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着的偏念腐蝕了經世的流年,人的誓言和承諾會在滋生的怨恨下潰散如沙。
帝無湮想不明白,爲何他放在心間上寵着疼着的徒兒,他從來不會指責懲處的徒兒,如今傷的這麼重,他寶貝了三萬年的珍寶,這些人怎麼可以這樣無情狠毒的對待!
“無湮,你要做什麼?”見帝無湮抱起挽姜要走,天帝沉怒的看着他說道,語氣是深深的不悅。
帝無湮側首冷漠的看了一眼神色複雜的衆人,側臉的弧度緊繃:“回東極天,陛下可以不要自己的女兒,本君不會不要自己的徒兒。”
天帝震怒:“你放肆,她如今已是仙界罪大惡極之徒,身爲八荒之主你豈可徇私枉法,把她放下,這件事與你無關。”
“罪大惡極?本君的徒兒絕不會做出有損仙界之事,她是什麼樣的人,本君心裡清楚。”帝無湮頓了一頓,神色始終不減半分的怒意和冷冽之氣:“你們都說小挽有罪,本君作爲小挽的師傅沒有教好她也是難辭其咎,既然如此,這剩下的八十七道往生雷,本君便替她受了。”
“帝君萬萬不可!”帝無湮的話音剛落,底下的一羣仙家們紛紛出言制止,臉色已經不是用難看來形容了,簡直是面如死灰,如今仙界的安危還需要帝無湮這個八荒之主,昔日的仙界戰神來維持,若是他受了這往生雷,誰來守護仙界安寧?
似是知曉這羣仙家們的心中所想,帝無湮嘴角浮現一絲冷漠的笑容,眼底的譏諷一閃而過,他豈會不明白這羣人心中自私自利的想法,仙界的人都只知道貪圖安樂,真正的麻煩來了,只會一個比一個躲的遠。
察覺到帝無湮的嘲諷,底下的仙界們面上都有些尷尬,卻也是硬着頭皮說道:“帝君,一人做事一人當,五公主她竟然已經犯了錯,就應該由她自己承受,帝君雖是五公主的師傅,但是我們大家都知道這些都和帝君毫無關聯,帝君大可不必爲此心生愧疚。”
“本君的徒兒,本君心甘情願替她受罰,與你們何干。”
往生雷太過可怕,讓人連昏厥半柱香的時間都沒有,挽姜嚶嚀痛吟一聲,悠悠的轉醒,渾身上下都是傷,鼻息間全是血腥味。
沒有多想,耳邊便傳來帝無湮冷聲堅決的話語,當即眼睛一酸淚水不受控制的滾落下來。
“師傅,不要。”不要傷害自己,不要替我受過,如果師傅因爲我而受傷,我永遠都不能原諒自己。
“小挽別怕,師傅在,沒事的。”帝無湮動作很是溫柔的將挽姜放下,順便用仙術禁了她的行動。
帝無湮轉身,毫不猶豫的朝着星曙臺走去。
“師傅,不要!”挽姜坐在地上,眼淚掉的兇猛,視線模糊。
“帝君三思啊!”底下的人一片混亂,那模樣,就差要給帝無湮跪下去了。
帝無湮不理會衆人,轉眼到了星曙臺的中央,見他果真要替挽姜受往生雷的懲罰,舞邪塵快速的飛身而上攔住帝無湮。
“無湮,不可。”
淡淡的擡眼看着舞邪塵,眉眼清冷:“我是她師傅,有何不可?你讓我和你一樣眼睜睜的看着她受刑?本君做不到。”
舞邪塵臉色一白,橫亙在帝無湮身前的手臂終是無力的垂下。
“帝君,本宮問你,今日你替這個罪女擋下了往生雷又如何?且不說仙界不會輕易的饒過她,六界也是不會輕易放過她,你護得了她一時,護得了她一輩子嗎?”
天后的話讓那些仙家紛紛贊同的點頭,看向挽姜的目光更加的不善和痛恨起來,挽姜知道,他們是在怪她連累了帝無湮。
“師傅,小挽求你,求你不要替小挽受罰。”挽姜目光哀慼的看着帝無湮,淚眼婆娑:“師傅,這一切因我而起,就讓我自己結束這一切吧。師傅不要再管我了,我...只會給師傅帶來麻煩,師傅以後,以後再收一個聽話懂事的徒兒,我不配當師傅的徒弟。”
我從未幫助過師傅,從未替師傅做過什麼,師傅對我的照顧,真的已經足夠了。
帝無湮眼神一動,看着疼的臉色蒼白卻仍朝他淺笑着的挽姜,心狠狠地揪了起來。
他根本不清楚這些日子發生了什麼事情,原以爲小挽已經嫁給了隨璟,豈知醒來時便聽說挽姜在星曙臺受罰,心裡的慌張和恐懼令他失了往日的沉穩,一路瘋狂的朝這裡奔來,想要阻止仙界對她的懲罰,可是他的徒兒現在哀求他不要再管她,他怎麼能做到坐視不管,小挽,你是寧願自己被傷的傷痕累累,也不願讓師傅替你分擔是嗎?
“小挽犯了什麼錯?對她用往生雷這樣嚴酷的懲罰,你們當真是鐵石心腸嗎?”帝無湮回頭看着衆人,冷冽的聲音好似夾着寒冰霜雪,哪裡還有平日裡的清潤溫和。
“她犯下的錯,罄竹難書。天璣柱因她而倒,四海八荒因她而生靈塗炭,西海因她與仙界決裂不惜攻上九重天,祈回因她而死…現在南天門外還有五十萬魔兵虎視眈眈的要我們交出她,帝君覺得,她該不該死?!”
天后說完,冷笑着看着沉默了的帝無湮,帝無湮垂手而立,目光震驚的看向挽姜,挽姜對上帝無湮不相信的視線,無聲的扯着嘴角笑了笑,算是默認了天后的話。
師傅,現在的我,不值得你爲我擋往生雷,其實我,已經沒有資格再當做你的徒兒了。師傅是世間頂好的師傅,而徒兒卻是世間難容的罪人,師傅,我已經回不去了,仙界,東極天,四海八荒,哪怕是佛陀天,我都已經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挽姜勾結魔界,棄仙界安危於不顧,逆下犯上謀害仙界皇子,如此,帝君還想要包庇她嗎?”還能包庇得了她嗎?
最後一句話,綏真並沒有說出口,她看着滿身血污坐在那裡的挽姜,眼裡閃過快意的報復,這麼多年,她每一次看到挽姜就會想起自己慘死崑崙丘的三弟,她纔是仙界真正的公主,憑什麼叫一個來歷不明的野種爬在她頭上受盡寵愛,她咽不下這口惡氣。
好在這樣的日子即將結束了,她還是仙界高高在上的大公主,而挽姜,綏真不屑的看了她一眼,今日的種種,都是她自作自受罷了,怨不得別人。
“你們好大的膽子,本公子的人你們也敢欺負?”一道霽月清風般的聲音自所有人身後傳來,衆人驚訝的回頭看去,卻瞧見一臉陰沉滿是殺意的雲裡冷冷的站在那裡。
“西鑰雲裡!”有人咬牙切齒的叫道,聲音帶着幾分顫抖,叫一個魔界之人不聲不響的進入仙界,如此出神入化的修爲,怎能不叫他們心生忌憚。
若是放在平時,雲裡說不定還會好心情的耍他們一會兒,只是現在他的眼裡只能看見一個人,快速的掠到挽姜身邊,雲裡伸出手直接解開了她身上的仙術禁制。
“對不起,我來晚了。”雲裡擡手輕輕的摸了摸挽姜的臉,墨黑深邃宛如浩瀚星辰的眼裡清清楚楚的凝着憐惜和心疼。
帝無湮握拳,提腳就要往挽姜這邊走來,綏真卻不冷不熱的說了一句,一句話,叫帝無湮怔愣在原地,腳下彷彿是千斤重,心裡如同被人狠狠地剜了一刀。
綏真說:“西鑰少主這是特意趕來見你夫人最後一面的麼?倒是來的很及時呢。”
衆人一陣譁然,似乎是纔想起挽姜同西鑰雲裡的關係,不由得紛紛怒罵道:“真是不知廉恥,竟然敢勾搭魔界的人,這樣的人根本不配留在仙界。”
“是啊,太無法無天了,魔界的人一直找仙界的麻煩,作爲仙界的公主竟然還私自與魔界的人廝混在在一起,怪不得天璣柱會塌,都是這生了反骨的妖女造成的。”
“對對對,就是因爲她,要不是她,西海的海水不會一夕之間炙燙如岩漿,西海那個一直沉睡的龍後也不會死,西海龍王更不會打上九重天,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爲她,她簡直就是仙界的劫難啊。”
......
衆人嘰嘰喳喳的聲音帶着強烈的不滿和譴責,天帝冷眼看着,始終是未置一詞,他目光冷冽的注視着那個白衣傾華風姿蓋世的男子,背在身後的手慢慢的收緊,骨節泛白。
這就是她和那個人的孩子,的確很優秀,不,雲裡是他見過最優秀的人,優秀的,讓他滿心的想要將之毀掉。
帝無湮如同被人定住一般立在那裡,耳裡聽不見任何的聲音,他的周圍陷入了詭異的死寂和沉默,可是心臟那裡卻在叫囂着膨脹着發疼,他緊緊地盯着那面面相視的兩個人,臉色一點點的灰敗了下去。
挽姜木木的看着雲裡,他掌心的熱度貼在臉上,緩解了臉上傷口的疼痛,沒有動,沒有說話,她只是這樣靜靜的看着他,眼眸深寂,彷彿要將他望進骨子裡。
“不要怕,我帶你走,跟我回魔界好不好?”雲裡的目光很是溫柔,聲音輕輕的,似羽毛劃過她的心裡,漾起細細的漣漪。
半晌,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挽姜慢慢的擡起手,極慢極慢的動作,叫那些聒噪的人漸漸的沒了言語,所有人都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終於,細嫩的胳膊環上雲裡的脖頸,挽姜將臉埋在他的脖子處,緊緊地抱住了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