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就去吧。”陶依依不知何時站在了阮祺萱身後,又或許是阮祺萱心不在焉,纔會沒有察覺。她看着阮祺萱,道,“這段時間,你都心神不寧地,肯定是在等着什麼。既然現在,你等的已經到了,不要浪費時間了,快去吧。”
阮祺萱深知小思的傳話意味着什麼。姚蒙讓自己去姚府,就是說,姚蒙已經從玄郊回來了。那麼,他會不會和敷宗槿,一起回來了呢?
她遲疑着沒有邁步,想到去了姚府可能會見到敷宗槿,她心中竟有些膽怯。三個月不見了,他們本應一輩子都沒有再見的機會。再次相見,她只會想起皇宮中經歷過的苦難。如此多的辜負,她要怎麼面對?
“祺萱,”陶依依輕輕喚了她一聲,“不要再做會讓自己後悔的事了。”
阮祺萱的睫毛微顫,陶依依知道,她明白自己的意思。
姚府書房內,蒙曜親自給坐在對面的敷宗槿斟茶,神情泰然,有着一切塵埃落定的安穩感。
敷宗槿的面容頗爲憔悴,眉眼之間英氣全無,彷彿經歷過痛徹心扉的事情。縱然在來的路上,蒙曜已經對他闡明過致嫣的身世。但即將與妹妹相認的喜悅,並沒有沖刷掉他內心中的絕望感。
蒙曜拿起一杯茶飲着,靜靜地端詳着眼前的敷宗槿。對方的寡淡之態,還有阮祺萱在談及敷宗槿時的神情,似乎讓他明白了某些東西。
“我還沒有向致嫣提過她的身世,”蒙曜淡淡地開口說道,“我希望她有能夠與你見面的機會時,才告訴她。”
敷宗槿雖面無表情,內心卻是洶涌澎湃。他一直以爲會由自己親自將靜嬈找到,縱使靜嬈身上沒有任何印記,縱使靜嬈丟失時太小,不會有任何記憶,他還是固執地認爲,他會親自找回靜嬈。
在失去阮祺萱、彩菁和紅曼之後,敷宗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先是靜嬈離開了他,隨後是父母親,再後來,是自己深愛着的阮祺萱和親如妹妹的彩菁紅曼。這個世上,好像所有人都離自己而去了。
謙王的突然回宮,讓朝野上下大爲震驚。但是最意外的要數敷宗槿了,因爲謙王對洛帝指名道姓地要帶走他這個名聲雖大,並無實權的景銳侯。事後,謙王還對敷宗槿解釋到,他要和靜嬈相認了。
可是敷宗槿一直疑惑,爲什麼謙王寧肯冒險回宮,也要親自來,帶他到策州去和靜嬈相認呢?
這時,胡叔推開了門走進。在看到端坐着的敷宗槿時,胡叔
臉上的表情,便複雜了起來。
“這一位,便是致嫣的養父,胡叔。”蒙曜扶着胡叔落座,向敷宗槿介紹道。
胡叔看向敷宗槿,此人身上發出的氣場確實不同於那些陰險狡詐之輩。他不禁有些慚愧,想起往事,不免感到尷尬難堪。
敷宗槿默默地看着胡叔許久,突然開口對他道,“謝謝你,一直照顧靜嬈。”
不只是胡叔,就連蒙曜也愣住了。作爲受害者,他們本以爲敷宗槿見到胡叔之後,會追究胡叔當年的行爲。可是他非但沒有,還誠摯地對他道謝。
胡叔心中的愧疚更深了,甚至覺得無顏面對敷宗槿。正是因爲自己對玄郊有偏見,纔會曲解了敷宗槿這麼多年,導致他們兄妹直到今日纔有見面的機會。
“致嫣就在花苑,你去看看她吧。”胡叔輕嘆一聲,站起身來,給敷宗槿引路。
花苑中,胡致嫣微笑着修剪着花枝,小思站在一旁幫忙,不時和胡致嫣有說有笑。
敷宗槿三人漸漸走近了花苑,卻停駐在一旁,沒有靠近胡致嫣。胡叔的本意是將敷宗槿引到胡致嫣面前,告訴胡致嫣她的身世,如此一來,胡致嫣就能夠在第一時間見到她真正的親人。
但是敷宗槿卻駐足凝望,沒有朝前的打算。
胡叔正想開口讓他過去,卻見到蒙曜使了個眼色,便閉口不語。三個人就這麼靜靜地站在原地,遙望不遠處歡笑着的胡致嫣。
良久,胡叔和蒙曜才聽見敷宗槿的聲音。
“不必告訴靜嬈她的身世了。”
蒙曜一愣,詫異地道,“爲何?你不是一直以來,都想要找回她嗎?”
敷宗槿微微一笑,眼中竟有些釋然,“我知道她在哪裡,生活得怎麼樣,這就已經足夠了。現在的胡致嫣,有一個寵愛她的父親,有一個尊重她的丈夫。當敷靜嬈,絕對不比當胡致嫣快樂。”
蒙曜望了他許久,被他這番話所觸動了。“她說的真是一點不錯。”
“什麼?”敷宗槿不知他話中的含義,不由得回過頭來。
“沒什麼。”蒙曜聳了聳肩,“既然你不想讓致嫣變回靜嬈,那麼,我將你作爲朋友介紹給致嫣,總可以吧?”
胡叔因爲捨不得致嫣而皺緊的眉頭,終於鬆開。
敷宗槿笑了,“好。”
兩個時辰後,蒙曜帶着敷宗槿穿越自家的庭院。敷宗槿因爲和胡致嫣的歡談,漸漸打開了心扉,初
來時的陰鬱已經被一掃而空。
“景銳侯,”蒙曜邊走邊對敷宗槿說道,“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我冒着性命危險進宮將你帶出來,你可不要告訴我,你又要回玄郊去。”
敷宗槿笑着搖搖頭,“我不會回去了。那個地方,我本就不想久留。如今找回了靜嬈,我更加不留戀那裡了。”
“你雖然離開了皇宮,但身份上,始終還是景銳侯。若你不打算回去了,只怕這個身份會有諸多不便。”
敷宗槿點頭,“這一點我明白,所以我會像你一樣,隱姓埋名。所幸你深謀遠慮,提前讓我將府中的一切收拾打包好。如果我要在這裡安身立命,也不至於身無分文。”
蒙曜爽朗地笑了,“你要是想安身立命,何愁沒有資本?即便你沒有,我也會無條件地幫助你。”
敷宗槿謙虛地一笑,正想回答,卻見蒙曜指着不遠處的一間屋子,“有個人很想見你,我就不在此打擾了。”
敷宗槿正疑惑着,蒙曜竟作揖離開了。他回過頭看着那間屋子,是誰想見他?
倒不如親自去看看吧。敷宗槿邁開步子就朝那間屋子走去,可是邁過門檻,卻不見屋子裡有人。
他困惑着,又轉身想退出去。
“敷宗槿……”
一陣女聲響起,敷宗槿猛然停住了腳步,身體如同被冰鎮一樣僵硬。
這是夢境嗎?否則,怎麼會聽到阮祺萱的聲音?!
他機械性地緩慢回頭,在完全看清從裡屋走出的女子時,他突然鼻子一酸,熱淚盈眶。他的雙手顫抖着,像一個孩子,手足無措了起來。
敷宗槿朝着阮祺萱走去,每一步都像是一個木偶般的僵硬。“祺萱……”
阮祺萱望着敷宗槿,許多回憶涌上了心頭。她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奪眶而出,雙脣因爲情緒激動不斷顫動。
敷宗槿的眼淚無聲地落下,下一瞬,卻驀地大笑了出來。他衝上前去,一把抱住阮祺萱纖細的身軀,幾乎是想將她融進自己的身體裡。
門外,蒙曜和胡叔並肩站着,看見敷宗槿和阮祺萱相擁而泣,臉上卻都是欣慰的神情。
“原來,他們兩個纔是有情人。”胡叔感慨道。今天一天,真是讓他生出了許多感觸,從前想不通的,就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脈。
蒙曜的眼神中有着祝福之意,“既讓致嫣與兄長重逢,又成全了景銳侯和榮妃,實在是功德無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