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只見青葉神色異常地走進,身後不遠處還跟着一個頭上戴着面紗的人。瑋妃淡淡掃了一眼,只覺得十分奇怪。
就在青葉猶豫着怎麼說話之時,她身後的人慢慢褪下頭上的面紗,露出了自己原本的面目。
“淨雨?”瑋妃盯着淨雨的臉,冷冷地看了許久,看似無意地嘲諷道,“怎麼現在頓府的門,這麼容易就能夠出來的嗎?”
青葉面色訕訕地,站在這兒也不是,離開也不是,就生怕瑋妃責怪自己隨便帶了人進來。可是淨雨一身黑裝站在繡實宮門前,不讓她進來的話是很容易被發現的。私自逃出頓府是大罪,若是淨雨被抓,保不齊會將瑋妃的事情抖出來。
淨雨眼底有幾分怒氣,對於瑋妃過河拆橋,任由自己被洛帝發往頓府的行爲十分不滿。“瑋妃娘娘,奴婢冒死逃出頓府,是爲了請娘娘兌現承諾的。當日娘娘答應過奴婢,只要奴婢按照娘娘的吩咐替娘娘達成目的,便會幫助奴婢實現願望。但是奴婢身在頓府,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娘娘的一字半句。娘娘不會是打算背棄諾言吧?”
青葉聽出了語氣中的不敬,一怒上前,“放肆!這就是你對娘娘說話的態度嗎?!”
瑋妃擺手,制止了青葉。她將淨雨的神情盡收眼底,淡淡地說道:“淨雨,本宮並非是想背棄承諾,只是近日事務繁多,一時忘記了。”
一時繁忙,真是如此嗎?淨雨心中冷笑,絲毫也不相信,嘴上還是說道:“如此的話,現在奴婢來了,還請娘娘儘快爲奴婢兌現。”
瑋妃示意她稍安勿躁,“淨雨,你可知道,成爲一個嬪妃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此事還需要本宮慢慢籌謀,你且耐心多等幾日。”
淨雨仍是不爲所動,她知道獨自來找瑋妃必定會有危險,但是她料定瑋妃不會輕易殺了她。因爲自己的手中,還留有後招。
“娘娘,淨雨破釜沉舟,爲的就是娘娘當日許下的諾言。此刻奴婢除了東躲西藏,早已無處可去了。奴婢現在就想要一個答案,可是娘娘卻說要奴婢等。奴婢是不介意等,但是奴婢擔心,一旦頓府的人找上奴婢,到時奴婢被帶到陛下面前,被陛下詢問爲何要逃出來,那奴婢是否應該說出實言,是爲了出來找瑋妃娘娘呢?”
“你這是在威脅本宮?”瑋妃輕輕眯起眼睛睨着她,殺意已經開始顯露。但是眼前這個粗布麻衣的婢女神情中卻無一絲一毫的懼怕,頓時反應過來的瑋妃心中一顫。
“談不上威脅,不過是自保而已。”淨雨早已經豁出去了,不能達到目的,自己如同爛泥一般活在這宮牆之中,與死並無分別。
“你真的以爲,就憑你可以威脅到本宮?你要知道,許多事情都是你經手的,與本宮毫不相干。”
“確實,婉嬪是奴婢推的,凸石也是奴婢故意移的。到了陛下面前,奴婢就是謀殺婉嬪的真兇。但是這些日子娘娘主使了淨雨多少事情,教會淨雨多少手段,娘娘應該心知肚明吧?若是娘娘真的絲毫不在意淨雨所知道的一切,又怎會浪費時間讓淨雨在這裡肆意妄言呢。”淨雨無所畏懼地望着瑋妃,她知道,以瑋妃的性格,必定不會讓自己將她的罪證公諸於世,尤其是在現在這個節骨眼上。因爲那是瑋妃,高高在上,力求完美無瑕的瑋妃啊!
面對淨雨的咄咄相逼,瑋妃的神色依舊未變,語氣之中卻多了幾分真誠。“淨雨,就像本宮方纔說的,一切都不能一蹴而就。本宮答應過你,自然會替你安排。兩日後是陛下定下的選後之期,本宮要在這兩日全力以赴。若是誰敢壞本宮的好事,本宮定會讓她,碎屍萬段!”
威逼之下,瑋妃給出的這一個答案已算是讓步,淨雨心裡清楚。瑋妃是一個萬事求周全的人,在未知自己還有什麼籌碼的情況之下,她不會殺自己的。權衡之下,淨雨願意給她時間,“奴婢明白,只求一個交代。”
“本宮會成全你的。但是這兩日,你就先在繡實宮藏身。兩日之後,本宮會兌現承諾的。”
淨雨點了點頭,雖不是十分相信,但也只能如此了。“既然娘娘如此鄭重答應了,那奴婢便相信娘娘。只願娘娘不會背棄信諾。”
“你就放心吧。”瑋妃朝綠蓉示意,“綠蓉,帶淨雨下去,找個隱秘的住處。”
綠蓉看了淨雨一眼,雖然不滿意這個淨雨對着自家主子如此無禮,但最終也迴應道:“是。”
綠蓉朝淨雨不情不願地道:“姑娘請隨我來吧。”
淨雨末了,看了瑋妃一眼,“但願娘娘說到做到。”說完便跟在綠蓉身後離開了。
看着綠蓉和淨雨徹底消失在大殿之中,憋了一肚子怒火的青葉才向瑋妃請罪,“娘娘,請恕奴婢無能,沒能夠將淨雨攔下來。”
沒曾想瑋妃卻輕輕一笑,“你立了功纔對,若是讓
淨雨接觸到其他人,後果不堪設想。”
青葉有些愕然,但很快又明白了瑋妃的意思。想到如此囂張的淨雨,她不由地問:“娘娘,你真的要答應淨雨的條件,讓她成爲嬪妃嗎?”
“當然不會。”瑋妃斬釘截鐵,眼中似乎閃現出一種異樣的堅定,“榮貴人我已經阻攔不了了,難道還要放任多一個淨雨麼?”
“那娘娘爲何還要將淨雨留下呢?何不趁着她逃出了頓府,將她偷偷滅口?”
“這事情沒那麼簡單的。”瑋妃搖搖頭,“頓府的制度那樣森嚴,她一個弱女子竟然能夠突破重重看守逃出來,必定是有人在背後幫她。”
青葉低頭一想,確實如娘娘所言。“依娘娘所見,此人會是誰呢?”
“陛下身邊的東海。”
“東海公公?怎麼會……”青葉震驚了。按理來說,東海是陛下的人,淨雨不過是從宮中最下等的奴才出身,二人怎麼會扯上關係呢?
緊要關頭,還是湘妃的那本宮人名冊好用。若不是宮人名冊,瑋妃還不會知道原來東海和淨雨是同鄉,且早在家鄉時,當時還年幼的東海就對淨雨情根深種。後來那個不知名的小村子遭遇變故,東海被迫入宮爲奴,淨雨也輾轉進宮。
瑋妃徐徐說道:“他們二人本是同鄉,在家鄉時就有深厚的感情,東海暗助淨雨也不奇怪。而且東海是陛下身邊的公公,要安排淨雨出來絕對不難,何況是從頓府來到繡實宮。我們此時並不清楚東海知道多少事情,如果貿然讓淨雨消失,恐怕東海會成爲一個很大的威脅。”
這也是瑋妃沒有當場將淨雨拿下的原因。這樣一個關頭,要是淨雨出事了,東海一心替她報仇,那自己便會失去許多信服力。東海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領班太監,但他作爲全總管的弟子,影響力也是不小的。
青葉喃喃道:“沒想到這二人竟有這樣的關係……那我們就只能按照淨雨說的去做了嗎?她不過一個低賤的奴才,怎配與娘娘平起平坐?”
瑋妃脣邊泛起一個冷漠的笑容,這個淨雨想學湘妃山雞變鳳凰,真是太膽大妄爲了。“淨雨此人心思細膩,野心頗大,本宮是斷斷不會留的。只是選後在即,本宮不能出任何差錯。兩日之後,本宮就會將她滅口,任是東海如何被陛下寵信,本宮是皇后了,他也不能怎樣。”
青葉低頭附和,“娘娘深謀遠慮,奴婢佩服。”
瑋妃轉過身對青葉鄭重地吩咐道:“記住了,這兩天,在淨雨面前一定要保持尋常。若是行爲有異,淨雨或許會起疑的。”
“是,奴婢知道。”青葉屈膝領命,心裡正想着怎樣才能不被淨雨所懷疑。
臨近選後之期了,阮祺萱總是莫名地覺得心慌,總感覺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似的。
整個國家上下,有幾乎三分之一的重臣都是瑋妃的暗中支持者,這樣一來,瑋妃的勝算就極大了。可是一旦瑋妃真的成爲皇后,自己的境遇又會發生什麼翻天覆地的變化呢?阮祺萱靜靜地坐在寢殿之中,默默地嘆氣。
“祺萱,”彩菁的一聲呼喚拉回了阮祺萱的心緒。阮祺萱回頭看着她,卻發現她的神情有些凝重。
“怎麼了,彩菁?”
“是慶貴嬪,”彩菁低聲說道,“慶貴嬪邀你在芳梅殿見面。”
阮祺萱有些發懵,從不來往的人,怎麼突然找上了自己。
整一整衣襟,將髮髻梳順,阮祺萱在彩菁的陪伴下出了寢殿。由於彩菁說慶貴嬪找到自己時數次要求秘密行事。阮祺萱在庭院中說了幾句胡話,便突然悲傷起來,說要去看看班蘇呆過的地方,以此爲理由到隔壁芳梅殿去了。
阮祺萱見到慶貴嬪時,對方正面色發青地坐着。慶貴嬪的爲人一向穩重,但是此刻的她卻身體微微發抖,似在懼怕。
“姐姐面色不太好,可是身子不舒服?妹妹還是讓人送姐姐回去吧。”阮祺萱對她沒有絲毫熱情。在瞭解了瑋妃之後,阮祺萱才深切知道慶貴嬪對於瑋妃而言,就如同謀士的存在,不知道她在班蘇和應珙的事情上有沒有出謀劃策過。這樣的人城府太深,毫無良心可言,阮祺萱實在是厭惡。
“不必了妹妹,我並無大礙。”慶貴嬪用力擠出一個笑容,身體卻一直在不安地抖着,“我知道妹妹對我有戒心,現在能夠坐在妹妹的面前,已經是莫大的寬容了。”
阮祺萱疑惑地挑眉,這慶貴嬪唱得是哪一齣?“姐姐這是怎麼了?”
慶貴嬪默默看了阮祺萱許久,隨後垂眸嚥了一下唾沫,像是在猶豫,但又更像是爲難。最後她深吸一口氣後,說道:“我來,是想告訴妹妹,婉嬪並非是丹嬪所害。”
“你說什麼?!”阮祺萱只感到頭皮一陣發麻,心中滿是驚愕。但想到慶貴嬪乃是瑋妃一方的人,她的話又似乎不足
爲信,“姐姐心裡又在打着什麼算盤?”
慶貴嬪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今日找到妹妹,並無其他想法,只是想要告訴妹妹一個真相罷了。”
阮祺萱冷笑一聲,“真相?呵呵,既然是真相,姐姐應該不會甘願就這樣告訴我吧?姐姐想得到什麼?”
“我想要什麼……”慶貴嬪喃喃自語,神色中突然涌現出萬分落寞,“我只求我的餘生能夠與宜豐平平安安地在一起……除了這個……我沒有什麼想要的……”
阮祺萱只感到莫名奇妙,迷茫地看着慶貴嬪,可是就在這時,慶貴嬪突然起身向後挪了兩步,跪下來五體投地對阮祺萱求道:“求妹妹幫我一個忙,我願意將我所知道的一切和盤托出,只求妹妹能夠答應我。”
阮祺萱迅速地過去扶她,實在搞不懂這個女人要做些什麼,“姐姐你先起來,你這是做什麼?!”
慶貴嬪不肯站起,卻死死抓緊阮祺萱的手臂,懇切地問道:“妹妹,你願意幫我嗎?”
驚愕已過,阮祺萱的神情冷卻了下來,漠然道:“姐姐,你我交情不深,妹妹也沒有什麼能夠幫到你的吧。”
“不,妹妹,現在只有你能夠幫到我了。”慶貴嬪苦苦地哀求,“我知道在你的心裡,我和瑋妃是一夥的。這些日子瑋妃三番四次加害你,甚至加害你身邊的人,你或多或少也會對我有恨意。但是妹妹,若我有瑋妃那樣的出身我又何必這樣卑微成泥,姐姐也不易啊!姐姐膝下還有個宜豐公主,爲了公主,我別無他法纔會淪爲瑋妃的幫手。”
本來就對於慶貴嬪奇怪的行徑十分茫然的阮祺萱,在聽了她的辯白之後卻更加不屑,“姐姐可不要胡言亂語,你所說的瑋妃姐姐的行徑,每一條可都是觸犯規條的!”說到“觸犯規條”時,阮祺萱故意加重了語氣。
慶貴嬪平靜了下來,眼神認真地看着阮祺萱說道:“妹妹,這裡只有我們,我也不怕說實話了。我知道婉嬪之死的所有內情,我也不介意告訴妹妹。但是若我這麼做了,我便要承擔很大的風險。因此,我需要妹妹的承諾,承諾在這之後,我與宜豐公主能夠全身而退,不受牽連。”
按照慶貴嬪話中的意思,她是想要離開瑋妃的陣營,轉而投靠阮祺萱了?
阮祺萱沒有立即回話,反而警惕地盯住慶貴嬪許久。以前她以爲世上最偉大的角色便是母親,可是慶貴嬪卻讓自己明白,母親也可以是醜陋的。從前慶貴嬪爲了自己能夠站穩腳跟,不惜與瑋妃同一陣線去戕害他人,現在又爲了自己而想要背叛瑋妃。
即便慶貴嬪沒有瑋妃那樣的出身,這後宮之中大多數人都並非貴胄人家,她們一樣憑藉自己的努力好好地生活着。反倒是慶貴嬪,口口聲聲爲了女兒,但實際上,又有哪一個舉動是爲了女兒的?不過是滿足自己的私心罷了。
良久,她淡笑問:“姐姐突然跑來跟我說這些,難不成是又有什麼計劃,需要姐姐行此苦肉計麼?”
慶貴嬪搖頭,神情哀慼,旁人看了自是心生憐憫,可阮祺萱卻仍然有所保留。“我沒有騙你,我來這裡完全是出於自己的本心,沒有任何人指使我。我思來想去,現在這皇宮之中除了你,再也沒有可以幫我的人了。”
阮祺萱不解:“你是瑋妃那一邊的人,可是卻甘願放棄成爲瑋妃的座上賓,反倒來取信於我這個剛受封的貴人。利弊得失如此明顯,你卻行爲反常,試問我怎樣去相信你?”
“妹妹!”慶貴嬪幾近聲嘶力竭地哭求,“若我不遠離瑋妃,我恐怕只有死路一條了!現在的我對於瑋妃,早已是個可棄之人,而我知道的秘密太多,她不會輕易放過我的。我還想看着宜豐長大成人,我不能死!”
阮祺萱敏銳地抓住的她話中的關鍵點,“她爲什麼要放棄你了?你知道了什麼?”
慶貴嬪見自己已經離開瑋妃派來身邊的侍女若萍的視線範圍許久了,可是阮祺萱對自己的戒備依舊很重,不由得越發焦慮。她一心焦,本想自己保留一些的,也還是全數說了:“自從上一次孟綺霞害得宜豐破相,我便漸漸對她起了疏遠之心。慢慢地我發現,瑋妃越來越防備我了。從最初聽信我的意見,到現在什麼都不讓我知道。我感覺得到,在瑋妃心中我就是一個隱患般的存在。最可怕的是,現在的她越來越有當年湘妃的影子了,那樣心狠手辣,歇斯底里。我有一種預感,在她正式成爲皇后之前,她就會將我處決掉。”
阮祺萱只覺得她在誇大其詞,道:“但她不可能隻手遮天的,你爲何不去找陛下?”
沒想到慶貴嬪卻忽而笑了,那笑容中滿是無奈,“妹妹你別說笑了,我本就是婢女出身,又不受寵,陛下不會爲了我去撼動瑋妃的。而且按照瑋妃睚眥必報的個性,她知道我去告發她,必定會對宜豐做出不利的舉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