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方眼裡閃過惡毒的笑意,“老天都在幫我,梵滄,你爲了素苡不惜違抗神族毀去神身,如今成了這副慘淡模樣,本神都替你覺得可惜,哈哈哈,你放心,看在你我相識久遠的份上,本神會讓你死個痛快。”
底下的天帝沉緩的閉上眼,堇宋在一旁急道:“父君...”
天帝睜開眼,看向堇宋,因爲自己的過錯而僅剩的兒子,心裡突然便覺得有些荒涼。
他搖頭,目光沉重的看向堇宋,“不可。”
堇宋眨着桃花眼,眼裡全然是苦澀和悲傷,“一定要眼睜睜的看着他們打起來嗎?父君,我們身後還有這麼多仙兵,若是我們出手,魔神未必就能打得過我們,寡不敵衆,他即便再厲害,我們有這麼多人,我們能夠略勝一籌。”
那雙蒼老的眼裡,沒有絲毫的光亮,唯有悵然,“阿宋,你不瞭解上古的神,無論神魔,一旦打起來,我們根本半點靠近不了,人數再多又有何用,我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阿宋,我們做錯了啊,仙界的人,都錯了。”
堇宋從沒有見過自己的父君像今日這樣消極和頹喪,那個無論何時都鎮靜沉穩的天帝,似乎頃刻間老了幾萬歲,鬢邊的白髮越來越多,眼角的皺紋越來越深,話裡的嘆息,也越來越沉重。
他的眼眶瞬間便紅了,目光飄向那凌空而立的男子,啞着嗓子喃喃道:“那,小五怎麼辦,她要怎麼辦?”
天帝聲音暗啞,面無表情的說道:“她永遠都不會記得那些過去,她已經忘了一切。”
這時,一直沉默的天后娘娘卻忽地嘲諷一笑。
自從祈回死後,她變得有些瘋癲,然而此刻,她無比清醒的看着天帝,眼神清明而近乎犀利,“聞滄,錯的從來只是你我,無關仙界其他人,是你自己被嫉妒矇蔽雙眼,我也因爲憎恨而善惡不分,我們纔是罪魁禍首,這場災難,我們雖不知情,卻是那推波助瀾之人!”
天帝的身軀,狠狠一震。
站在天帝身後的衆仙,紛紛沉默。
良久,天帝開口,似是被徹底擊垮,“是啊,錯的是你我。”
這時,雲裡忽地開口,打斷了這邊衆仙紛亂的思緒,衆人擡頭看向他。
雲裡看向玉方,慢慢說道:“本尊有一事不解,你的殘魂既是宿在簫中,又是如何成了玉方陌年?”
說到這個,玉方陌年的臉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他哼了一聲,道:“你這把簫後來成爲六界聞風喪膽的邪器渡魂簫,那千代雲天便一心想封印它,本神與他惡鬥良久,奈何本神魔身不在,魔力也失了大半,自然不是千代雲天的對手,只可惜他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竟爲了永絕後患將簫中的魂魄取出封印在挽姜額間,趁着他取出魂魄的瞬間,本神的一半魂魄便逃走了,後來便鑽入玉方陌年神逝的神身之內,而挽姜額間封印的,不過是本神的一半魔力罷了。”
雲裡沒有再開口,玉方陌年似乎是想起了一件頗爲有趣的事情,他看向雲裡,似笑非笑的說道:“說起挽姜,她爲了能救你出屠魔陣,可真是對自己狠得下心,本神告訴她,我可以救你出來,還可以救醒你的母后,她便毫不猶豫的答應了,哪怕明知道代價是失去自己曾經所有的記憶,她還是答應了。”
雲裡那雙巍然沉靜的眸子,微微的漾了一下,似蜻蜓點水的湖面,泛起微末的漣漪。
“本神倒是挺佩服她的,她寧願讓你恨她,寧願讓你離她而去,都不願意讓你知道這一切都是她用犧牲換來的,她怕你自責怕你痛苦怕你內疚,所以一個人揹負着所有的罵名跑去找帝無湮,一個人獨自忍受逐漸遺忘的恐懼,本神見她可憐,所以願意小小的犧牲一下自己將你救出屠魔陣,也順便救活你母后。”
雲裡微垂着頭,指腹輕輕的摩挲着簫身,神情平淡,瞧不出喜怒悲歡。
天地風雲變幻,似是要變天了。
玉方似乎越說越開心,仍滔滔不盡的說道:“她額間的封印本來十分牢固,只是可惜,大概千代雲天也沒有料到,她會成爲九重天的公主,還是佛陀天的主人,她在妖界中了毒用佛陀印淨化毒素,那佛陀印亦是讓封印開始鬆動,最要感謝的還是你們仙界,若不是你們相信她是仙界反骨將她逼得跳下十殿地獄,那帶有神力的封印又是如何得以破損,本神的魔力又何以慢慢甦醒過來。”
“梵滄,挽姜被你用九德之氣護住心脈後,在魔宮中她是不是吸食魂魄了?哈哈哈,那是本神的魔力甦醒後要吸食魂魄,她後來每一次發怒都是本神在控制她的心神,所以她會殺人會害人,你們以爲是她變了,其實都是本神弄的,因由天定,劫數自成,都是天命!”
文書仙君不由得怔住,他想起挽姜重新站在仙界那一天,那日她便對自己動了手,他原想,是因爲她恨仙界恨他們,心裡雖然也有沉痛和悲傷,但到底是仙界傷她太深,他便也沒有多做計較,卻不曾想到,她不過是讓一個魔物控制了心神,藉着她心底對仙界的怨恨而無限放大,以此矇蔽了心智。
“本尊不信天命,只信自己。”
他的話語很輕,語氣很淡,連帶着神色都是淡淡的。
骨指緩緩摸過玉簫,他又擡起看了一眼快速閃動的雲層,眼底沉靜如寒淵。
玉方陌年一雙眼睛銳利的打量着他,眼中是諷刺的笑意,“不信天命?你既然不信,又是爲何要給素苡逆天改命,她本是再無輪迴,你又是爲何要逆着天命將她帶入輪迴,帶入這十丈紅塵中與你相遇?梵滄,你不是不信,你只是不敢承認自己信了,因爲一旦承認,你就輸了。”
雲裡眉眼淡然的看着他,手指敲了敲玉簫,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你很瞭解本尊?五百萬年不見,你的話愈發多了。”
玉方陌年冷哼,陳年舊事的確說的夠多了,他也不想再多浪費時間,眼下的六界一派慘淡,他還等着解決了西鑰雲裡後再解決掉仙界那幫人呢,沒時間在這裡耗費過多的精力。
“五百萬年,本神爲了一洗當年血恥,足足等了五百萬年,梵滄,今日這荒丘之上,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他惡狠狠的說完,仙界的人竟紛紛不由自主的倒退了數裡,等驚魂未定的衆人再次擡眼看去,那一方天地裡的兩個人,早已無法看清身影。
一時間,風雲嘶嚎狂風驟起,蒼穹之上發出震天動地的響聲,隱隱竟有雷聲從遠處傳來。
堇宋站穩腳步,然後奮力的朝前奔去,卻被一道無形的屏障給狠狠的彈了回來,折瀾星君接住倒飛回來的堇宋,搖頭道:“四殿下,方纔陛下說得對,上古神魔之戰,我等根本無法參與,這道結界便是他們爲了防止我們進去而設下的。”
堇宋瞠目結舌,看着眼前的局面只得悻悻作罷。
那是上古之戰,他們這些後世之人有幸得以瞻仰遠古神祗間的戰鬥,確是平生未曾想過的。
然這樣激烈的戰鬥,他們仰着脖子看着,滿心震盪之餘,唯剩滿目瘡痍。
玉方陌年看着嘴角鮮血緩緩流下的雲裡,開懷大笑起來,手下動作卻是絲毫不手軟,招招凌厲透着殺意,步步緊逼氣勢如虹。
以天帝爲首的仙界衆仙,呼吸急促的看着漸漸似有些不敵的西鑰雲裡,連氣都不敢大聲出。
他們不敢想象,若是玉方陌年贏了,那樣於六界而言將會是怎樣無可挽回的災難,一個上古的魔神,傾盡他們衆人全力,不過是螳臂擋車,難以撼動他的威力。
他們現在只能將全部的希望放在西鑰雲裡身上,目光緊緊的盯着他,祈禱他能戰勝玉方陌年。
只是此刻他們已然全部忘記,在此之前他們究竟是如何待他的,他們早已顧不上回想當初,他們此時此刻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玉方陌年必須死,西鑰雲裡必須殺了這個魔神。
舞邪塵帶着斐羽和一干冥兵趕到之時,玉方陌年正一掌打在雲裡的肩上,雲裡似是輕輕一顫,然後下一刻手中的千夙劍光芒萬頃,玉方陌年擡手遮擋這刺眼光芒之際,雲裡趁機右手拿起渡魂簫放在脣邊緩緩吹奏起來。
舞邪塵震驚的看着眼前,他看着一手吹簫一手揮舞着千夙劍一臉平靜的雲裡,又看看雲裡對面招招狠戾手中軒轅劍舞出萬千劍花的玉方陌年,那樣面目猙獰的玉方陌年,將他嚇了一跳。
“陛下,這...這是怎麼回事?”他之前接到天帝的仙詔,傳令他率領冥界冥兵前往魔界,他以爲是天帝要對西鑰雲裡動手,心裡猜測是爲了渡魂簫,只是眼下看着那個渾身魔氣直冒,比西鑰雲裡身上魔氣還重的玉方陌年,他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天帝看了一眼仍舊吃驚的舞邪塵,將目光重新投向天穹之上,說道:“玉方陌年是上古魔神轉世,西...西鑰雲裡是神尊梵滄,你怎麼纔來?”
舞邪塵驚得幾乎掉下巴,他眼珠子艱難的轉了一圈,發現仙界所有人都是面色肅穆不像是開玩笑,他好半天才聽見自己的聲音說道:“我...我看錯了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