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來,敷宗槿心中的悔恨只增無減。靜嬈的失蹤都是他自己的責任,而且還連累爹孃積鬱成疾。所以前些年,他纔會答應洛帝四處去辦事,爲的就是能在全國找到關於靜嬈哪怕一丁點的消息。
阮祺萱緩緩握住他另一隻手,想要將自己的溫暖傳給他。“那你可知道……抱走靜嬈的到底是什麼人?”
敷宗槿微微點頭,“是爹在政治上的對手,叫王馳。王馳被罷黜,將事情都歸咎到爹的頭上,所以將靜嬈抱走,以報復爹。之後先帝也審問過王馳,可王馳始終堅持說靜嬈死了。”
“別擔心了,我想靜嬈一定平安無事。”阮祺萱笑着安慰他,“就像我上次說的,我感覺到靜嬈還活着。我本不相信天命,但這一刻我希望,上天能讓你們兄妹重逢。那你的心結便可以解開了。”
敷宗槿看着阮祺萱,眼中溼潤,手上一用力又將她抱緊幾分。“若上天真有好生之德,那它就應該讓你痊癒。你還有許多的事情沒有完成,不能就此消失於世間。”
此時阮祺萱感覺到自己的神智有些迷茫,心裡突然反應過來,毒癮似乎要發作了。
敷宗槿將阮祺萱緊緊摟在懷中,他明顯地察覺到她的身體正在一點一點地發熱。不僅如此,自己懷中的纖細身軀還在微微顫抖。他英眉緊皺,立刻低頭看向阮祺萱,只見她臉色發紅,額頭上都是細小的汗珠,但偏偏她卻隱忍不發,咬着牙關一聲不吭。
敷宗槿的心跳都漏了一拍。他最擔心就是阮祺萱強忍着自己的痛苦,寧可傷害自己也不願驚擾到別人。正是因爲如此,敷宗槿纔會將她從瑨華宮帶到芳梅殿,就是希望藉着這個相對人跡罕至的地方,讓阮祺萱能發泄出來。
但現實的情況是,阮祺萱生怕自己失去理智,做出些傷害敷宗槿的行爲。顧及此處,她情願自己忍受一下蝕骨般的疼痛,也不想敷宗槿因爲她徒添傷痕。
“祺萱,你別忍着,不舒服就發泄出來!祺萱!”敷宗槿看着阮祺萱越來越泛紅的臉色,以及她緊緊抿住,已經發白的嘴脣,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阮祺萱沒有想到毒癮發作時,那種全身麻痹之後又全身刺痛的感覺會來臨得如此之快。就像是被雷擊中了一般,阮祺萱先是感到身體麻痹無力,漸漸地四肢又傳來一種異樣的痛感,果然是如同螞蟻啃咬一樣!這種感覺,先是肢體,最後漸漸蔓延至心臟中間。阮祺萱很想痛呼出聲,但一旦這麼做,仍有風險會引來其他人!
她下意識地擡起手重重地捶着自己的胸口,想要用加倍的痛楚來蓋過那麻麻的,癢癢的感覺,但嘴巴依舊緊閉,怎麼也不願意叫出聲來。
敷宗槿抓住她想要對自己下重手的雙臂,看到她這副模樣心裡極不好受。他心愛的女子正在受這樣殘忍的折磨,他卻只能這樣看着,束手無策嗎?
方纔還溫順地躺在敷宗槿懷中的阮祺萱已經開始了激烈的掙扎,雙臂捶打的行爲已經遠遠不能夠減輕她的痛苦了。敷宗槿早已不能控制住她,只能急切地看着她在地上滾來滾去,甚至還有好幾次想要用頭去撞牆。若非敷宗槿死死地抱着她的頭,只怕她已經頭破血流。
這時,敷宗槿突然注意到阮祺萱的嘴邊流淌出一股紅色的**,他的身體頓時一震,阮祺萱已經開始咬自己的舌頭了嗎?他的雙手都抓着阮祺萱,根本騰不出空來。幾乎是想也不想地,敷宗槿俯下身,以自己的脣覆蓋在她出血的嘴脣上面。
阮祺萱已經被體內傳來的痛感折磨得快要失去節制了,嘴上一個溼潤的軟物突然出現,讓她一下子鬆開了緊閉的牙關。她一下子咬住的那柔軟的一片,很快口腔裡一陣血腥傳來,但那有些陌生的腥味讓她頓時清醒了一點,心中有一陣奇怪的感覺涌起。
敷宗槿也已經回過神來,他睜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阮祺萱的臉,雖然下脣上傳來一陣疼痛,但是還是被自己的舉動嚇了一跳。
此刻的阮祺萱正側身躺在地上,敷宗槿則面對阮祺萱側臥着吻着她。兩人的姿勢十分詭異,卻又帶着幾分難以言明的曖昧。
敷宗槿猛地擡起頭,離開了阮祺萱的脣,有些窘迫地看着阮祺萱驚訝的臉。此舉雖然唐突,但是剛纔他可以感覺得到,身下的人在意識到自己吻着她時已經減少了顫抖。而這一刻,阮祺萱的兩頰上也慢慢泛起了紅暈,那種紅與毒癮發作時不同,倒是看得敷宗槿心神盪漾,
甚至開始眷戀阮祺萱的脣帶給他那柔軟的美好。
身體裡一股熱浪奔涌而來,就連下脣被阮祺萱咬破了的疼痛也已經感覺不到了。敷宗槿望着阮祺萱那因爲急促呼吸而起伏的胸脯,一種奇怪的感覺突然涌上來。下一瞬,他眸子一緊,簡直想狠狠打自己一個巴掌。該死的,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
阮祺萱的眼裡一下子恢復了些許的清明,那是被剛纔突如其來的一幕所拉回的一些些意識。說來也奇怪,在敷宗槿吻她時,她的心跳得十分厲害,原來那份麻痹與刺痛感竟然生生地被壓了下去。
沒等阮祺萱仔細去想,身體中那股噬咬之痛再次傳來。經過敷宗槿突如其來的一吻,她鬆開了牙關,再也忍受不住地痛呼出聲。身體中的疼痛似乎越發地嚴重,痛楚讓她的大腦已經無法思考。
突然之間,她竟生出一個求死的念頭。與其這樣痛苦地活着,還不如將自己一下了斷。阮祺萱的眼神驟變,對自己的拳打腳踢也開始變得絲毫不留情。敷宗槿看後心道不妙,也沒心思再去回味剛纔阮祺萱的脣帶給他的悸動了。他只知道,阮祺萱不能被這六蝕散就此折磨而死。
他將阮祺萱扶起,緊緊地將她抱在懷中。與其說是抱,不如說敷宗槿想要鎖住阮祺萱的手腳,防止她做出對自己不利的事情。阮祺萱想要反抗,可是卻變成了對敷宗槿的捶打甚至狠踹。自始至終,敷宗槿都只是緊緊鎖住她,沒有吭聲,更沒有放開阮祺萱。
“你放開我……你就讓我死吧……”阮祺萱的聲音接近哀求,她看着自己狠狠打在敷宗槿身上,他卻怎麼也不肯放開,心裡十分難受。
可敷宗槿堅定的聲音卻從耳邊傳來,“我不會放開的……我說過……你要傷害自己……便要先傷害我……更何況……你現在還不能死……你死了……唐大人怎麼辦……彩菁紅曼怎麼辦……我又怎麼辦……還有瑋貴妃……是她將你害成這樣的……你忘記了嗎……”
他的話重重擊在阮祺萱的心口上,讓阮祺萱頓時清醒過來。是啊,她死了,身邊的人怎麼辦呢?還有瑋貴妃,三番四次的設計與謀害,難道就這麼算了嗎?!
想到這裡,阮祺萱咬牙切齒地道:“瑋貴妃……你想將我打入地獄……我偏不讓你如願……這些日子的仇……我定會跟你清算!”
不知道過了多久,阮祺萱終於撐過了第一晚發作的毒癮,敷宗槿也鬆開了緊抱的姿勢。他稍稍一擡手,就感覺到身體上那些淤青的地方傳來的痛感。瞥見阮祺萱關切地望着自己,他朝她微微一笑,沒有表露出一絲異樣。
阮祺萱不必去想象,也能夠知道敷宗槿的身上有多少傷痕。自己毫不留情地踢他打他,他的身體怎麼可能會完好無損呢。
“祺萱……方纔是我情急了……對不起……”想起剛纔自己吻着阮祺萱的行爲,敷宗槿的語氣中帶着歉意。然而阮祺萱一直靜靜看着他的臉,不一會兒雙眼中卻突然滑落幾滴淚珠。
“如果我當初肯跟你走,事情都會不一樣了……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
敷宗槿微怔,這段日子確實發生了許多事情,他也經常會不甘心只能偷偷摸摸地去瑨華宮見阮祺萱。有時他也會想,若是當初阮祺萱跟自己離開了皇宮,此時他們可能已經成親了吧。
敷宗槿朝阮祺萱挪近,雙手環住她的身軀,用自己的下巴抵住她的頭,讓她靠近自己心臟的地方。“即便你這一輩子都要老在這皇宮之中,我也會一直陪着你的。”
但敷宗槿的話讓阮祺萱更加歉疚了。她沉默了許久,忽然對敷宗槿說道:“等我勸服了表舅放棄報仇,我們出宮好不好?”
感覺到敷宗槿明顯的一愣,她繼續說道:“我可以讓表舅給我一劑藥,讓我假死,然後陛下會將我的屍體運出宮。到那個時候,我們就在宮外相見,從此隱姓埋名。”
敷宗槿的眼眸中閃過亮光,他從沒想過會聽到阮祺萱的這些話。景銳侯的身份他早就不在乎,只是想借着這個身份方便出入皇宮前來見阮祺萱罷了。可是很快,他又有些疑惑,“你心裡面,真的不怪我,不怪陛下了嗎?”
阮祺萱知道他想說的是什麼,“以前我是真的想懲戒那些害死我孃的人,但是在我做了這麼久的嬪妃以後,我才漸漸明白過來,即便我如何努力,都沒有辦法能懲戒到龍椅上的那人。我沒有那個可以翻雲覆雨的本事,也絕對鬥不過心思深沉的洛帝。更何況,我若有這個能耐害了洛帝,國家政權傾覆,毀掉的又會是多少人的家啊……”
她頓了頓,聲音中的哽咽更加明顯,“我怕了……我不想爭也不想搶……我只想平平穩穩地活着……我錯就錯在……以爲自己有這個能耐生活在這裡……可是完
全不是的……她們設計於我……我只能束手無策……甚至還連累了其他人……”
她真的是厭倦了明爭暗鬥,厭倦了風雨飄搖。從阮湘悠離開,她就只想要一個穩定與溫馨的家,一個她可以卸下自己所有僞裝,丟棄自己所有煩憂的家。可是這樣的生活,至今也只有和沈君芙生活的那五年裡有過而已。
進宮之後,她看着一個個容貌美豔的嬪妃熟練地運用着各種手段去致人於死地,她卻還自以爲是地認爲自己有這個本事去與她們抗爭。可是事實呢,班蘇死了,應珙死了,應家上下視自己爲仇人,就連丹嬪也無辜地成了替罪羊。她阮祺萱所有的愚蠢與自負,卻讓自己最在意的人付出了代價。
在對過往的悔恨之中,阮祺萱的眼淚像是沒有停歇般地落下。敷宗槿感覺到懷中人身體的微顫,只是默默將她抱得更緊。希望阮祺萱知道,他一直會在她的身邊。
他的聲音極其柔和:“好,等你痊癒了,我就讓唐大人和你一起出宮。我們去一個偏遠的地方,好好地生活。”
阮祺萱無聲地點頭,將頭又在他的懷中深埋了幾分。出宮一事說着容易,但是隻要有敷宗槿的安慰與承諾,她就覺得安心一些了。
也許每一個女子心中都希望自己的愛人會極其優秀,但是對阮祺萱而言,她只希望有個人能與自己相互扶持,相互依偎,有說不盡的話,攜手賞看不完的美景,僅此而已。
待阮祺萱一覺醒來,她便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瑨華宮的牀褥之上。
她醒了,卻沒有立即起身。倒是不遠處坐着的紅曼眼尖地發現她睜開了雙眼,急忙拉起彩菁朝她走過來。
“祺萱,你覺得怎麼樣了?昨晚毒癮發作是不是很痛苦?”紅曼抓着阮祺萱有些發涼的手十分關心地問道,話音剛落卻被彩菁瞪了一眼。
“祺萱這麼虛弱,你還這樣用力抓着她的手!”彩菁極爲認真地對紅曼喝止道,嚇得紅曼一下子將手縮了回去。
紅曼有些委屈地癟了癟嘴,“我只是着急嘛……我可比你年長三歲的……你怎麼就對我這麼兇啊……”
阮祺萱看着彩菁與紅曼二人,脣邊揚起一個分外溫柔的笑容,自己坐了起來。經過昨夜之後,自己整個人好像就得到重生一般,許多想法都不一樣了。尤其是眼前這兩個忠心的婢女,她們實際上與自己的姐妹又有什麼分別呢。
彩菁用手拂了下阮祺萱額邊的細發,雙眉還是微微地皺着,“昨晚我們擔心了一夜了。自從你在行宮遇刺回來,每夜不服珍珠散就睡得不安穩。偏偏是這珍珠散裡面被摻了六蝕散,害你不能繼續吃了。你昨夜肯定很難受,沒有珍珠散,我們還怕你睡不好影響身體呢。”
紅曼也點頭道,“是啊,昨晚彩菁一夜沒睡呢,我們想偷偷過去看看你,可是又怕驚動了其他人。那珍珠散我已經收好了,又去向小春子買了些新的,今晚你睡前就可以服用了。”
阮祺萱感動地望着二人,眼眶一片溼潤。就在彩菁和紅曼疑惑時,她一把圈過二人的後頸,與二人抱在一起,說道:“彩菁,紅曼,你們真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了。”
彩菁和紅曼也不自覺地微笑起來,默契地看了對方一眼。不一會就聽紅曼道:“對祺萱好的,還有我們侯爺呢!”
阮祺萱破涕爲笑,鬆開了兩人,卻是沒好氣地對紅曼道:“是啊是啊,你們侯爺可是這天底下最好的人了!”
三人嘻嘻哈哈了好長一段時間,等阮祺萱梳妝好,外面都已經日上三竿了。午後,彩菁和紅曼雙雙進了寢殿,卻看見阮祺萱一動不動地,像是在想着什麼。
也許是聽到了動靜,阮祺萱回過頭來。一看見兩人,便馬上招手。等彩菁和紅曼走近,她問道:“那摻了六蝕散的珍珠散在哪裡?”
彩菁一怔,隨後說道:“我們想着你也許會有用,便收起來了。”
紅曼也好奇她爲何突然提起,下一瞬就想到,阮祺萱心中許是有主意了。“你可是想用那珍珠散來做什麼嗎?”
阮祺萱聽後,眸中劃過明顯的怒火。“瑋貴妃親自爲我調製了這樣珍貴的珍珠散,我自然是要有回禮的。但是該怎樣利用,我還要仔細斟酌一下。”
彩菁緩緩點頭,隨後嚴肅地對阮祺萱道,“這些先別想了,今夜是最後一夜,過了今晚你體內的六蝕散纔算是沒有威脅。珍珠散我們留着呢,等明天你好了,再作打算吧。”
阮祺萱只好乖乖答應。彩菁平日裡雖然對阮祺萱唯命是從,但是若她發起怒來也是不容小覷的。尤其是當阮祺萱不肯聽她的勸誡時,那眼神就像一個嚴厲的母親一樣。一旦彩菁這樣鄭重地提醒阮祺萱,阮祺萱也只有照做的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