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門打開後又是一條小巷,沿路過去的牆縫裡鑽着枯敗的雜草,空氣比較悶熱,讓人覺得逼仄狹小。
再往前走時又拐了一個彎,傅恩奇習慣性地記憶着四面情況,忍不住尋思:這裡是巷戰的極佳之處!
念及至此,傅恩奇神經繃得更緊,只聽他道:“再走二十米,我要見我想要的東西。不然的話……”
傅恩奇省略的話語意思很明確。
李宗朝嗯了一聲:“快了,這黑市的位置確實偏。”
正說着,李宗朝轉過一個彎,傅恩奇跟上半步,轉眼就瞧見驚人一幕!
只見這一回小巷變大街,街道兩邊的人形形色色,都穿着自己民族的傳統服飾,而且賣什麼的都有,多數都蒙着臉,還有幾個着裝體面的男人戴着口罩,問有沒有黃麻素。
傅恩奇對毒品有一定了解,知道黃麻素是製作冰毒的主要原料,看來這人是製毒的商人。
這個黑市有非常明顯的特點,就是大夥都很安靜,小心翼翼,輕聲議論,生怕隔牆有耳一樣。
擠過人羣,傅恩奇很勉強纔跟上李宗朝。
兩人再次轉彎,傅恩奇估摸着,整個黑市的規模就像一個“回”字,不停轉彎,說不定就到進來的那個小巷了。
就在這個時候,傅恩奇眼中出現兩個非常年輕的女孩,她們癱坐在地,無精打采。旁邊的石板地上有兩支注射器和玻璃小瓶。
讓人詫異的的是,她們只有上半身穿了污穢的罩子,下半截身體什麼也沒有遮掩。
傅恩奇走近的時候,其中一個紅頭髮的女孩把兩條腿張得極開,招呼說:“五十塊錢。”
傅恩奇停下腳步,那女孩見這生意有戲,立馬笑了起來,露出滿嘴被蛀壞的牙。
傅恩奇一陣心痛,他都不敢去猜測眼前的女孩才幾歲,可她的人生已經毀了。
那個時候,傅恩奇把自己身上的錢塞到女孩手裡,也就幾百,買槍械彈藥的錢需要另取。
女孩問他去哪裡做。
傅恩奇頭也不回,語氣中透着慨然:“你把毒戒掉,好好做人。”
女孩對着傅恩奇的背景嘎嘎怪笑。罵他是神經病,僞君子。
但是傅恩奇離開後,女孩捂着嘴,將臉埋到了膝蓋之間。
李宗朝帶着傅恩奇繼續走,一面沒話找話:“傅先生你良心太好,可是世上自甘墮落的人太多,你幫不完的。”
傅恩奇撇了撇嘴,正要說怎麼還沒到,就見巷子盡頭出現一個門面,兩個像門神一樣的男人,一個高一個矮,站在兩邊互相遞煙。
看得出來,他們腰間別着槍。
來到門前,李宗朝用本地話和兩尊門神嘰裡咕嚕地說了一大通,傅恩奇聽不懂,只知道兩個門神頻頻打量自己。
“你們說什麼?”傅恩奇敏感地問。
李宗朝微微一笑:“我們在聊天。”
“聊天看我幹什麼?”傅恩奇一針見血地指出:“除非你們談論的話題和我有關!”
李宗朝神情一窒,隨即爽朗地笑了起來:“傅先生,我很好奇你以前是什麼工作,爲什麼總會警惕過度。”
傅恩奇正要反駁,卻聽李宗朝緊接着一句:“好了傅先生,進去之前,我們需要把身上的武器交出來。”
“是嘛?”傅恩奇呵呵一笑,他在黑市裡人生地不熟,如果連防身武器都要繳出去,那就等於是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就算傅恩奇身手超羣,可是肉體凡夫的他一旦陷入重圍,挨刀吃子彈,可不照樣得死!
更重要的是,傅恩奇孤身一人,上有老下有小,中間有待娶的嬌妻,怎麼能夠不小心?何況李宗朝不值得信任,極有可能讓傅恩奇腹背受敵。
“傅先生,其實你完全不必擔心,因爲這是軍火商定下的規矩,你要不照辦,那生意根本沒法做。”李宗朝說得倒輕巧,傅恩奇聽在耳裡,只當他是放屁。
“擔心是我的事,規矩是軍火販的事。有一點很明確武器不卸,生意要做!”傅恩奇雙手疊加在胸前,兩個門神男人顯然聽得懂普通話,不過不會說,這當口擺手叫囂。
傅恩奇看在眼裡,問:“這倆人說什麼鳥話?”
李宗朝猶豫了一下,壓低嗓音道:“他們讓你快點滾蛋。”
傅恩奇哈哈一笑,笑聲未落,身形飄若浮雲,矯若驚龍,縱躍騰挪之間,擊中兩尊虎背熊腰的門神。
只見高個兒門神咽喉位置,接了傅恩奇鐵掌一手刀,一屁股坐倒,腦袋耷拉在胸前,一動不動。矮個兒那位,則被傅恩奇掐着脖子頂在牆上,目前還有神智。
“傅先生……”李宗朝大搖其頭,俯身檢查坐倒在地的高個兒門神,發現他並無外傷,但是雙目緊閉,怎麼叫也叫不醒。
“傅先生,現在收手還來得及。”李宗朝不想惹火上身,此時急喝。
“你到底幫誰?”傅恩奇掐着手中的矮個兒門神,五個手指微微用力,什麼動靜都沒有發出,但是矮個兒門神的腦袋立馬歪到肩膀上,就此昏死過去。
“傅先生,你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你在殺人!”李宗朝拼盡全力剋制情緒,說話時,嗓音壓得極低,所以聽上去就像冬天乾枯的落葉被風吹着,慢騰騰地刮過水泥地面。
傅恩奇並不理睬李宗朝,伸出雙手將矮個兒門神推在牆角,一番努力,總算讓一個昏死的人直挺挺站立,勉強地保持平衡。
“我跟你說話呢傅先生,你是一個成年人,必須爲這件事荒唐的錯事負起責任!”
“少廢話!”傅恩奇猿臂長伸,一把揪住李宗朝領口:“兩件事,這世上只有爲數不多的幾個人能夠對我大呼小叫頤指氣使,很可惜你不是!第二件,這倆傢伙昏迷而已,你用不着像和他們有一腿那樣緊張。”
李宗朝一雙眼睛死死盯着傅恩奇的臉頰,卻沒有和他的眼睛對望:“我雖然是你岳父的員工,但並不代表你這姓傅的,可以踐踏我的尊嚴。”
“踐踏?”傅恩奇呵呵一笑:“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哪隻在腳在踐踏你的尊嚴?”
“你這是強詞奪理!”
“強詞奪理也好,彬彬有禮也罷……我只問你,人是我放倒的,你急個什麼勁?”
李宗朝對傅恩奇嗤之以鼻:“你從外地來,出了事跑路就行,我呢?我家在這,老婆孩子都在這,軍火商要是出氣找上門,你讓我怎麼辦?”
“能怎麼辦?”傅恩奇呵呵一笑:“你可以理直氣壯地對那些傢伙大吼,沒有誰可以踐踏我的尊嚴!”
傅恩奇從來不是小心眼,更不會無緣無故地針對一個人,但他卻對李宗朝存有兩方面的懷疑。
第一個,李宗朝對黑市瞭解地太透徹,不像是給張維正配幾把老掉牙的槍械,就達到了能夠將黑話和切口掌握自如的人。
傅恩奇懷疑李宗朝私底在經營不可告人的投機生意,很顯然,毒品軍火,還有玉石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李宗朝完全可以監守自盜,從張維正的玉礦內開採出上等玉石,然後中飽私囊,跑去軍火商那兒,用玉石換軍火,再把軍火賣給境外那些無政府主義者。
要知道這些傢伙爲數不多的收入來源,除了搶劫就是種罌粟,李宗朝提供軍火,無政府主義者就源源不斷地給他毒品原料。李宗朝再把毒品原料流到市面上,這可是供不應求的寶貝,有時候甚至比現金還管用。
有人在想,李宗朝爲什麼沒把玉石直接換成現金?何必多此兩舉,繞個大圈來賺錢?
問題就在於此,首先李宗朝是本地最大玉礦的經理,但他只負責管理,並沒有買賣玉石的權限。
誰都不是傻子,李宗朝要是敢在明面上直接買賣玉石,很快就會有人注意他,並且問:你哪兒來的玉?
這叫李宗朝怎麼回答?難不成是中午吃完了飯,在玉礦裡散步的時候撿來的?
那他的運氣可真不錯,每次都有的撿,而且一撿就是一塊上等的玉石胚子。
假如李宗朝在黑市出售玉石,那價格一定被壓到慘不忍睹的地步。
所以李宗朝與其賤賣上等玉石胚,不如直接交給軍火商,讓他們去處理,最多是繞幾個圈,麻煩點而已。
當然,上述都是傅恩奇的猜測,不過他還一個更關鍵的想法。
這個想法要是成立的話,傅恩奇,張維正,還有那幫老傢伙的處境就有些岌岌可危。
主要是張維正曾說,阿龍在綠柚軍閥的支持下,帶人搶奪玉礦,期間有員工反抗,死了好些人。
問題是李宗朝身爲玉礦最大的管理者,非但安然無恙毫髮無傷,還對當時的情況隻字不提,爲什麼?
傅恩奇腦海中曾考慮過這個問題,其中李宗朝和阿龍裡應外合的可能佔百分之六十。至於兩人的關係如何建立起來,就要分析以前的情況。
因爲阿龍負責把粗加工的玉石押運至張維正的珠寶總部,傅恩奇問準岳父張維正瞭解過,阿龍需要查看每個月的產量,還有抽查玉石出礦時,每個環節的攝像。
再聯繫前面的假設,李宗朝在私盜玉原石的時候,勢必留下蛛絲馬跡……
一來二去,阿龍和李宗朝狼狽爲奸也在情理之中,畢竟很少有人會和錢過不去。
此時此刻,傅恩奇將所有的猜測反覆咀嚼,上上下下地打量李宗朝,同時說道:“現在已經三點半,我們和軍火販還有半個小時談生意。”他指着大門入口:“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進還是不進?”
李宗朝很清楚地感受到,傅恩奇身上散發出了洶涌的殺氣,他嚥了口唾沫,額頭滲出汗珠,最後點頭說:“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