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宛,不要再說了。”聲音艱澀,話語清寒,隱隱有些鬱氣。
金碧輝煌的屋檐在晚霞下更添了一層縹緲仙逸之氣,也有着不易察覺的孤寂冷清,繁華的餘溫尚未褪去,暗夜的冷寂已經悄然來臨。
她走上前一步,擡起下巴尖銳的看着他:“我就要說,你不敢娶她,是害怕你自己配不上她!你在害怕,拂霑,你是個膽小鬼!”
拂霑眼眶有些紅,眼睛墨一樣的漆黑,他一瞬不瞬的望着眼前的女人,眼底有簇火燃氣,那樣分明。
衡宛笑起來,淚流滿面。
她太清楚眼前的這個男人,愛的太辛苦太懦弱,也太自私。她心裡愛着這個男人,也恨極了這個男人,而現在,三百年了,她真的再也受不了了。
就在她以爲,拂霑即將對她爆發的時候,拂霑卻只是額角青筋暴起,努力隱忍着壓抑着自己的情緒,他眼底一片通紅,呼吸有着持重。
良久冗長的安靜,有着一觸即發的緊繃感。
那漫天遍野的緋色,牽染成眼瞳裡深重的痛楚,流雲輕悄悄的擦過,是不經意的溫柔拂過臉龐。
拂霑擡手,輕輕的撫上衡宛白皙乾淨的臉頰,指尖有着淡淡的溫度,薄繭劃過細嫩的肌膚,留下細微的觸動。
“衡宛,或許我們,真的不適合做夫妻。”
他平靜的說完,嘴角露出苦澀的笑,手輕輕的放下,轉身大步離去。
衡宛慌忙的伸手去拉他的衣袖,卻只來得及握住滿手的風。
她看着漸行漸遠的身影,跌坐在金玉雕砌的仙階上,嚎啕大哭。
終究還是走到了這無可挽回的局面,她心裡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努力了這麼多年,還是輸的徹徹底底,一敗塗地。
“拂霑,不要走…不要…離開我…”她無力的倒在地上,涼意刺骨,她用力的蜷縮成一團,仍然抑制不住的渾身發抖。
淚眼朦朧間,彷彿回到了許多年前,那樣純白的日子,想起來都是快樂,那時候的記憶,天真無邪,一顰一笑間全然是幸福。只是這樣的幸福,離她已經越來越遠了。
“哈哈哈,走了好,走了好啊!…都走了,你們都走,我…我討厭你們…嗚嗚嗚”
仙界白湖,四面煙霧飄渺的湖泊,湖中心有一座很大的島嶼,此刻原本無人的島上,來了兩個人。
雲裡抱着挽姜站在島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慢慢的,雲裡將挽姜放下,讓她靠着旁邊一個白玉雕琢的碑,然後拿出懷中的酒壺遞給她,目光溫柔如水。
“二哥,我來看你了。”挽姜舉起酒壺,朝着那冷冰冰的玉碑倒去,碑前很快便溼了大半。
倒完酒,扔掉手裡的空酒壺,挽姜擡手擦去臉上的淚,嘴角努力綻放出一抹清雅的笑容,道:“二哥,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挽挽,祈回不會怪你。”雲裡擡手抹去挽姜臉上氾濫的淚珠,俊逸的臉帶着疏朗優雅的淺笑。
挽姜伸手抱住雲裡的腰,將一臉的鼻涕眼淚全部蹭到他素雅乾淨的衣袍上,揪着他的衣服淚巴巴的問道:“雲裡,二哥他會回來的對不對?他答應過我,要帶我去人間皇宮玩的,他還沒有兌現他的承諾,他一定會回來的是不是?”
雲裡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和緊繃,額角青筋跳的歡快,他一動不動的任由挽姜抱着,好半天都沒有說話。
“嗯,會回來的。”
終於,雲裡拍了拍挽姜的背,聲音清潤,溫柔邪魅。
“呵,雲裡,只有你會這樣說,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她們所有人都告訴我,是我害死了二哥,她們說二哥他…他心裡愛着的人…是…”她似乎有些說不出口,神色變得古怪和糾結。
雲裡那雙深沉墨玉般的眸子沉澱着說不清的意味,芝蘭玉樹般的身容,風華盛姿。
“我知道,挽挽,那並不是你的錯,不要多想。”雲裡的眼角撇了眼那玉碑上的名字,眼神一厲,突然抱着挽姜快速的從地上飛去,翩然飛起,如蝶輕盈。
退開數尺,兩個人緩緩落下,白衣糾纏在一起,如夢如幻。
挽姜扭頭看過去,原本有些迷茫的眼神瞬間變得清冷,她笑嘻嘻的歪頭笑道:“玉方上神怎會有空來這種地方?”
玉方的目光從雲裡身上移向挽姜,溫溫一笑,自有神人雅態,他溫和說道:“這裡是仙界白湖,埋葬着仙界歷來逝世仙人,本神倒是奇怪,二位如何到了這裡?”
他接到天帝的信後,稍作收拾便來仙界,這裡是神界去往仙界的必經之路,他也是無意才發現了這兩個人。
“這裡雖屬仙界,但是離九重天還有很長的距離,本尊帶娘子過來散散心,這裡景色不錯,很是怡人。”雲裡淡定說道。
玉方笑了,溫溫容容:“魔尊好雅興,如此,本神便不叨擾二位了,先行告辭。”
“慢着!”挽姜出聲道。
玉方回過身,無聲的詢問。
挽姜定定的看着玉方,輕聲說:“你爲什麼要殺了香香?他根本就不懂得害人。”
“魔後一定也清楚,那隻殭屍是上古四大殭屍始祖之一的將臣,將臣天性嗜血喜怒無常,本神那麼做,也是爲了六界蒼生的安寧,殭屍這樣的生物,本就不該存在於世人眼前。”
“他不是將臣,你根本就不瞭解他。”挽姜冷笑,清澈靈動的眼眸中,溢滿了憤怒和仇恨:“玉方陌年,你有你的原則,我亦有我的底線,無論如何,戒香是死在你手上,這個仇,我一定要報。”
雲裡微微低頭,弧線俊美的下巴輕輕的擱在挽姜的頭頂,聲音低沉溫柔:“香香的仇交給我就好,娘子莫擔心。”
玉方看着兩個人,白袍輕舞,神秀之姿,他微微一笑,毫不在意:“神魔本就水火不容,既然如此,玉方隨時恭候二位。”
竟是絲毫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大約神都是這樣,生死早已超之度外,他們關心的,只有六界安危。
“挽…挽姜!”
雙方正說着,身後忽然傳來女子驚訝萬分的聲音,雲裡抱着挽姜轉身,待看清來人時,雙方俱是一震。
一時間,原本清冷無人的白湖變得很是熱鬧,玉方陌年,雲裡挽姜,以及後來的人形成了一個三足鼎立的局面,清風突起,撩起髮絲千萬,衣袍鼓舞,掀起心中驚濤駭浪。
兮草三步並作兩步的跑到挽姜身邊,眼睛紅的像兔子,她死死的盯着挽姜,懷中緊緊的抱住一罈浮生半日歡,胸口劇烈的起伏着,哭的不能自已。
“挽姜,挽姜…你這個死丫頭,嗚嗚嗚…”
挽姜躺在雲裡懷中,她沒有說話,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哭成淚人的兮草,目光冷冷的落在她身後的人身上,嘴角慢慢的牽出一抹極淡的諷笑。
堇宋,拂霑,衡宛,折瀾星君,文書仙君,司藥仙君…竟是都來了。
“兮草,你快別再哭了,人家壓根絲毫都不領情呢,白白地浪費了眼淚,多不划算啊。”衡宛站在最後面,大眼睛盯着挽姜,聲音冷冰冰的說着。
歲月有時候無情的讓人覺得顫慄,它可以將記憶中的人毀的面目全非,再也找不到往日的半點影子,看着眼前無比熟悉的臉,卻找不到曾經熟悉的音容笑貌,物是人非,過眼皆滄海,入目已桑田。
“你麼會來這裡?”
開口詢問的是堇宋,桃花眼裡堆滿了不解和疑惑,他目光警惕的看了一眼抱着挽姜沉默不語的雲裡,又看了看佇立在一旁的玉碑,眼神中全是防備。
“我高興來便來,幾時輪到你發話了。”挽姜冷笑。
兮草目瞪口呆的看着她,連哭都忘記了,紅腫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視着挽姜,眼裡全是她那張揚魅惑的笑容。
似終於發現了眼前還有一個人,挽姜用手攀着雲裡的脖子,另一隻手攆着他腰帶上的佩玉,眼角冷冷的掃向兮草,道:“看夠了嗎?看夠了就滾。”
“挽…我…你…”兮草被她噎的一句話說不上來,以往都是她口齒伶俐的欺負偷他酒的挽姜,現在她在挽姜面前,卻是連還嘴的能力都沒有了。
堇宋一把將還在發愣的兮草拉回來,這時玉方上神也走到堇宋面前,說道:“今日原來是二皇子的忌日,是玉方失禮了,不知道陛下和娘娘是否來了?”
“天后娘娘一直不能接受二皇子逝去的事實,每一次到二皇子的忌日時都會…陛下在宮裡陪着娘娘。”折瀾星君頷首,聲音低低的說着。
玉方點點頭,似想起來什麼,忽地轉身看向西鑰雲裡,說道:“魔尊,我們商量一件事,如何?”
衆人都是一驚,不知道玉方上神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紛紛驚疑不定的看向他。
玉方只是微笑,笑容依舊高華出塵,帶着世外的超脫。
雲裡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玉方,他只是看着懷中的人兒,語氣一貫的慵懶清漠:“本尊對你想說的事完全沒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