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煮茶,嫋嫋輕煙攀上緋色婀娜桃花,拈一瓣嬌豔,香留指尖,賞一世風雅,笑看浮世繁華。
挽姜站的雙腳發麻,一雙映着滿園灼灼桃花豔色的水眸清塵無垢,此刻凝着滿滿的睏倦和乏累,她都站在這裡三個時辰了,別說一個仙侍,她連一隻仙鳥都沒有看見。
回眸看了一眼石桌上已經涼透的清茶,挽姜四下瞅了瞅,索性橫下心跑到石凳上小憩片刻,每回天后娘娘罰她都會讓她來桃花林思過幾個時辰,不過這一次都三個時辰了,竟然還沒有仙侍來喚她回去,她想大概是天后娘娘這一次氣急了,挽姜端起冷掉的茶欲往嘴裡送,她真的是又累又渴。
結果茶盞到了半路就被人截下,挽姜盯着那雙格外好看的修長大手看了半天,然後愣愣的沿着手一路往上看了去。
“你是誰?”挽姜站起身,疑惑的看着面前姿態出塵的男子,他的身上似凝着千秋萬歲的沉寂,浩瀚如煙又深邃似海,這般超然的仙姿她十萬年來都沒見到過幾個。
玉方上神將手裡那盞涼茶放回桌子上,大手輕輕的一揮,一壺冒着輕煙的茶出現在眼前,他沒有理會正目光如炬盯着他的挽姜,兀自坐下去給自己和挽姜倒了一杯清茶,然後端起那杯茶朝挽姜虛虛一晃:“先喝茶。”
挽姜坐下,端起那杯溫茶就往嘴裡灌去,她都要渴死了,哪裡還有閒情逸致去管喝相好不好看,解決了口渴的問題,挽姜心滿意足放下杯子,擡眸:“茶也喝了,說吧,你是誰?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你。”
這般氣質出塵的人若是仙界的人,她不可能會毫無印象。
“玉方陌年,你喚我玉方就好。”男子的聲音好似陳年釀造的老酒,透着一股歲月沉澱的味道。
“你剛纔說,你是誰?!!”挽姜錯愕的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問道。
她剛纔沒有聽錯吧!這個人說他是玉方陌年,六界裡唯一一個叫玉方陌年的就是看守神界的玉方上神,她的運氣恁是太好了,受個罰都能見到傳說中的上神。
玉方上神見挽姜那副像是見了鬼的表情,沒有半點不虞,他依舊是溫和的笑着,眉眼始終是波瀾不驚的淡然。
好半天,挽姜僵硬的看了看玉方上神,又扭過頭僵硬的看了看桃花林的出口,她在想,她要不要現在馬上衝出去,太可怕了,她怎麼不知道,上神何時來仙界了。
“你很怕我?”玉方見挽姜目光飄忽的在他和桃花林出口間徘徊,一雙小腳更是悄悄地一點一點的挪向那邊,終是忍俊不禁的開口詢問道。
見小動作被識破,挽姜尷尬的摸了摸鼻子,笑的有些僵硬,眼神倒是難得的誠懇:“沒有。那個,上神,方纔是我有眼無珠,要是冒犯了您還請你寬宏大量的饒了我這一回,要是被母后知道了我對您不敬,估計我要好幾天才能離開桃花林。”
玉方點點頭,見挽姜低着頭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好笑道:“都說即將嫁人的姑娘個個都是歡天喜地的待嫁閨中,怎麼到你這裡我半點喜悅之氣都沒有感受到呢。”
嫁人?待嫁閨中?喜悅?
玉方的話讓挽姜着實愣住了,她朝着四周看了看,確定這裡只有她和玉方陌年,不由得小手指着自己有些奇怪的說道:“上神這話是...對我說的?”
玉方高深莫測的覷她一眼,眼底裡漾開一層淡微的漣漪:“你不知道?”
‘噌’的一下,挽姜從凳子上猛的站起來,精緻如畫的小臉覆上了一層冷峭的薄霜,她扭頭就朝外面走去:“上神,我還有事情,這裡景色還不錯,上神可以四處看看。”
話音剛落,人便沒了蹤影。玉方低下頭望着茶葉起伏的杯盞,面色無波無瀾,他伸出手慢慢的測算了一下,平靜的面容生出一絲波瀾,眼底泛起一抹凝重。
挽姜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到凌霄宮,還沒有進去,就聽見裡面吵得不可開交,她步子一滯,可是爲時已晚,整個人朝殿門撲了過去,直接的撞開了凌霄宮的殿門。
衆人回頭驚訝無比的看着闖進來的挽姜,一頭霧水。
“小五,出去。”天帝端坐在案桌後面,臉色很是黑沉嚴肅,看着挽姜沉聲喝道。
挽姜站穩身子,目光越過衆人直視天帝,紅潤的嘴脣抿的緊緊地,雙手垂在身側也漸漸的握成了拳頭:“父君,你要把我嫁給誰?”
“五公主,陛下已經頒佈仙詔,讓您下個月嫁給東海龍太子隨璟。”一位仙界的老臣慢吞吞的開口說道。
雖然心裡已經猜測到了一個結果,可是在親耳聽到這個事情後,挽姜發現她還是一瞬間如置冰窖,她有些恍惚的看着眼前衆人臉上的笑意,冷不防的被人抓住胳膊,挽姜側頭看過去,嘴角溢出淒涼的笑:“師傅,連你也知道了是不是?”
帝無湮雙眸含着痛楚,卻又被他狠狠地壓制在眼底,他抓着挽姜的手臂,明明是那樣的用力,心裡卻是那樣的無能爲力。
“是。”
挽姜笑了,眼淚同時大顆的滾落下來,她甩開帝無湮握住她胳膊的手,目光冷然的後退一步:“師傅,我那麼相信你,可是連你都騙我,你跟他們一樣,你們所有人合起夥來瞞着我!”
她這段時間沒有待在仙界,她不知道仙界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她知道,她要嫁人了,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她被所有人瞞在鼓裡,她最敬愛的師傅也在其中。挽姜擦掉眼淚看着眼前的衆人,所有人都一臉冷漠的看着她,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爲她說一句話,她的不滿和痛苦,成了他們眼底的譏諷和嘲笑。
“父君!”挽姜擡起眼眸看向一言不發的天帝,背脊挺得筆直:“我不會嫁給隨璟的,永遠不會。”
天帝沒有動怒,他只是看着挽姜,語氣平淡極了:“這件事,你沒有拒絕的權利,嫁不嫁,不是你說了算的。”
挽姜難以置信的看着天帝,紅潤的嘴脣頃刻間變得蒼白,那是以往寵她疼她的父君,可是她父君現在逼她嫁給一個她不喜歡的人,眼前的父君,陌生的讓她心悸。
“爲什麼?父君,小五不想嫁,小五不要嫁給那個人。”挽姜跑到天帝的案桌前,她悽悽惶惶的看着天帝,沒有注意到周圍此起彼伏響起的一陣抽氣聲。
天帝面色也是一怔,他站起來繞過案桌走到挽姜面前,目光如炬:“你腳上戴着什麼?”
“什麼?”挽姜愣住,茫然的順着天帝的目光移到自己露出鞋尖的腳上,心底一驚將腳收回裙底,有些慌張的解釋道:“沒,沒什麼。是我自己繫了兩隻小鈴鐺在腳上,聽着好玩罷了。”
話雖如此,她的心在那一刻還是不可抑止的強烈跳動起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陌上鈴是雲裡的,她一定要護好它。
在場的人沉默的看着天帝,天帝沉着眼眸看着挽姜,突然間廣袖一甩,對着站在殿門外的仙兵喝道:“來人,將五公主關入思過崖,沒有朕的許可,誰都不許去看她。”
“陛下,此事怕是有些不妥,五公主下個月就要...”司藥仙君有些躊躇的看着臉色慘白的挽姜,眼裡閃過一絲不忍,忍不住戰戰兢兢的站出來說了一句。
“...父君...”挽姜恍惚的看着天帝,殿內暖爐燃着,縷縷雅香竄入鼻間,她卻渾身冰冷。
帝無湮皺眉,他看着天帝,眼裡閃過晦暗不明的神色,聲音寡淡的開口道:“陛下,或許這中間有...”
“不要說了,朕的女兒朕自己清楚,帝君不必一昧包庇縱容她。”天帝打斷帝無湮的話,神情已是深深的不悅,卻是對着挽姜:“看來是朕將你寵壞了,寵的無法無天正邪不分,寵的不知善惡無視天條,朕問你,你可知錯?!”
挽姜雙腿‘噗通’一聲跪在堅硬冰冷的大理石地上,頭重重的磕在光滑冰冷的地上,聲音似寒風蕭瑟:“父君,小五知錯。這件事和師傅無關,和所有人都無關,是我一個人的錯,小五願意去思過崖,小五接受懲罰。”
仙兵進來將跪在地上的挽姜帶走,待陌上鈴那清脆仙緲的鈴聲徹底消失在門外,天帝望着一干沉默的人說道:“諸位可有法子拿掉小五腳上的陌上鈴?”
方纔那位老者擼着花白的大鬍子說道:“陛下,五公主腳上的陌上鈴應該還沒有煉化,如若派修爲仙力深厚的仙家去將其煉化,自是可以拿掉陌上鈴。只是...”老者憂心忡忡的嘆口氣:“一旦煉化,若是將來陌上鈴被魔界之人奪了去,豈不是方便了他們找到渡魂簫,到時候...唉。”
老者的話引起了殿內細紛熱烈的討論,衆人皆三五成羣的議論起來,話裡話外無不是對這件事的看法,霎時間衆說紛紜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
天帝咳嗽一聲,殿內立刻變得安靜,走回案桌後坐下,天帝的聲音帶着一絲不可察覺的滄桑:“陌上鈴現在必須要煉化,等拿到陌上鈴朕自會妥善保管,魔界的人想從朕這裡拿到陌上鈴沒那麼容易。這件事就交給無湮去處理,在小五與隨璟成親那日之前,務必取下她腳上的陌上鈴。”
一陣冗久的沉默,殿內的氣氛再次詭異起來,久久的,衆人才聽到帝無湮寡淡至極的聲音,帶着凜冽的冬雪料峭的寒氣。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