
底下的衆人一愣,紛紛擡頭看去,風縵曦雙目圓睜,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刺入雲裡胸口的軒轅劍,對挽姜恨到了骨子裡。
“雲裡!”
“哥哥!”
風縵曦和雲襄正準備飛上去,雲裡慢慢的擡起手製止她們兩個,語氣聽不出半分情緒:“沒我的命令,不準上來。”
挽姜眼眶通紅,手裡的軒轅劍劍尖沒入雲裡的胸膛,她渾身微顫,手上更是再使不出半分力氣,卻仍是倔強的揚着頭口齒清晰的說道:“這一劍,是替鎮守天河無辜慘死的天兵刺的,是替我二哥祈回刺的,你殺了那麼多人,心裡沒有半分愧疚,良知泯滅,不存善根,不信因果,終將不得救贖。”
風吹流雲散,花影染滄桑,紅塵蹉跎中,誓言終寂涼。雲裡精緻沉雋的臉上始終是面無表情,一雙斂着世間風華的黑眸緊緊地凝視着對面鼻尖眼眶泛紅的人兒,胸口處的黑衣浸出一片溼潤,鮮血沿着鋒利無比的劍身緩緩的滴落在盛開的青蘿花瓣上。
待挽姜的一番話說完,雲裡扯了扯嘴角輕輕的笑出了聲,他目光清冽的看着挽姜,語氣淡的徹底:“說得好。我就是這般十惡不赦罪孽深重的人,對待像我這樣不得救贖的人,你應該這樣做。”
語畢雲裡伸出左手指了指挽姜手中的軒轅劍,然後,長臂伸過來握住挽姜冰冷的小手,在挽姜迷茫的眼神中,手上用力將軒轅劍猛的推向自己,皮開肉綻鮮血淋漓,整支劍頓時完全的刺穿雲裡的胸口,鋒利無比的劍尖在雲裡的背後泛着清冷孤傲的幽光,劍身上全都是紅的扎眼的血。
挽姜腳下踉蹌的撲進雲裡的懷裡,耳邊清晰的聽見軒轅劍穿透身體的聲音,眼淚終是控制不住的滾落下來,身體抖個不停。
溫熱的呼吸吹拂在耳邊,一陣酥麻的癢,挽姜的心底卻是愈發冰涼,她根本沒打算,要真的傷害他啊。
“你還是容易心軟,對待敵人,這是大忌。”雲裡輕輕淺淺的話語在耳畔響起,恍然還有些許清淡如風的笑意,卻是讓挽姜的眼淚落得更急更兇,打在他雲紋銀絲滾邊黑袍上,擴散成潮溼的汪洋。
“哥哥。”雲襄痛呼,眼睛裡泛起潮溼的霧氣,飛身而起手裡的紅鞭朝着挽姜抽了過去,她現在,恨死這個女人了。
雲裡抱着低着頭不停落淚的挽姜轉個身,劍上的鮮血在空中劃過一道血痕,灑在了青蘿花上,用自己寬厚結實的背,擋下了雲襄來勢洶洶的一鞭子。
“哥!”雲襄又驚又痛的丟掉手裡的鞭子,眼淚模糊的看着雲裡,一襲紅裳迎風飛舞,翩然若蝶。
“下去!”雲裡擡眸看着雲襄,面無表情的吩咐道。
帝無湮沉默的看着半空中的雲裡挽姜,眼裡的浮光明明滅滅,低頭掩脣咳了一聲,努力壓制住體內又在逆流亂竄的真氣。
挽姜擡頭,看着雲裡嘴角緩緩淌下的血跡,瞳孔猛的一縮,鼻息間全是密密麻麻的血腥氣息。她顫着嘴脣抖着小手揪住他的衣領:“你知不知道,這是軒轅劍,是,是會魂飛魄散的...”
雲裡低下頭,目光沉寂清寥的望進她眼裡:“魂飛魄散,正好替你二哥報了仇,你應該開心纔是。”
眼淚再一次洶涌而出,挽姜吸了吸鼻子搖搖頭,擡起模糊的雙眼望着雲裡認真的說道:“我不會開心。你要是死了我會難過,會...我是恨你傷我二哥,恨你濫殺無辜,可是,我方纔說的話,都是氣話,你不要放在心上,不作數的。我不要你死,你活下來好不好?”
哪怕之前在心裡怨他一千次,恨他一千次,罵他一千次,都抵不上她錯手傷他這一次,她心裡無處安放的恐懼和害怕,那般清晰明瞭,她不願見到他有事,這個認知,在她心底裡破土而出,一瞬間長成了參天大樹。
“呵呵。”雲裡輕笑,眼角餘光瞥了眼下面色彩紛呈的各張臉孔,擡手拭去挽姜臉上的淚水,臉色漸漸的蒼白了下去,在正暖的日頭下泛着透明:“放心,我不會有事。”
軒轅劍根本沒辦法傷及他的真身元神,頂多不過是失了些真氣血力精氣需要休養一段時日罷了。所以,他的確是不會死。
“小五,回來。”堇宋在下面看着兩人,臉色越來越難看,重重的呼了一口氣朗聲喊道。
所有人都沉默的看着那相擁而立的兩個人,一黑一白的身影纏繞在一起,墨發青絲在空中交織盤旋,狂風呼嘯,吹的衣袍翻飛,那兩個人卻是彼此凝望,眼裡再無他人的影子。
“四哥。”挽姜低下頭看着堇宋,放開雲裡的衣領,咬着脣懇求道:“師傅,四哥,你們不要抓他了好不好,他現在受了軒轅劍的傷,已經,已經夠了。”
她原本是在鳳鸞宮陪着天后娘娘,聽聞他們來妖界抓雲裡立即趕了過來,她刺他那一劍,傷口本是不深,她想着這樣做或許能讓師傅他們放他一馬,只是事情的發展顯然超出了她的預料,她萬萬沒想到雲裡會那樣做,讓她始料未及倉惶無措。
舞邪塵目光復雜的看着挽姜,悠悠的嘆口氣,搖搖頭什麼話都沒有說。懷衣立在舞邪塵身邊,聽到他的嘆息聲目光看向了挽姜,又轉向雲裡,然後低下頭,眸子裡古井無波。
“小五,他傷了你二哥。”堇宋臉色鐵青的看着挽姜,恨聲道。
“我也用軒轅劍傷了他,這樣,便足以抵消了不是麼。”挽姜目光轉向沉默不語的帝無湮,目光殷切:“師傅,我們回去吧。”
帝無湮目光靜靜的看着挽姜,半晌,才輕輕的啓脣:“好。”
“帝君,怎麼連你也...唉,算了算了,我不管了。”堇宋氣的袖子一拂,怒氣衝衝的走了。
挽姜回頭看着雲裡,張了張口欲言又止,那柄插在雲裡胸膛的軒轅劍被帝無湮念訣收了回去,光芒一閃,挽姜微微低下頭,看着雲裡胸前那個深深的血窟窿,彷彿又聽見了剛纔那皮開肉綻的聲音,臉色竟是比雲裡還要蒼白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