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了!”縱然牢房中的人是榮妃娘娘,獄卒還是不給面子地隨便將飯菜一丟。這位高傲的娘娘自從進來以後就一直不肯吃監獄裡的飯菜,就像是充滿了嫌棄似的。也許不到提審的那天,這位娘娘就已經餓死了。
獄卒丟下飯菜便繼續朝別的牢房走去,但是身後一陣瓷碗的碰撞聲讓他有些疑惑地回過了頭。只見牢房中的阮祺萱拿過飯菜,一聲不吭地吃了起來。她看起來很餓,但是舉止之間沒有一絲的狼吞虎嚥,而是不緊不慢地吃着。
獄卒更加迷茫,她不是一直都不肯吃飯嗎?怎麼今天突然吃得這麼香了?
阮祺萱毫不顧忌地蹲在門邊,用着筷箸一口一口地吃起來。她之所以一直不肯吃飯,一是因爲心情不佳,二是因爲生怕有人在飯菜中下毒。但是後來她想通了,她不吃飯哪裡有精力給自己洗脫冤屈,何況即使飯菜有毒,她相信表舅的百草丸會起到作用的。
獄卒無奈地看了看她,轉過身繼續給其他牢房的犯人送飯。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從他身旁經過,獄卒愣了一下,迅速放下飯菜跟在那人身後,似乎有什麼話要說。
司獄有些嫌惡地看了看獄卒,“你跟着我做什麼?送你的飯去!”
“呵呵,”獄卒一臉賠笑地看着他,“屬下就是想問司獄長你一件事……那個……這個月的糧餉……怎麼比上個月少了那麼多……”
司獄聽後,臉色不是很好。他對獄卒喝道:“什麼少了多了的?!你的糧餉它就是那個數!你這話說得,是暗指我私吞了嗎?!”
“屬下不敢……”獄卒對着司獄卑躬屈膝,“只是這個月得確實少太多了……屬下家中也急需要用錢……”
司獄狠狠地等着他,“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誰沒有難處啊!像你這樣個個都來問我要,那還得了?!你自己的事情就自己解決,問我也沒用!”
說罷,司獄用力將獄卒甩開,朝另一個方向大步走去。
“自己吞了這麼多……還這樣打壓我……”獄卒望着司獄離去的背影,眼中的恨意一發不可收拾。這大半年自己都被司獄扣起了部分的糧餉,美其名曰孝敬,實際與私吞沒有區別。偏偏自己官職小,又做不了什麼!
“這位獄卒兄弟,可是有什麼煩惱?若不介意,我可以幫你個小忙的。”
身後一陣清脆的女子聲音傳來,驚得獄卒回頭一看,竟然是那個冷傲的榮妃娘娘。她雖淪爲階下囚,但是舉手投足之間散發出的氣質還是比普通人高出許多層次。
獄卒面上一陣尷尬,“娘娘還是先好好吃飯吧。”說完又再轉身欲走。
可身後的聲音令他再次停住了腳步,“你難道不想拿回被吞掉的糧餉嗎?你我都知道,下個月,他還是會剋扣的。”
獄卒微怔,有些警惕地望向她,“你有什麼辦法?”
“辦法我自然是有的,”阮祺萱眼中洋溢着自信的光彩,就連獄卒都看得入了神。“但是辦法我可不是白給。我要一個可靠的大夫,還有你將從司獄手裡拿到的錢與我五五分賬,如何?”
面前的人可是犯了通敵之罪的,但是自己的糧餉又急需要拿回來,到底該不該相信她呢?獄卒的臉上充滿着遲疑。
阮祺萱看出了他的顧慮,於是說道:“讓我幫你,你起碼能拿回五成,沒有我,你便只能這樣了。你甘心屬於你的錢一直被司獄剋扣了去嗎?”
獄卒的心忐忑了起來,“你真的可以幫我拿回糧餉嗎?”
“千真萬確。”阮祺萱堅定地道。
獄卒想了想,一咬牙便道:“好,五五分賬就五五分賬,總比一分都沒有的好!”
“好,”阮祺萱滿意地笑了,“你現在便慌張地跑去找司獄,就說我吃了有毒的飯菜,讓他趕緊過來。之後的,你就按我說的去做。”
“飯菜有毒?”獄卒一頭霧水地看着阮祺萱,只見她臉上那略帶深意的笑,竟也沒有懷疑,便徑直去找司獄了。
一刻鐘後,獄卒果然帶着司獄來到阮祺萱的牢房前。司獄推門一看,嚇得臉都白了。阮祺萱口吐白沫地暈倒在地,雙目緊閉,一看起來就覺得是十分嚴重。
“這……這……”司獄不禁驚恐了起來。眼前這位可是三妃之一啊!即便被關在天牢,一天沒被定罪,一天還是榮妃!若是她此時死在了這裡,可怎麼跟陛下交代啊!
“司獄長,現在可怎麼辦哪!”
獄卒的驚慌失措讓司獄更加亂了心神了,他沒頭沒腦地就說道:“傳太醫!快傳太醫啊!”
獄卒聽了,跑出去幾步,但是又迅速返回,對司獄道:“司獄長,傳了太醫,不就是讓陛下都知道了嗎?榮妃娘娘在我們的天牢裡出事,這可是失職啊!如今榮妃娘娘是通敵的嫌疑人,陛下更加在意了!革職查辦還算是輕的,若是被砍頭……”
司獄被嚇得面無人色,“對……對
……不能傳太醫……那現在可怎麼辦啊?!”
獄卒定了定神,對司獄道:“司獄長,屬下認識一個江湖郎中,就住在宮外不遠。這位郎中,只要有錢財,不管什麼症他都肯治,而且絕不會對外說的!要不……屬下去將他找來給娘娘看看?”
“找!當然得找!總比傳太醫,殺頭來得強!”司獄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不停地手舞足蹈着。
獄卒將他的舉動看在眼裡,心中不由得意地笑了。他又頗感爲難地道:“司獄長,屬下剛纔都說了,這位郎中認錢不認人,以屬下的身份未必能請得動他。可是現在屬下身上……又身無分文……”
司獄想了想,這是要從自己口袋中掏錢哪!他可怎麼也捨不得,這些錢可是他壓榨了好多人才攢下來的!
獄卒看他猶豫,又指着阮祺萱說道:“司獄長!娘娘像是快沒氣了!”
這句話如同最後一擊,司獄再捨不得,也不得不趕緊掏錢。他將錢交給了獄卒,用力地將他推出外面,並吩咐道:“快去將郎中找來!快!”
獄卒抱着錢,踉踉蹌蹌地跑了出去。等他離開了司獄的視線,他數了數懷中的錢,那數目足足有自己每月工錢的三倍之多!這下可好了,司獄長吞掉的,他一下子就拿回來了!
這還是多虧了裡面那位假裝中毒的榮妃娘娘啊。獄卒想了想,便快步出去找郎中去了。
很長的一段時間之中,大夫又是皺眉又是搖頭的,急得司獄差一些心都跳出來了。好在不一會,大夫的神色鬆動了下來,司獄便趕緊問道:“大夫,她怎……怎麼樣了?”
大夫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低頭專注於收拾藥箱,“老夫已經幫她清除了毒素,休息一下就無礙了。”
清除毒素……那就是沒事了!自己不用被砍頭了!司獄喜出望外,拉起大夫的手連連道謝:“謝謝!謝謝大夫……只是……大夫可要記得該怎麼做……”
大夫幫自己救治好了榮妃娘娘,自然要感謝的,但是還要大夫識時務才行。否則,大夫一個轉身便將此事傳了出去,自己還是一樣要被問責的啊!
“老夫自會守口如瓶的。”大夫輕聲說道,還禮貌性地拍了拍司獄的手。
“多謝老先生!多謝了!”
“只是……這樣的話……診金就不太夠了……老夫一把老骨頭,費心費神那麼久,可得買些好的藥材調養才行啊!”沒等司獄冷靜下來,大夫便開始捶着自己年邁的腿腳,似乎這一番波折令他十分勞累,同時面上還帶着傲慢的神情,看着並沒有將司獄放在眼裡。
司獄像是被澆了一盆冷水,“……診金?這……我剛剛不是都拿過錢出來了嘛?”
“剛纔的是急診費,老夫給這位娘娘醫治的藥難道就不用錢嗎?”大夫沒好氣地解釋着,滿臉都是不悅。
“你……你不過是江湖郎中……竟敢獅子大開口?”司獄被大夫嗆了回去,一下子氣得滿臉通紅,指着大夫就如此說道。
“大人,你這麼說我可就冤枉了。老夫可是盡心盡力地去救治這位娘娘,大人竟然不爲所動,真是讓老夫心寒。”大夫卻沒有理會司獄的暴怒,依然悠然自得地與他討價還價着。
見雙方有些僵持不下,獄卒便上前對司獄附耳道:“司獄長,錢財身外物,總比殺頭要好啊!若是咱們與這位大夫鬧翻,今夜的事情被他傳了出去……”
生死就在這大夫的手上,司獄的怒意一下子憋了回去,一張臉仍然漲得紅紅地。沒辦法,誰讓自己求人辦事呢。他擺擺手,有些煩躁地說:“罷了罷了,不就是診金嗎?老子就當做施捨你了!老頭子你先坐着,我這便回家去取!”
大夫沒有看司獄,只是緩緩地點着頭。司獄看着他就來氣,一個甩手便大步從牢房出去了,離開時還給獄卒留下了一個眼神,示意獄卒好好看着大夫。
獄卒只是心領神會地垂下眼眸。但是在司獄離開之後,獄卒的神情突然由嚴肅變成了略帶感激,他上前對大夫說道:“徐大夫,真是謝謝你了。”
徐大夫看似心情好了起來,微笑着迴應:“別客氣,你一家都在我這兒看病,這樣信得過我,老夫幫你一個忙算什麼。”
獄卒點頭稱是,又低頭從自己身上取出剛剛從司獄手裡得到的錢財,拿出一些交到徐大夫的面前,“徐大夫,這是之前欠下的診金,你收好吧。”
徐大夫卻擺擺手,“安陽啊,你的日子也不容易。又要給你老母看病,又要存錢成家。診金剛纔我就討你上司要了,這些錢你還是收回去吧。”
獄卒低頭看着手中的錢,自己確實很需要的,於是正想默默收回去,突然感受到榻邊一陣注視,他回過頭,正好對上阮祺萱似笑非笑的眼。
就這麼一瞬,他便想起了阮祺萱與自己的交易,便又默默地從錢裡取出一半,,交到阮祺萱的手裡。
阮祺萱笑納一切,接過獄卒的錢,倒也沒有細數,便對徐大夫問道:“大夫,我的身體怎麼樣了?”
徐大夫恭敬地行了一個拱手禮,這才說道:“娘娘你沒事,就是臉色太差了,多吃些東西吧,很快就會恢復了。”
阮祺萱聽後,明瞭地點點頭。雖然季清環給她灌了毒,但是在服下百草丸之後,她確實感覺喉嚨已經沒有不適了。既然啞藥能解,那毒藥想必也能。不過謹慎起見,還是找個大夫看看比較好。所以她才讓獄卒給她找來一位大夫,檢查一下體內是否還有毒素。
她轉眸看向獄卒,只見獄卒有些敬畏地望着她,想必還在介意她通敵的名聲。也對,自己幫了一個危險人物,日後也不知道會不會被牽連呢。
但是阮祺萱可顧不得他了,她對獄卒說道:“獄卒大哥,我與你再做一筆交易如何?你幫我傳遞消息,我將這錢財給你三成作爲酬勞,如何?”
獄卒愣了,那不是自己剛剛纔給她的錢嗎?現在她又拿出三成讓自己辦事,這三成可足足有自己一個月糧餉了啊!這誘惑實在太大了!
阮祺萱看懂了獄卒的神情,心裡一陣得意。其實在獄中,錢財對自己根本沒有用。她就是故意要與獄卒對分,拿走一些本就屬於獄卒的錢財。而自己手中的錢,在獄卒的眼裡也會更加重要。爲什麼?因爲這本就是他的錢啊,如今白白給了別人一半,若是有機會,不是更想要回來了嗎?
倘若阮祺萱一開始便不分那些錢,只怕現在她也沒有驅使獄卒辦事的籌碼了。
“這……娘娘……並非是小的不想幫……只是……”
“只是你擔心,你幫了我這麼個土匪會招惹到什麼禍端?”阮祺萱早就明白了他的心思,但是他着急的是他家人的病啊。“你放心,我不會拉你下水的。你要是擔心的話,這些消息你大可以都打開查閱一遍,我也沒有什麼不能見光的事情。這消息傳與不傳,對我沒有多大的影響,只是你得了那三成酬勞,你給母親看病,也敢用好一點的藥材了,不是嗎?”
這番話說完,阮祺萱卻是看向了徐大夫。若說獄卒的難處誰更瞭解,那就非徐大夫莫屬了。
徐大夫面帶爲難地看了看獄卒,心裡其實也有着歉意。這些年楚安陽的母親一直病着,可因爲錢不夠,只能用些質量次的藥材來醫治。楚夫人的病就因爲這樣一直反反覆覆地,若是真的能用些好一點的藥材,楚夫人或許真的能好起來。
獄卒楚安陽的內心也在掙扎着,一邊是母親,一邊是自己的前程。可是楚安陽的內心是偏向母親的,前程哪能比家人重要呢?
“娘娘你說的,可都是真的?小的可以檢查娘娘的信件?”
阮祺萱點頭道:“自然可以,你隨便看。你若是看了覺得可疑,我不介意你去告發我,我問心無愧。而且每一次,我都會提前給你酬金。”
提前給酬金,那就是傳得越多,錢也收得越多了!只要自己謹慎一點,是不會被發現自己在幫榮妃娘娘做事的。於是他道:“好!小的便答應娘娘!”
“這下可好了!楚夫人可以用好的藥材醫治了!”就連一直皺眉的徐大夫也不禁喜笑顏開。
如是又過了幾天,外面的局勢一觸即發。皇貴妃死後,龍顏大怒,下令任何人不許到天牢見阮祺萱,並定於下個月提審。而北祁也因爲洛帝扣押了墨王等四十八人,在邊境不斷出兵進犯。
“現在人人都說,北祁與孟康要打仗了。許多在北面的貴族都紛紛南下,意圖躲避戰禍。”楚安陽靠在阮祺萱的牢房門邊,眉間略有憂慮地說道。
阮祺萱輕輕嘆氣,似有些無奈,“這下事情鬧得那麼大,我的罪責又要加重了。”
楚安陽想了想,轉頭看向牢房中的阮祺萱,小心翼翼地問道:“娘娘,你真的……是山賊……還勾結了北祁人嗎?”
阮祺萱的笑容充滿了神秘,“你說呢?”
她的反問讓楚安陽更加迷惑了,“小的也不知道……但是小的覺得……娘娘不像是那樣狠毒的人。娘娘幫小的從司獄手中巧計奪回糧餉那天,大可以殺了我和徐大夫逃獄,但是娘娘什麼也沒做……”
阮祺萱一愣,恨鐵不成鋼地搖頭,感慨道:“安陽啊安陽,你還真是那種,被人賣了還會替別人數錢的人哪!”
“娘娘這是什麼意思啊?”
“我沒有殺你,你便覺得我是好人了?你怎麼就那麼天真呢?”阮祺萱沒好氣地說道。這個楚安陽,身爲男子,卻偏偏這麼單純,真是讓人操心。
楚安陽卻不認同她,“我娘說過,越是乾淨的眼睛,越能夠看清眼前的事物。眼睛被迷了不要緊,最重要的是心能看得清。娘娘你就算說我天真也好,蠢也罷,我還是能感覺得到,娘娘你不是壞人!”
阮祺萱斜睨着他,突然邪邪地笑了,“是因爲紅曼,你才這麼說的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