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缺這個!”
張放端起一個瓷碗,掩不住滿面笑容。
陸九藤的試驗,終於有了重大突破。一窯釉陶中,出現了一個非常特別的碗:天青色,釉胎輕薄,質地晶瑩,色澤飽滿,釉色均勻。明顯有別於其餘釉色呆滯的釉面陶,顯得非常鮮活明亮,怎麼看怎麼舒服。
以張放的眼光看,這就是不折不扣的瓷器,而且質地上乘。
陸九藤與田安從送器入府到現在,一直在咧着嘴,搓着手,不知是突破進展而興奮還是初入侯府而不安。
“一窯只有這個合格麼?”
“呃,是這樣。”田安欠身,嘴巴一直沒能合攏,“一窯所出,多爲釉面陶,只這個、這個……”
張放笑道:“與衆不同。”
“對,對,就是與衆不同。”
“上回家主提出用磁石吸鐵屑,這方法有效,釉水的材料的確純了不少,釉陶的顏色都清亮許多。”
“這幾批釉陶看着的確比上次看到的那個釉麪碗好得多,但距真正的瓷器還有距離。”張放一手託瓷碗於耳邊,一手屈指輕彈,聽那清脆的迴音,“這纔是真正的瓷器,能找出窯變的規律麼?”
田安慚愧搖頭:“回家主的話,我們燒了好幾窯,都沒成功。”
陸九藤想了想,小心道:“小的覺得,或許是火候的問題,太高易碎裂,低了無法形成釉面。”
“如果你覺得是火候的問題,那就着手解決。”張放放下瓷碗,對二人溫言道,“你們是專家,無論覺得那方面有問題都可以大膽嘗試。配方、火候、原料,逐一測試排查,不要怕浪費,有專項資金;也不要怕指責,我給你們頂着。”
家主都這樣的態度了,田、陸二人除了感激叩拜也不知說啥了。不過這一次他們不必擔心被陶坊工匠們指責了,這隻瓷碗,已經震住所有工匠,二人也算是揚眉吐氣了一把。
張放確實不是隨口說說,他專門下令讓侯府賬房闢出一個專項基金,數額達到百萬錢,專用於瓷器與紙張的研究,並且隨時追加資金。在這方面,他是不吝投資的,而且也得到了回報。
從這個品質上乘的瓷碗來看,陸九藤與田安已經摸到了一點門道。這一次是技術加點運氣,下一次,就有可能是純技術突破。
瓷碗的出現很及時,給張放解決了一個難題,有了這東西,他更有把握了。
正所謂好事成雙,瓷器剛有了突破,紙坊也傳來好消息,用蘆葦造紙,已獲得成功。
張放一下朝,沒顧得上回府,直接到了西市,查看紙坊成果,
西市是長安各種手工作坊集中地,鐵鋪、金銀飾鋪、鞋鋪、衣鋪、紙坊、陶坊……行人往來,商鋪交易,熙熙攘攘,比之章臺不遑多讓。
西市的紗羅紙坊,規模屬中上,但連年經營不善,僅有薄利。富平侯府家令張敬臣在一年前奉家主之令,尋找合適紙坊,最後選中這家,以十萬錢買下。張放安排渠良監管,尋找合適材料,加大研發力度,最終制出蘆葦紙。
張放現在就在紗羅紙坊內,細細查看紙坊最新出產的蘆葦紙。紙張薄如指甲,色澤爲米黃,已經很接近白色,表面的雜質細如髮絲,並不影響寫字。張放特意沾墨寫了幾個小字,字跡清楚,基本不暈墨。
張放點點頭:“不錯,可以批量生產了。”
渠良及紙坊工匠們無不喜笑顏開,家主的肯首,證明了他們一年的辛苦沒有白費。
紙張與瓷器的成功,至少讓張放明白了一件事,漢代缺的不是技術,而是研究。紙與瓷,到了西漢晚期,已經趨於成熟,就差最後一層窗戶紙沒捅破了。而就是這一層紙,隔了足足百餘年,才被有錢有閒更有鑽研精神的蔡公公捅破。而瓷器也在之後幾十年間真正成熟……而張放不過把這個過程提着一些而已。
張放步出紙坊時,渠良脅下、韓駿背上,俱帶了一匣新紙,剛走出十幾步,張放突然停下腳步。
渠良、韓駿一怔,順着公子的目光看去,臉色一變,立即丟下匣子,伸手入懷。
張放擺擺手:“不用慌張,是石榮的僕從,沒有惡意。”
街道對面是一個僕從打扮的男子,儘管人潮洶涌,但對方穿過人羣直直射來的目光,立即引起張放的警覺。張放只一眼就認出,這是前幾日端陽會時,石榮身邊的幾個隨從之一。
石榮的僕從,意欲何爲?張放不知道,但他從對方的眼神可以窺出,沒有惡意——當然,諒對方也不敢。
那僕從擠過人羣,來到張放面前,躬身道:“小的奉公子之命,請君侯前往一會。”
張放淡淡看着那僕人:“我張放是招之即來的人麼?”
僕從惶恐道:“公子是有事與君侯相商,懇請一晤。”
張放還是淡淡看着,沒說話。
僕從連連作揖,最後做勢欲跪。
張放擡手止住:“也罷,我就走一遭。不過,我不會再到煙雨閣,請石公子換個地方。”
僕從鬆了口氣,連忙向東面一指:“今次公子不在煙雨閣,而在東市。”
這下張放知道石榮爲什麼會找到自己了。石榮進東市,而他進西市,這是腳前腳後的事。石榮在後面,所以看到他,便派僕從跟來,請他前去敘話。石榮與他此時仇怨已揭過,但芥蒂仍在,所以有事的話不會登門,只會用這種方式相邀。
東市商鋪林立,酒樓也多,石榮就在一家古色古香的酒樓二樓雅間,可以憑軒觀街景。大概知道張放會來,事先屏蔽閒雜人等。張放進入雅間時,除了一桌子酒菜及石榮一人,並無他人。
兩人都是知根知底的,也不客套,互相敬酒三杯,停杯之後,石榮也不兜圈子:“張君若把那個叫蘋兒的侍婢讓給我,我不跟你爭陽阿公主家的雙姝。”事實上石榮不是不爭,而是事情有難度,陽阿公主根本不待見他,而張承彥又死了,沒法幫他促成此事。於是石榮順水推舟,想空手套白狼。
張放皺眉:“請我來就爲這事?”
石榮剔了剔眉,點點頭:“若你肯答應,那日之事,我也不計較。”
那日之事,落湯雞之事麼?
張放心下冷笑,口中卻道:“爲何要我‘讓’,她又不是我的侍婢。”
石榮嘿嘿一笑:“那****雖提前走了,但後面的事卻還是知道的。任誰都看得出來,班氏女郎對張君的好感,他日必是你侯府之人。”
張放不置可否,對這個吃飽飯沒事幹,整天精蟲上腦的傢伙,他也只能爲石顯感到可悲了。
“明日我會與班氏女公子出遊,到時幫你問問。”張放想了想,還是把那句“別抱太大希望”吞回肚裡。
石榮開懷大笑,合袖一揖:“如此多謝張君了。”
在石榮想來,這就是張放答應了,孰不知,張放說的問問,就真的只是問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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