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大盟、小胖、95青年、彪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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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大單于,敵軍……敵軍,放火燒木樓了……”
稟報聲戛然而止,報信兵分明看到,滿座名王貴人俱在,唯獨不見大單于。直到順着諸王目光看,才發現他們的大單于正負手立於黑乎乎的矮窗前,如同一隻蹲伏在黑暗中的怪獸。
此刻,窗臺已隱泛紅意,那是被遠處熊熊火光映照所致。此情此景,哪裡還需要稟報?
良久,郅支轉過身,面對衆臣屬,雙眼似乎也被火光薰染,透出一股血色暗紅,他的聲音有一種不可抑制的怒意,似乎隨時都會爆發:“火攻!該死的漢人,他們永遠都是那麼卑劣。縱然有多過我們十倍的兵力,卻不敢堂堂正正打一場,就知道用弩啊,火啊……”
一個貴族乾咳一聲,道:“正如單于所言,漢軍與他們的幫兇人數太多,失去木樓牽制,我們就算把城裡所有車輪高的男丁全集合起來,登城禦敵,也沒有辦法擋得住。”
另一人道:“那你說怎麼辦?”
這人嘆了口氣,無法回答。
又有人不滿道:“我早說過了,咱們是草原之鷹,應當展開翅膀,飛翔戰鬥,怎麼能困坐城裡,學漢人防守那一套……”
駒於利受頓時不悅:“索古列,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在教大單于怎麼打仗麼?”
索古列大怒:“你說什麼?我身爲左大當戶,難道不可以提出自己的意見?”
“夠了!”郅支將腰間寶刀扯下,重重拍在案上,衆臣屬頓時噤若寒蟬。
郅支呼哧哧喘氣,半晌才吐氣開聲:“既然如此,索古列,你就帶着你的部族勇士,向北門出擊。駒於利受,你率你的部帳勇士,往西門出擊。看看誰能爲我們打開一條通道。”
索古列咬牙再咬牙,終於頓首:“遵單于令。”
如果郅支只派他出擊,難免有挾私報復之嫌,但人家同時也派出兒子出戰,這就讓他無話可說了。沒法子,只能是拚一把了。
在索古列與駒於利受離開後,郅支有氣無力坐下:“大夥收拾東西吧,隨時準備突圍。”
郅支之所以選擇東門與北門突圍,自有道理。往西門突圍,若能成功,進可合擊都賴水北岸的伏兵,退可逃往康居王都卑闐城。而北門若能打通,渡過都賴水,就有機會逃回堅昆,重建王庭。
天下之大,唯有康居與堅昆尚可立足,此外去任何一處,都是死路。
當然,還有一個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法子,那就是正面進攻東門的西征軍大營。只要擊破漢軍中軍,危機自除。只是,上到郅支,下到諸匈奴貴人,誰也沒敢提這一茬。兵力太過於懸殊,又要守城,又要突擊,而漢軍的戰鬥力日間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這樣做的下場跟送死也沒差。
向漢朝豎起中指(挑釁),向周邊諸國倒豎拇指(殺戮)的匈奴人,在面對時隔十年上門討說法的“復仇者聯盟”,終於喪失了血拼的勇氣。
匈奴人不敢攖漢軍之鋒,但對付諸國胡卒卻是底氣十足。索古列的五百騎兵,面對堵塞北門的三千胡卒,卻是絲毫不懼。打開城門蜂涌而出,越溝躍壑,猛衝敵陣。
這個時候,西征軍的弱點就暴露出來了。
西征軍的弱點是什麼?聯盟!這既是強勢,也是弱點。
聯盟的最大問題,就是號令不一,指揮不暢。儘管甘延壽與陳湯在出徵之前,已經將這支“聯合****”劃分爲六校,以便統一指揮。但是,這樣也僅僅解決了都護府對聯軍的指揮問題,而諸國之間協同作戰,則存在着各種各樣的問題。
要知道,西域各國,相鄰國家之間,都有幾十上百年的恩怨糾葛。把這些邦國湊一塊聯合作戰,難免不互相爭功,甚至拖後腿。如果把不相鄰的邦國湊一塊的話,恩怨倒是少了,但彼此語言、習俗格格不入,也很難融洽。
這個弱點是沒有辦法消除的,並且也是除了糧草不繼之外,西征軍的最大隱患。遷延越久,越容易出問題,這也是陳湯要速戰速決的重要原因。
索古列與駒於利受正是抓住了這個弱點,只以數百騎,猛打猛衝,攪亂敵陣,最後從各國陣列的結合部楔入,以微小的代價,突破重圍。
兩支匈奴騎兵突破北門與西門之後,合兵一處,猛撲扼守都賴水上游淺灘處的二千胡騎。這兩千胡騎由西域諸強組成,包括烏孫、焉耆、龜茲,以及康居犀月部。
這四國聯軍,即便是面對相同數量的匈奴騎兵,也有得一拚——當然,前提是他們必須齊心合力。
可惜的是,焉耆與龜茲,康居與烏孫,都是世仇。所以,郭習將四國兵馬組成四道防線,層層阻擊。每一道防線都只有幾百騎,兵力攤薄,無法形成合力。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總好過互相扯後腿甚至幹架的好。
也正因爲這樣無奈的部署,索古列與駒於利受纔不斷突破聯軍阻截,成功渡過都賴水。
“快,速回本城向大單于稟報,我部已突破敵軍三重阻截,殺出一條血路。”渾身浴血的駒於利受用力抹了一把臉,興奮大叫。
信使立即飛馳而去。
駒於利受的高興勁還沒過,前方突然奔來數騎,高聲道:“左大將,大當戶請你前往陣前。”
駒於利受嘿然一笑:“怎麼,索古列吃不住勁了?還有最後一道攔截而已,一鼓作氣衝過去就是了——嗯,漢人是這麼說的。”駒於利受在長安爲“侍子”達十年之久,很是學會了一些漢語詞彙。
來騎聲音苦澀:“情況不妙,左大將上小山坡看看就明白了。”
駒於利受勒馬轉了半圈,手裡馬鞭向對方一指:“莫頓,小心說話,你這樣動搖軍心,若是我的部下,我抽死你!”
駒於利受策騎而去,扈從執火把緊緊跟隨。火光飛掠而過,映得來騎五官忽明忽暗——正是張放此前還在“惦念”的鞮汗部骨都侯莫頓。
莫頓果然還是投奔郅支來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他已經被雞鹿塞與交河壁兩大校尉東西夾擊,根本沒法在鞮汗山呆下去,不遠遁西附,還有什麼別的路可走?只不過,他的運氣顯然太糟,這才安生幾天?就碰上這倒黴事。
扈從小心湊上前,從側面看着主子陰晴不定的臉色,憤憤然道:“骨都侯,左大將未免太……他還沒當上單于呢……”
莫頓擡手止住,目光遊移不定:“等會打起來你們要多留個心眼,找機會脫離。”
“骨都侯……”
“郅支單于,怕是不成了。”莫頓長長一嘆,說不出的惆悵。
當駒於利受登上山坡,眼前的情景,如同兜頭一盆冷水,從頭涼到腳,令他頓生如莫頓一樣的哀嘆。
郅支城那邊,接到駒於利受傳回的好消息,整個郅支城都亢奮起來。匈奴人是遷徙慣了的,平民就幾匹馬或少量牛羊,把帳篷一卷,往牲畜背上一搭就能跋涉千萬裡。而貴族也就多了些物品與牲畜,只要舍下這些,輕裝上路,集結起來還是很快的。
但是,等郅支一行亂哄哄衝到北門時,迎面衝來一名信使。雖然半身染血,滿面血跡,郅支還是一眼認出,這正是兒子的近侍首領。
“大單于,不好了!發現了康居人,是犀月部的屠墨。還有、還有堅昆與丁零人的旗號……”
郅支胸口一悶,手足冰涼,仰天咆哮。
最後一絲希望,徹底破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