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掐算着,她出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爲了避免被人發現她大晚上卻擅自離開儲秀宮,她只好暫時放棄紙條的事情。又悄悄向儲秀宮走去。
此時,居住在東廂的兵部員外郎的女兒閻小姐剛剛練習完自己的舞蹈,便吩咐身邊的婢女煙柳出去打水讓自己洗臉。煙柳奉命出了房間,正在煙柳回程的路上,她看見了一束小小的火焰竟然飄在了半空中!
那火焰忽明忽暗地,上下搖擺着,嚇得煙柳魂都沒了。她驚聲大叫起來:“有……有鬼火啊!有鬼火啊……”喊着就暈了過去。
東廂的幾個秀女聞聲都趕緊下牀出門一看,被那束火焰驚到了,都驚叫出聲。原本已經沉靜的夜喧譁了起來。
季清環也看到了那束所謂鬼火的火焰了,只不過當她出門一看時,那火焰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剩下的秀女、奴婢們面面相覷,她們都想起了宮外的恐怖傳聞。傳說儲秀宮在十多年前是一個寵妃祥嬪的寢宮,後來祥嬪被人誣陷,不但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被軟禁在儲秀宮,最後還被自己的宮人意外殺死了。祥嬪的魂靈不肯離去,一直徘徊在儲秀宮中,所以此次殿選以前,儲秀宮一直是空置的。
巨大的動靜招來了守夜的嬤嬤,在聽了衆人的描述之後,她的臉色頗有爲難,最後只是不耐煩地道:“儲秀宮內乾乾淨淨地,沒有這麼多有的沒的!各位小姐還是趕快休息吧!”說完她便匆匆轉身離去,留下一衆秀女更加驚慌了。
李小姐一向不信鬼神之說。她開聲勸慰其他秀女道:“世上根本沒有鬼神,各位小姐不必如此擔心的。就算真的有,咱們與那死去的寵妃無冤無仇,她又怎麼會找上我們呢?還是先去休息吧,不要影響明日殿選的表現。”她微笑地屈了屈膝,便頭也不回地回到自己的房間去。
其他人雖然都還在害怕,但不得不承認李小姐的話是正確的,只好都各自回到房間去。
阮祺萱輕手輕腳地回到清菊間,剛想推門而入,卻聽見一個聲音傳來。
“這不是應小姐的奴婢祺萱麼?天都這麼黑了,這是從哪兒回來呀?”
朱慧婷嘴邊勾起一個笑容,滿臉等着看好戲的神情。
阮祺萱見周圍寂靜得很,不想與她糾纏下去,便低着頭說道:“奴婢給小姐找茶水去了。奴婢粗魯,吵醒了朱小姐真是對不住。”
朱慧婷卻一副了悟的神情,似笑非笑地問道:“聽說東廂那邊出現了鬼火,祺萱姑娘,晚了就不要多走動了。免得一不小心也遇到了鬼火,嚇到就不好了。”
阮祺萱輕聲迴應:“是。”
聽到阮祺萱的回答,朱慧婷似乎很得意的樣子,轉身走了。跟在她身後的小冰怯怯地看了阮祺萱一眼,轉身就跑。
阮祺萱看着她的背影,只是疑惑,但很快又想到樹下的紙條去了。
夜已經很深了,阮祺萱因爲想着紙條的事情,很晚才真正入睡。殿選時秀女們的寢室安排沒那麼多講究,主僕二人都是在一個房間裡休息的。
阮祺萱正睡得昏昏沉沉地,忽然聽到外面傳來吵鬧的聲音。她強忍住睡意睜開眼看向門的方向,只見窗外面透出了紅紅的火光,同一時間還有女人的尖叫聲和求救聲傳來。
太監們尖聲大喊:“走水啦!走水啦!”
阮祺萱一下子睡意全無,下意識地撲到門邊。她將門打開一看,外面火光沖天,慘叫聲此起彼伏,嬤嬤們、太監們都捧着水缸跑來跑去,場面一片混亂!
她即刻衝到應珙面前將她搖醒了,“珙兒!珙兒!快起來!外面走水了!”
應珙睡眼惺忪地睜開眼睛,一開始還反應不過來,隨着外面的濃煙進去房間,應珙纔算是徹底清醒了。
阮祺萱飛快地替應珙穿好外衣,拉上她就是往外一衝。趁着清菊間門外火勢沒有西廂其他地方大,她帶着應珙一路避開火舌,向沒有火勢的中廳衝去。
可在經過西廂上首的一盆芙蓉花時,阮祺萱明顯地放慢了腳步,回過頭皺眉盯着那株芙蓉看。應珙見她突然慢了,回頭看了看身後的火勢,上面的橫樑已經着火,正搖搖欲墜,應珙趕緊把阮祺萱拉走。
兩人好不容易到達了中廳,發現那裡已經站滿了人。有居住在東廂的四位秀女,還有與她們一樣剛剛從火場裡逃生的賀心莞及她的婢女梅枝、振威將軍的女兒盧小姐。她們都是衣衫不整,花容失色,誰也沒有想到深夜時分會出現這麼可怕的大火。
東廂的秀女見她們逃了出來,連忙上去仔細查看她們身上的傷勢,神色都是極度地擔心。而那賀心莞和盧小姐則是驚魂未定,跌坐在了地上。所幸她們兩人都只是被濃煙嗆到和意外被小物件砸到,並無大礙。
那賀心莞甚至還不顧自己滿身煙塵,一把抓過經過中廳要去救火的小宮婢喊道:“你!去幫我把我房裡的那些衣裳和首飾
救出來!聽到沒有?!”
李小姐焦急地看着火場的方向,來回踱步,不安地道:“怎麼好端端地就走水了呢?也不知道其他小姐怎麼樣了?!”
大火足足燒了一個半時辰才徹底被撲滅。因爲是深夜在皇宮中發生的走水,其他宮中很多主子都被驚醒了,包括洛帝。洛帝聽說此事之後龍顏大怒,立刻召見了當夜歇在宮中紅荼居的景銳侯敷宗槿,並當場命令他即刻徹查此事。於是,景銳侯奉命來到了儲秀宮。
各位劫後餘生的秀女們已被安置到了雲逸廳,有幾個回想起大火都痛哭失聲:“我們是來殿選的!不是來送命的!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啊?!”
大火撲滅之後,西廂的太監查看了一下被大火燒燬的幾個廂房,檢查傷員和財務的損失。這次的大火吞噬了十多條生命,其中包括歡天喜地入宮來殿選的五位秀女。
最後一個從火場裡面逃出來的是朱慧婷的婢女小冰,此刻她正呆呆地坐着,渾身哆嗦。不遠處的盧小姐冷冷地瞧着她。
在這次大火中,盧小姐失去了她的近身婢女。她們一同長大,感情猶如親生姐妹一般深厚。然而她的婢女爲了救自己,活生生地被掉下來的橫樑壓死了。而同樣是奴婢的小冰,卻自己逃了出來,留下主子朱慧婷在廂房中因爲吸入過多的煙塵,敏感症發作,火舌還沒有近身就已經一命嗚呼。
似乎是感覺到盧小姐陰冷的目光,小冰下意識地將身子縮了縮。她當然知道,留在火場是死,逃出來了也是死路一條。但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她只是一個奴婢,命本來就賤,朱慧婷又不是什麼好主子,她何必要以身殉主啊!逃出來,起碼還可以多活一陣子,那樣大的火,她可不想灰飛煙滅啊!
敷宗槿帶着七八個侍衛來到了儲秀宮。因爲裡面都是參加殿選的秀女,他先讓董嬤嬤通報了一聲再進去。
秀女們都已經戴好了面紗,一聽是陛下派來了查案的景銳侯,都紛紛露出肅穆的神色。她們原本安安靜靜地坐着,知道敷宗槿的到來都起身急切地走到雲逸廳大門,等候景銳侯給她們一個說法。
敷宗槿健步跨進雲逸廳。方纔進來時他已經聽身邊查看過現場的手下回報,這次西廂的火災不像是意外,在現場發現了很多疑點。他心中暗罵:好你個洛帝,還以爲你真的這麼好讓我陪你吃夜宵,原來只是爲了方便把這爛差事扔給我!
他冷冷地抿着脣,微微眯起眼睛掃視着雲逸廳中衆位秀女。
只見他面容冷峻,劍眉星目,氣質冷傲,雙目堅定有神,卻偶爾閃起寒光。發冠上的極品夜明珠顯示出他的貴族身份,從手掌上的硬繭可以看出他常年執劍。他朗聲道:“本侯奉陛下命令,前來調查儲秀宮走水一事。現在已是三更天,陛下爲各位安排了新的休息地方。但在那之前,先請各位小姐配合一下本侯的調查。”
他的聲音帶着一絲不容拒絕的威儀。
一些秀女聽後心中一跳,各自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早在家中,她們就已經聽說過景銳侯的大名。他是先帝的異母妹妹——長貞公主的兒子,是當今聖上的親信寵臣。他有着尊貴的皇室血統和生有歷代景銳侯的睿智頭腦,許多官品在他之上的官員見了他都要敬他三分。
阮祺萱被這些秀女擋住了視線,在腦海中快速搜尋起這個人的信息。這半年爲了打探唐惜倫的下落,她幾乎熟知半個朝野的大臣的底細。
景銳侯敷宗槿,從老景銳侯那裡繼承爵位時只有十五歲。九歲起就被養在皇宮裡,居住在長貞公主出嫁以前的寢宮紅荼居。他是洛帝最爲信任的臣子,辦事能力也的確很強,曾經在短短三日時間內完美平息了一場由旱災引起的暴亂,並且解決了災民的難題。
最值得一提的是,他不僅年少有爲,還是個氣宇軒昂的英俊公子。幾年前他娶了東仲國的定敏公主,羨煞旁人。不幸的是不久後定敏公主難產而死,景銳侯便沒有再娶了。外面的人都說景銳侯是個癡情的好男子,更是惹得城中許多女子對他傾心不已。
季清環細細地凝視着敷宗槿,心中泛起了奇妙的感覺。
閻小姐的奴婢煙柳一聽是皇帝派來的人,跌跌撞撞地撲到了敷宗槿面前,驚慌失措地道:“大人!是冤魂索命來了!她放了火……是!一定是她放火要燒死我們!”
敷宗槿英眉驟蹙,“她?你說的是誰?”
閻小姐見煙柳十分不妥,又想起不久前的驚魂一幕,她帶着哭腔地朝敷宗槿道:“大人……煙柳是被鬼火和西廂的大火嚇得思緒混亂了……大人能不能請陛下……現在就讓我回家……”
敷宗槿眼底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隨即敏銳地捕捉到一個詞,“鬼火?什麼鬼火?”
他向着衆位秀女道:“各位小姐放心,陛下自會做主。現在,請各位將事情原原本本告知本侯。剛剛閻小姐的婢女提到
的鬼火,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有,西廂走水之前,是否有出現什麼異樣?”
閻小姐一聽,馬上寬下心來,絮絮地向敷宗槿說出她的所見所聞:“宮外不是有個關於儲秀宮鬧鬼的傳聞嗎?大概就在戌時,東廂出現了鬼火!那火苗飄上飄下的,見了人就馬上消失了。我的婢女煙柳是第一個看到的,整個人都嚇得雙腿發軟。就連我們幾個都嚇得不輕,但想到明天要殿選,也就不再多想了。沒想到剛睡下,就聽見西廂那邊吵吵鬧鬧的,一問才知道是走水了!”
方小姐站出列,輕輕扶住胸口,驚駭地道:“又是鬼火又是走水的,會不會真的是冤魂索命來了?!”
“哼,”盧小姐冷笑道,“什麼冤魂索命,根本就是子虛烏有的!我父親常年在戰場上,殺敵無數,若真有冤魂,早就先去找我父親了!”
李小姐也深表贊同:“盧小姐說得不錯,世上根本沒有鬼魂一事。就算真的有,儲秀宮乃是天子腳下,御龍之氣早就鎮住了那些鬼魅。我看,這定是有人故意爲之!”
方小姐見各人都是義憤填膺的,只好訕訕地閉嘴,不再提鬼魂一說了。
季清環看了敷宗槿一眼,擔憂地道:“這麼說,是有人故意在儲秀宮內放火了嗎?”
敷宗槿鄭重地點頭,心道:看來這些秀女都不是省油的燈,一個個劫後餘生說話還中氣十足思路清晰的,哪裡像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會學習三從四德的大家閨秀,居然還會有不怕鬼魂的?
應珙將整件事情都串聯了一遍,憂心忡忡地道:“按照各位小姐的說法,這東廂的鬼火跟西廂的火災之間或許有什麼聯繫了?”
敷宗槿緩緩點頭說道:“或許,製造鬼火的就是那個放火的人!”
一直端坐在一旁冷眼瞧着各人猜測卻沒開口的賀心莞一挑眉,語氣中盡是諷刺:“你們這樣瞎猜測又有什麼用!景銳侯大人都說了是來查案的!你們這樣圍着他七嘴八舌的,這個案子還用不用查呀!”
小冰還在瑟瑟發抖,愣愣地聽到了應珙的話後,突然想到了什麼,猛地一轉頭,睜着眼睛死死地盯著阮祺萱。她顫巍巍地伸出手指着阮祺萱失聲喊道:“是你!是你放的火!我看見的!你曾經離開過西廂,鬼火出現之後你纔回來的!我和小姐都親眼看見的!”
各位秀女都吃驚地張大了嘴巴,應珙首先反應過來,立刻向小冰喝道:“你在胡說什麼!祺萱絕對不會是放火的人!”
季清環在下午時見識過阮祺萱的伶俐,下意識覺得她不會是兇手,開口幫腔道:“是啊,應小姐家教甚嚴,祺萱也是個踏實穩重的丫頭,她不會是兇手的。”
其他人都不敢出聲了。她們今天才第一次見到應珙和阮祺萱,誰知道她們的品行到底如何呢?若是貿然幫她說好話,最後她真的是兇手,怪罪下來怎麼辦?
阮祺萱心叫不妙,她去了未央湖的事情可不能讓別人知道。這樣不就更可疑了?!怎麼就不小心讓小冰看見了呢!
她馬上出列跪倒在敷宗槿面前從容地道:“大人,奴婢冤枉啊。奴婢自己和小姐都居住在西廂,剛剛纔從火場逃出。若是奴婢真的放火,豈不是……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
敷宗槿帶着懷疑的目光打量着跪倒在地的阮祺萱,當他看清了阮祺萱的臉時,他整個人猛然一震。
這張臉分明是……!怎麼會?那個人早就已經死了!但是這張臉分明是那個人!他從來不相信會有死而復生這樣神奇的事情,只是眼前這個人,這張臉,到底要如何解釋?!
奴婢們地位不及主子,所以作爲奴婢的阮祺萱也就沒有戴面紗。她故意將額上的胎記顯露了出來,以免有人用她的絕美容貌來找麻煩。只是敷宗槿俯視着阮祺萱,並沒有發現那一塊印記。
敷宗槿只覺得有股悶氣鬱結在心,好像在爲衆人指責阮祺萱而憤怒。他不禁冷聲道:“都別說了!本侯自有定論!董嬤嬤,是否還有完整的廂房,本侯要仔細詢問一下在場的各位!”
秀女們一聽,都各自變了臉色。景銳侯這麼說,不就是把她們當兇手看嗎?!她們可都是有頭有臉的權貴之女,難道會是蛇蠍心腸的殺人犯嗎?!養尊處優這麼多年,好不容易要進宮嫁人了,卻被當成殺人兇手,這也太冤枉了!
衆人心中不忿,囂張的賀心莞更是想對敷宗槿劈頭就罵,可是看見敷宗槿眼裡閃着寒光,賀心莞頓時覺得如墜冰窖之中,一時寒冷無比。想要罵出口的話也被生生堵了回去。
董嬤嬤忙道:“是,侯爺。東廂還有幾間廂房,老奴已經命人打掃過了,侯爺隨時可以用。”
敷宗槿眸子裡寒光更冷,“有勞董嬤嬤將今晚儲秀宮內的所有人帶到廂房去,本侯會派專門的女官來詢問。”他頓了頓,眼睛盯着阮祺萱道,“將這個可疑的婢女帶到廂房,本侯要親自審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