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數十名乘客掙扎着,從傾斜的車頭,拼命半扶半爬地衝向車尾,企圖逃生,卻因爲向下的重力和車內混亂的場面,而不幸地墜落回車頭!
更多的情況則是因爲人扯人,爲了能夠不墜落,下面的傢伙自然而然,要拽住頭頂任何可以固定自己的物體……人手、人腳、女人的頭髮,衣服,和手提包,都是不錯的選擇。
這樣一來,好不容易爬上去的人被一拖後腳,勢必第二次落在車頭,這些墜落的乘客重量,一次又一次,撞擊並考驗着公交車擋風玻璃的質量和強度!
終於,擋風玻璃“喀”一聲開裂!
車廂內的人們靜了兩秒,完全是一種死寂的狀態。
緊接着,尖叫聲,哭喊,哀嚎聲盡數響起,透過車身,傳到橋面上水面上,掠過空氣和浮雲,傳到了天上。
傅恩奇那個時候離公交車最近,即便不久前,有比他距離更接近的行人,此刻也都十幾二十裡地跑了開去。
在意外在災難面前,人們的想像力通常豐富地嚇人,他們都怕公交車爆炸,就是那種可以產生蘑菇雲的爆炸,然後龍捲風似的火焰會將方圓五十米內的人生吞!
在這種極度未知的危險壓迫下,也只有傅恩奇有膽量接近公交車。而他的這種魄力,也並非與生俱來。
假定傅恩奇沒有在國外九年,那些在死亡線掙扎的無數次經歷,要不是他在炮火中得到洗禮,在鮮血中追尋生的意義,想來也會覺得害怕。這是真話,傅恩奇雖然很英雄,但也會害怕。
當然,傅恩奇在危險、災難、攻擊面前,永遠是反應最快,最迅速,最有效的一個人!
那個時候,傅恩奇箭步直衝,距離公交車車尾還有半米的時候,他飛身躍起,一拳砸在車尾的玻璃窗上。
公交車車窗,間於玻璃和塑料的混和物,是一種新型材料,傅恩奇叫不出名字,但這一拳的力道,已經足夠把這材料特殊的窗戶砸出一個窟窿。
傅恩奇一手攀住車窗窟窿,單腳踩在支離破碎的大橋護欄杆上,然後一拳接一拳,持續性的,將車窗的窟窿以最迅急的速度擴大!
不到五秒,傅恩奇已經出了二十多拳,而公交車車尾的破洞,也已經足夠一名成年男人,將身鑽出來。
與此同時,已經有七八名乘客,他們順利地掙扎到傅恩奇砸出的破洞面前。
一名帶着金絲眼鏡的男人,伸出雙手,毫不客氣地霸佔了整輛公交車唯一的出口。
只見金絲眼鏡捋了把額頭,看他樣子,還試圖保持自己英俊瀟灑的面孔,然後,他準備將腦袋探出破洞。
傅恩奇見到這金絲眼鏡,沒來由地氣不打一處。當下大吼:“先救小孩和女人!”
金絲眼鏡將傅恩奇的怒喝當成了耳旁風,他依舊我行我素,將半個身子鑽出了車窗。
傅恩奇見此情狀,怒目圓睜,不由得火冒三丈,一把揪住金絲眼鏡的頭髮,一記夾雜着勁風的左勾拳,就把金絲眼鏡的面骨,錘成了骨折,而後,傅恩奇重重一推,愣是將昏死過去,都沒有來得及慘叫的金絲眼鏡,推回了車廂。
下一個湊在車窗破洞口的男人,留着滿臉胡茬,他劇烈顫抖的右拳,直指傅恩奇大罵:“王八蛋幹什麼!讓大夥出去!”
傅恩奇厲聲暴吼:“先送小孩和女人出來!快!”
“要你做什麼好人!”胡茬男提高音量嚎道:“你不在車裡,你不會摔下護城河,你當然不怕死!”
“畜生!”傅恩奇猛然出擊,勢若雷霆的右手,一把抓着胡茬男胸前衣衫:“救不了你們,老子陪葬!”
傅恩奇這一聲咆哮,簡直是旱地驚雷,一下子蓋過了公交車內部所有乘客的哭嚎和哀叫。
湊在破洞口的六名乘客,開始不斷地交換眼神,他們在猶豫,因爲逃生的破洞明明就在眼前,只要大夥拼了命的衝,料想這面無二兩肉的混蛋也擋不住。
但是,就因爲這面無二兩肉的混蛋,他憑藉一雙空拳,硬生生砸碎了車窗,而且還把一個男人打得半死不活。更是這面無二兩肉的傢伙,神色決絕,凜然生威,一身浩然正氣,讓任何人都不可冒犯和抗拒!
這個時候,公交車廂裡的人們雖然降低了哭喊的分貝,但是嘈雜的救命聲依舊不絕於耳,很多人在掙扎,往高處的車尾攀爬,又不停地被拖後腿,然後掉在車頭的擋風玻璃上。
擋風玻璃的裂縫越來越密集,就像一張蛛網,原來是一隻蜘蛛在織網,後來是兩隻,三隻,四隻,蜘蛛越多,蛛網越大越密集,意味着車頭寬大的擋風玻璃的承受力也接近臨界。
與此同時,車身沒來由的一震,一名學生打扮的小夥子很幸運,一路爬到了車尾處的破洞口,卻沒有來得及站穩,而被這劇烈的震動驚嚇,遺憾地失足墜落,於是,這名學生打扮的小夥子,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在那千均一發的剎那,已經堆積在車頭擋風玻璃的人們,再一次發出了絕望的哀號,而那名學生小夥出乎意料地拽住了一隻扶手,沒有直接墜落在擋風玻璃上,也就沒有加重它的負擔。
但是,學生小夥百來斤下墜的慣性和力道不是蓋的,本來就已經嚴重傾斜的公交車,再一次朝大橋護欄外延伸了一臂距離,這時的傾斜程度,只有用火燒眉毛來形容!
傅恩奇左手正死死攀着車尾,數噸重的公交車冷不防向前落下半米,好險好險,他差一點就給帶到濁浪滔滔的鐵營江中去。
“沒時間了!”傅恩奇沒想到這些人會如此自私自利,如果自己拼了命救下的是這樣的人,那還不如不救!
只聽傅恩奇最後一次吼道:“男子漢大丈夫,誰有臉先逃?”
他這一次聲嘶力竭的質問,總算起了點效果。原先的胡茬男沒好氣,極不情願地反問:“怎麼救啊,小孩和女人根本爬不上來!”
剩下的五個男人紛紛附和:“就是就是,還是能逃一個是一個,減輕公交車的負擔,這樣纔不會過快地下墜……”
傅恩奇眼睛怒凸,大吼:“你們六個大男人,手挽手接力接下去,讓車頭的女人抱着小孩爬上來!快!”
傅恩奇話音一落,在車窗破洞處的六個男人,再沒有藉口逃避這份責任,他們依法而爲,沒過多久,就連成一條將近五米的長龍,而車頭處堆積的那些,只受輕傷的女人,抱着身邊相識或不相識的孩子,勉力支撐,總算捱到了車尾破洞。
那當口,傅恩奇兩條腿夾住一截護欄,空出雙手,這一舉動非常危險,引得公交車內,那六個接力的男人一陣欽佩,那個時候,他們心裡面都是同樣的想法:這面無二兩肉的傢伙,真得打算豁出命去嗎?
傅恩奇左手一個八到九歲的男孩,右手一個五六歲的女孩,正打算放他們下地,猛然間發現,車尾離地過高將近一米七八十,自己站在護欄上,才能勉強夠到車尾,這樣的孩子根本下不去!下不去啊!
傅恩奇在這種危急的情況下,腦子最活,他側過腦袋,朝身後圍觀的人羣大叫:“過來幫忙接孩子!”
但讓人倍覺痛心的是,圍觀的人將近數百,可他們就那樣眼睜睜看着,沒有一個站出來幫忙!
此時此刻,傅恩奇真得心寒了。他的眼角因爲痛惜人性的漠然而潤溼不已。
就在傅恩奇準備跳下護欄,用最笨,最浪費時間的辦法,運送孩子和傷員的時候,圍觀人羣裡面,跑出一個穿紅底反光銀條的環衛工人,瞧他樣子,怎麼也有六七十歲。
只見這環衛老人來到傅恩奇腳下的護欄,“撲咚”一聲跪倒在地,只聽老人嘶啞地喉嚨叫道:“娃兒們……踩着爺爺的背脊爬下來。”
傅恩奇聽到這裡,突然生出一陣痛哭的衝動,世態炎涼,那麼多青壯年,居然讓一個老人作出這樣的舉動!
直到這時,被傅恩奇的英勇壯舉所刺激,被環衛老人無私而卑微的行止所感動,這纔出現三四個遲到的血性漢子,他們一擁而上,有的扶開環衛老人,有的攔腰抱住傅恩奇,以確保他不會因爲重心不穩而落入江中。有的則接下傅恩奇手中的小孩……
好在這輛公交車是上班高峰時期的車輛,也就是說,小孩佔少數,只有五個,一分鐘內全部獲救,剩下的姑娘和女人,依法施爲,經由車廂內的接力人龍,和傅恩奇的運送,除了受重傷的乘客沒有辦法自主行動,無奈困在車頭外,能走的基本都走了。
接下來是受輕傷的男人,然後就是那六個已經累得像死狗一樣精疲力竭的男人,等到他們都出來以後,大橋上轟然叫好的掌聲此起彼伏。
那時候傅恩奇問:“車裡還有多少人?”
有人說:“司機被卡在方向盤上,車頭有兩個二十多歲的姑娘磕得頭破血流……”
“還有三個被大家壓在最底下,就跟踩踏事故一樣,他們六個人自己都不會動了。情況估計夠嗆……”
傅恩奇聽到這裡,氣得幾乎昏厥:“剛纔那麼好的機會,你們應該把重傷傷員救出來!”
先前的胡茬男人聽到這裡,不痛快了,他自以爲是出了大力的,公交車數十名乘客,都是在他的奉獻和幫助下救得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