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試探完了,那你現在得出了什麼結論呢?在布匹掉下來的時候,致嫣推開了我,她自己反而舊傷復發了,這樣你還是懷疑她別有心機嗎?”
阮祺萱只能一個勁地搖頭,卻不知道從何解釋起。
陶依依看着她急得眼淚都出來了的樣子,無聲地嘆了口氣,心情稍稍冷靜了下來。
“祺萱,我明白你希望我好。我也承認,一開始我也有過相同的顧慮。我認爲致嫣對我不是真心的,她只是爲了討好姚蒙才故意對我好。但是事實證明她不是的,這一切都是我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知道嗎?曾經有一次,我夫家的婆婆聽了別人的謠言,前來質問我是不是勾搭了姚蒙,還說我是他們的恥辱,要將我活活打死。但是婆婆那一巴掌下來的時候,是致嫣替我擋下了。我當時還在懷疑她的居心,那一巴掌後,我就釋懷了。如果她真的介意我和她分享姚蒙,她不會替我出頭,反而會慫恿我夫家的人帶我回去。但是她沒有這麼做啊,她擔心的,是我回去之後的悲慘遭遇。她寧願我和她分享她的丈夫,也希望我能有一個新的生活。”
阮祺萱微訝,原來他們之間還發生過其他的事情。胡致嫣的真誠,再一次印證了自己內心的陰暗。她低下頭,心中的愧疚和懊悔卻難以壓抑。
“依依姐,真的對不起……”阮祺萱哽咽着說道,“一直以來,我所經歷的都是無休止的算計、利用和陷害。當我來到策州,見到你們所有人,我才真正得到了放鬆。我再不用每天去想着提防誰,對付誰,因爲你們都是真心待我。但是在我的內心深處,仍然記住原來的那套做法。直到現在我才發現,無論我多麼不想承認,我還是成爲了自己最不想成爲的那種人……”
沒想到沈君芙的計劃還是成功了,儘管她阮祺萱逃出了皇宮,她還是運用着皇宮裡爲人處世的思想原則。所以她聽說了胡致嫣和陶依依的事情,第一反應不是爲陶依依高興,而是千方百計地想要試探,想要證實胡致嫣多麼虛僞。但是其實,虛僞的是她自己。因爲她心思深沉,卻又裝作光明磊落。
看着阮祺萱這個樣子,陶依依的氣也漸漸消了,臉上反而出現了不忍。她搭着阮祺萱的雙肩,“祺萱,那些日子已經過去了,你永遠也不會再回到那個地方去。你現在在策州,很安全,人與人之間也很和睦,沒有人會傷害你。你應該要試
着放下你的過去,將注意力放在你未來的生活上。在策州,在洢水閣,你從來不是一個人,有我,有姚蒙致嫣,還有喬花他們。”
“我也很希望自己不再回想以前的事情……但是總有些時候……一些場面會突然就出現在自己的腦海裡面。就好像……一個永遠走不出去的迷宮……”
“你會好起來的,”陶依依對阮祺萱鼓勵一笑,“你還年輕,人生還有很長。今日適應不了,就等明天,明天再不行,那就等一個月。總有一天,你會拋棄你所厭惡的東西,做回真正的自己。”
阮祺萱含淚點頭,只是心中卻沒有多大的信心。對她而言,皇宮的經歷已經像是釘子一樣釘進了她的腦子裡,她真的會有放下過去的那一天嗎?
天空很藍,乾淨得像一面一塵不染的鏡子。阮祺萱的視線漸漸從天空往下,翠綠的楊柳,碧波盪漾的小湖,還有燦爛的花朵,美得像一幅畫。
不遠處有一個涼亭,涼亭之中有幾個鮮豔的身影,阮祺萱看着幾人眼熟,便邁步走過去。
她越是走近,就越是不敢走近。只見身穿藕粉色衣裙的應珙正在涼亭中起勢歌唱,一旁坐着彈琴伴奏的碧衣女子正是班蘇,紅衣的彩菁和黃衣的紅曼,正站在一旁開心地笑着。
等阮祺萱走進了涼亭,應珙沒有停止歌唱,班蘇也沒有停止彈奏。阮祺萱仔細看着每個人的臉,應珙不再愁容滿面,班蘇的臉色紅潤有光澤,不復當日病怏怏之態,而彩菁和紅曼則更加地活潑了。
阮祺萱不禁笑了,笑容之上卻是淚眼模糊的雙眼。他們都在,真好。
突然一陣大風吹來,阮祺萱被吹來的沙子迷了眼睛。再睜開時,阮祺萱震驚於眼前的一切。
應珙的下身有鮮血不斷涌出,班蘇表情痛苦地捂着喉嚨,臉色發青。二人朝阮祺萱伸出手,似乎想要讓她伸手救助。
阮祺萱慌了,也伸出手想要握緊他們,但是明明近在眼前的二人,卻怎麼也無法與他們接觸到。她望着應珙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班蘇的表情越來越窒息,她卻渾身無法動彈!
這時,不知何處有一陣亂箭射來,彩菁紅曼先是驚慌地大叫,隨後被亂箭射中,倒地不起,臉上的表情還是極度的驚恐。
不知何時,阮祺萱的眼淚早已是奔涌的狀態。她拼了命地伸着手,想要去觸碰對面的四人,可是
無論她怎麼努力,也無法接近他們,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死在自己眼前。
“不!”阮祺萱崩潰大叫。
可是下一瞬,阮祺萱便認出了眼前的環境。她坐起身驚魂未定地看向四周,在她周圍,只有佈置舒適的洢水閣廂房,還有寂靜無聲的黑夜。
應珙、班蘇、彩菁、紅曼,不過是夢了一場。
但是爲何,自己的心會這樣地絞痛?就像一根麻繩,被兩個彪形大漢扭成了繩結。
越是想忘記,往往越是忘不掉。她所夢見的這四個人,或多或少都是因她而死。他們爲什麼同時地出現了呢?爲什麼要在阮祺萱的面前,重新死去一次……
阮祺萱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夜晚纔剛剛過去一半呢。
曾經有那麼一瞬間,阮祺萱以爲應珙他們真的復活了。他們又重新出現在自己的生命中,以前的一切都不曾發生,以後,阮祺萱也不會讓任何不利於他們的事情發生,但是一切的不幸就這樣突如其來。
爲什麼他們如此地脆弱,才經歷輕輕的一擊便離開了這個世界?爲什麼應該由阮祺萱自己去還的,卻要將悲劇降臨到她身邊的人頭上?
不對,也許不是因爲生命脆弱,而是因爲自己將厄運,帶到了他們的身邊。
這樣的日子,還會持續多久呢?如今她投靠陶依依,和策州城這麼多人成爲了朋友,萬一有一天,就連他們也遭遇了不幸,這該怎麼辦?
從皇宮逃出來,阮祺萱本以爲自己會在路上缺水而死。可天不絕人,竟然讓她遇上了喬花一家人,更與陶依依重逢。正因如此,她纔會產生一種想要長期逗留的想法。但是事實上,這種想法極其的危險和愚蠢。
沈君芙是放走了自己,但是不代表她不會改變主意,將自己重新抓回去。只要自己在策州一天,便等同於一個極其危險的隱患。尤其是避世的謙王也在策州這裡,她更加不能連累。
策州的每一個人都對自己很好,正因如此,阮祺萱纔不能成爲他們的催命符。
趁着夜色還濃,阮祺萱悄無聲息地收拾着行囊。但是她一個從皇宮逃出來的人,本身也沒有帶着什麼,更不要說行囊了。
她安安靜靜地坐在漆黑的房間中,等待着城門開啓。在離天亮不到半個時辰時,阮祺萱背起行囊,沒有留下隻字片語,就離開了洢水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