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領男盯着傅恩奇遞過來的槍,猶猶豫豫,沒了兩根手指的右手抹着額頭的熱汗,留下一道道殷紅的血痕。最後他終於下定決心,把傅恩奇的手槍接到手裡。
下一秒,白領男把槍口對準自己。
傅恩奇做了一個請便的手勢。
但是峰迴路轉,那白領男又把槍口對準了傅恩奇。然後扣動扳機,一次兩次三次。撞針擊空的聲音引發了傅恩奇的壓抑的狂笑。
“沒見過你這樣的傻逼。”傅恩奇將金燦燦的子彈擲到白領男臉上。
白領男一臉痛苦和難以置信,他瞪着銅玲那麼大的眼,嘴脣一陣陣發顫。
傅恩奇退到殺魄狼成員後面,拍着楊洋陽的肩膀,指着白領男的逼樣,笑問:“好玩嗎?”
楊洋陽連聲附和:“好玩好玩!那傻逼,都不用腦子想,你怎麼可能把裝了子彈的槍給他。”
“你倒是聰明……那好玩爲什麼不笑?”傅恩奇臉色乍變,沉聲反問。
楊洋陽連忙堆起笑臉,跟翻書面一樣。同時瀑布般冷汗刷刷地流淌:“太好笑了,好笑的我都來不及反應,嘎嘎,嘎嘎嘎嘎。”
傅恩奇滿意地點點頭,讓殺魄狼成員開槍,把白領男打成了馬蜂窩。
接下來就順利多了,人販子老巢的總部疏於防範,殺魄狼成員連人家軍事基地都敢潛入,何況是一幫烏合之衆的地盤?
傅恩奇按照規矩,在開始任務的時候按下腕錶計時間,記得當初最短的一次拯救人質,從空降落地,定位找目標,潛入救人逃出,找着後援隊安全撤離,殺魄狼用時不到二十分鐘。
兵貴神速。
這一回捷克維耶夫斯基押着楊洋陽,未能參加營救行動,但是阿爾雷斯托,摩西拉賓還有亞哈約坦在狼王傅恩奇的帶領下,依舊掌握了絕對的主動。
四人通過典當鋪的後面通道,依次殺了二十三名試圖反抗的人販,留下人販老大,成功營救張維正等五位被打得鼻青臉腫的老人。
並且解救了地牢裡的五十七名女性,其中三十九人未成年,一十八人在二十五歲左右。最大的二十六,最小的十一歲。
五十七個女孩渾身污穢不堪,她們的大小便就在地牢的角落裡解決,惡臭讓對氣味敏感的吳金土等幹部老頭逃都來不及。
傅恩奇對此在心中充滿憐憫,他把一個又一個虛弱不堪的女孩從地牢中抱到院裡的陽光下,這當然不是揩油吃豆腐,因爲一多半的女孩都餓得臉頰凹陷皮包骨頭,傅恩奇很懷疑誰會買這樣的女孩做老婆。
五十七個女孩一見陽光就嚎啕大哭,有些人哭着哭着就開始發呆,有些人則在胡言亂語,長期的禁錮讓她們當中的很大一部分人精神出現了問題。
這時一個披頭散髮的小姑娘,最多十三四歲,上前抱着傅恩奇的小腿,哭着指向地牢的另一邊。
傅恩奇身爲僱傭兵,百分之四十的戰爭都離不開戰壕,戰壕裡面什麼都有,活人死人和熱武器最常見。
有些陣亡的士兵屍體就在戰壕內腐爛,傅恩奇第一次聞到死人的氣味連苦膽水都吐了個乾淨。但久而久之便習慣了。
現在,小女孩身上的惡臭讓傅恩奇想起了當年的日子,他並沒有嫌棄她,而是俯下身,扶她起來,輕柔地問:“你想跟我說什麼?”
小女孩咧嘴哭着,傅恩奇發覺她的牙齒很白,臉上雖然髒得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但起碼的輪廓還是有一點。
傅恩奇對任何年齡段的女子哭泣流淚都無計可施,當下苦着臉,簡直比聞着惡臭還受煎熬。
那會兒,他雙眉緊皺,望着院子里正常或不正常的女孩。不由得長嘆。
張維正望着眼前人間煉獄般的景象,不禁老淚縱橫,他問女婿:“小奇,接下來該怎麼辦?”
傅恩奇揚起眉毛:“這事兒我們沒法辦。”彎下腰,他伸手撫了撫抱住自己小腿的女孩腦袋。“咱們報警。”
張維正點點頭,確實,五十多人,本地人要安撫,境外的則要遣返,難辦,還是交給地方政府來解決。
“她好像有話要對我說。”傅恩奇指了指腳邊的女孩。
張維正已經老到慈眉善目的程度,這會子蹲下去,和小女孩的目光相平視:“她好像不是華夏人。”
“南月的?”
“看服飾挺像。”
“我不會說南月話。”傅恩奇道。
“我會一點。”張維正自言自語地輕聲一句,改用生疏多年的南月發音,嘗試和小女孩建立溝通。
不料女孩用自己黑乎乎的手指在灰白的水泥地上寫道:“我是華(夏)(南)月混血,我爸是華夏人,我媽是南月人,我爸在邊境上做語文老師,教逃難過來的南月人如何在華夏生活。”
女孩用自己的髒手指寫了很多,每當烏黑的字跡變淡時,她會在自己的頭髮裡撓上兩把,就像鋼筆吸墨水,這樣才能繼續寫字。
寫到後來,小女孩指尖在水泥地上磨破了皮,字從黑色變成紅色。
張維正看着心疼,握着小女孩的手,改用華夏語問:“你爲什麼不說話?”
小女孩聽到這句問話,眼眶立時紅了,不過在這種情況下她沒有哭,而是選擇咬牙忍住。
當時小女孩還想用手指在地上寫,傅恩奇連忙讓殺魄狼成員找來紙,可人販子老巢連紙筆都找不到,只有上廁所用的報紙,至於筆,無奈之下,只得用打火機,把一截樹枝熨成了炭條,才讓女孩接着寫:“我被抓來的時候因爲哭得很響,就讓他們給毒啞了。”
小女孩寫這句話的時候,臉上很平靜,彷彿在述說着別人的故事,她的小手在發顫,但是字體仍十分娟秀。
傅恩奇牙關一咬,一股恨意涌上胸膛,轉身囑咐阿爾雷斯托,把人販子老大看緊了,回頭抽他的筋。
小女孩顧自己埋頭寫着:“謝謝你們救了我們。謝謝。”
張維正一抹老淚,雖然在跟蹤的時候不小心露出馬腳,一把老骨頭讓人胖揍一頓,但爲也救下這麼多女子,值了。
小女孩一筆一劃接着寫:“我們能夠活着不被賣掉或殺死,非常幸運,但有好多姐姐,她們帶着痛苦,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傅恩奇看到這裡,問:“一定有女孩寧死不屈,那麼她們的屍體被埋在哪兒?”
小女孩聽到這裡,開始在報紙上尋找着空白的地方,好讓她能夠寫出清楚的字體,讓傅恩奇和張維正閱讀。
傅恩奇溫柔地制止她:“你剛纔給我指了一個方向,那些亡故的女孩遺體被埋在那兒嗎?”
小女孩睜着好大一雙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認真地點點頭。
傅恩奇問:“死了多少人?”
小女孩本想打手指,但兩隻灰黑的小髒手還不夠她數數。當時她的情緒開始激動起來,握住只剩下一小截的炭條,用力地寫了“二十四”這個數,在寫下最後一筆的時候,炭條因爲小女孩手上用力太大而斷成兩截。
阿爾雷斯托早已經準備了新炭條,能夠讓小女孩寫上幾百字的血淚控訴。
傅恩奇遞上新的炭條,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小女孩聽到這裡,注視着傅恩奇的眼睛眨了眨,並沒有直接寫出她的名,而是寫:“二十四是我來這兒以後默記下來的人數,在我來之前,不知道還有多少。”
傅恩奇點點頭,心想真是作孽。
小女孩寫完了重要的事,這才寫道:“叫我小笙兒。”
接下來傅恩奇需要處理的事情說簡單也難。
首先需要安置被拐的女孩,這得聯繫地方警力,傅恩奇問岳父張維正,還有吳金土等退休幹部,問他們年輕時候在這兒當兵,到如今還有沒有人脈。
吳金土本來不服他指揮,儘管現在也不怎樣服氣,但人家小年輕不費吹灰之力就功德無量,怎麼着也得給傅恩奇等人一個面子。
他說:“我和戰友一直有聯絡。其中一位已經升至駐地部隊的參謀長,明後兩年內就要退下來。”
傅恩奇點點頭:“就聯繫他,不過我們有條件,這天大的功勞讓給他,但不能查我們,不能泄露我們行蹤。”傅恩奇指了自己和身後的殺魄狼成員。
張維正年輕時候可是孤狼,轉眼打量四名老外,立時拉着女婿往邊上說話:“救了人爲什麼不留名?難道他們是境外的恐怖勢力?”
“爸,你過恐怖分子救過人?”傅恩奇直接反問。
張維正點點頭,既然牽扯到自己的女婿,他就得加以維護。轉身和吳金土商量,這事兒很快就定下來。
傅恩奇思維縝密,這會兒提醒:“你們也別露面,阿龍和小翠似乎在這裡很吃香,讓他們發現的話就等於打草驚蛇。”
吳金土等人點頭。
之後要處理第二件事,混血女孩小笙兒,在報紙房地產版面上的湖裡找到一片藍色空白,她寫道:“大哥哥,我爸爸在八里河村。”
“八里河?”張維正打斷了小笙兒的寫字:“那可是有名的邊境地雷區。”
小笙兒眨了眨大眼睛,握在小手裡的炭條頓在報紙上良久,過後才接下去寫:“爸爸在八里河村教語文,前年在田裡撒菜籽的時候,踩上地雷……救不活,媽媽半個月後離開我,但也有人說她是被人販子拐走的,畢竟她是村裡最美的女人。”
傅恩奇看到這裡就懂了:“小笙兒,別告訴我你是故意讓人販子抓走。想深入虎穴來找人?”
小笙兒用力地點頭,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發出動人的光芒,對於傅恩奇能夠猜到她的心思而顯得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