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確的說,他不是會彈琴,而是非常會彈。
五歲能鼓琴,十一歲名滿長安城,實打實的天才少年,而且他的長相還不賴,可以說得上是風姿卓越,在長安城中,姑娘家的心裡,他就是一位才貌雙全的男神。
到這兒,我已經滿意了,王家下的那個漢墓,裡面遇到的那個男糉子,就是慶安世無疑。
倘若班超墓裡的女糉子真是趙合德,那也說得過去,畢竟姐妹兩個一直資源共享,趙合德對慶安世這位風流才子動了真情也未嘗可知。
自書房裡出來,我還是先回房洗了個澡。牀上的被褥凌亂的窩在一起,王修謹早已不知去向,也不知怎麼的,洗完澡一身的睏意全無,在牀上醞釀了好一會兒也還是沒有睡着,索性又爬起來,穿好衣服,自顧自的開着車,晃到街上。
本來我是想去當鋪的,但是中途又想去看看楊叔的近況,所以就在老街停了下來。
走進店裡,夥計正忙着招呼客人,楊叔這會兒不知道去了哪兒,我這纔想起來他是夜班,真是給糉子屍傀嚇昏了頭了。
不過,讓我意外的是東子居然在這兒,還有王修謹,正坐在櫃檯後面喝着茶,我走上前,兩個人給我挪了個窩,腚還沒落到椅子上,王修謹就開口了,“琢磨一晚上,琢磨出啥了?”
我抿了一口夥計給我倒的茶,搖搖頭,不是我顧及什麼需要隱瞞,而是實在沒有發現什麼,如果非說有,那也就是慶安世的事兒,對我一個史學者來說,這是一個值得深究的問題,可對於他們兩個來說,就不值得一提了。
王修謹瞟了我一眼,估計是心裡有點兒底兒,也沒有多問。
這時候,店裡突然來了人,是個西裝革履,提着皮箱的中年男人。
這老街上一向熱鬧,但大都是來逛園兒的,真拿東西的少之又少。可這一位,只要稍微有點兒眼力勁兒就能看出他是個真正的買賣人。
我這作勢就要起身,東子卻一把把我摁住,把茶碗裡剩下的茶水一飲而盡,抹了把嘴就繞出了櫃檯。
北京那邊兒的鋪子都是東子和二大爺爺倆兒負責的,二大爺主外,東子主內,也就是看店。在那行業競爭激烈的京都,小門小鋪都他能招呼得南北通透,想想也不簡單,想到這兒,我也是好奇,把椅子一偏,看他如何表現。
“這位爺,奔梢兒來還是走梢兒?”
我聽着東子的稱呼嘴脣子一抖,好懸沒把嘴裡的茶水噴出來,這怎麼給我一種舊時候擦桌子的店小二的感覺。
那中年人詫異的看了東子一眼,揣着一股子京腔,“北京來的小哥?”
也是給東子趕巧,這中年人居能聽懂行話,想來也是行內的人,而且應該是京都那邊兒來的,熟悉東子的這種稱呼方式。
東子一笑:“是,您哪兒?”
中年男人:“潘家園兒。”
東子:“那不遠,不遠,家裡小鋪在園兒東。”
中年人點點頭,左右顧盼了一番,就是沒再開口。
東子連忙道:“咱裡面說,有好茶。”
這就把中年人引進後臺,我和王修謹連忙起身,端着茶碗往裡屋閃了閃。
兩人落座,東子親自給那人倒了碗茶,道:“寶貝能現不?”
中年人點點頭,把皮箱往大腿上一放,在邊兒上扣了幾個密碼,翻開一面兒,從裡面掏出個單手可握小碗來。
我和王修謹就站在雕花的木窗後面,這窗子是單向玻璃的,外面看不見裡面,當我看
清那小碗兒的模樣時,頓時倒吸了口冷氣。
說它是個碗是因爲它是廣口,而且有外擴的沿兒,但要是從體積上說,卻只有酒杯大小。碗壁是青白底色,給人以素雅的感覺,上面畫着數只雞,神態各異,栩栩如生。
東子應該也是知道那是個什麼東西,不說真假,兩隻手先在胸口上擦了擦,雙手小心翼翼的將碗捧了過來。
王修謹是不懂這些的,他們王家就只有走坑的本事,出貨都是靠黑市,沒有古董店這種營生,也就缺少些專業知識,看到我和東子的反應也是好奇,湊到我耳邊兒問,“那是啥?”
我盯着東子手裡的碗半天沒出聲兒,王修謹也不會自討沒趣,就沒再問。
東子:“您這是要走?”
中年人猶豫了一下,看向那碗的目光甚是複雜,大有幾分摯愛分離必難捨棄的意思,可是,他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這種情況我也是見過不少,都是些私人收藏家,經濟上出現了問題,着急用錢,不得不割捨,早就見怪不怪。
果不其然,東子也幫我證實了一番,“小子多句嘴問問,您這寶貝,是外來的,還是家傳的?”
中年人倒是坦蕩:“喜歡,自己藏的。”
我在後邊默默點頭,哪怕還沒過手,但心裡卻是有了底,但凡是這種人拿出來的東西,基本上都是硬貨。
倒是東子,仔細的端詳了一番,期間還用強光手電上下透了透,神情極爲認真,“您想要個什麼價兒?”
中年人不假思索的比了兩根手指。
東子把手電一關,瞭然的點點頭,“成,我明白了,但這麼大單子我也做不了主,我得打個電話和主家商量一下。”
中年人沒說話,自顧自的抿了口茶,意思很明確,我等你。
東子把碗往桌子上輕輕一擺,走了進來,順手還帶嚴了我特意留縫兒聽聲兒的門。
“四哥,怎麼看?”
我:“真假?”
東子:“我見了見那釉,八九不離十。”
我皺着眉頭沒答話,東子也不着急,就是站在那兒等我。
那小碗我知道是什麼,就因爲我知道,所以即使心裡有底了,但是也不敢輕易相信。
王修謹在邊上可是把我和東子兩個人的表情反應看在眼裡的,所以他也是往大里說,“他要多少?兩百萬?”
......
“兩千萬?”
我和東子沒作聲。
這回輪到他吸氣了,“不會吧。”
東子點點頭。
王修謹就是沒有我和東子懂,但是也不算是外行人,幾乎是摸着古董長大的,東西不以大小論價的道理他很明白,所以當即也沒有太多的難以置信,就是有些吃驚,“那到底是什麼?”
我:“成化鬥彩雞缸杯。”
這種杯的歷史不算久,最有名的時期就是在明代,大部分的精品都出在成華年間,我看那成色,就是不用看年款都知道肯定是那時候的無疑。
至於它的價值,時人有云,“成窯以五彩(鬥彩)爲最,酒杯以雞缸爲最”,這話的意思和“人中呂布,馬中赤兔”的比較手法類似,形象描述了它在酒杯中的地位之高,身價之貴。
主要的,是這種杯子製作起來極難,需要極致的畫工,精準的火候,以及拉絲上釉的高超本事,具體流程我是清楚的,但是外傳極爲繁瑣,存世量很少,就我知道的,全世界也不過十來只。眼前這個倘若是真的,那對我們來說,兩個億,大有賺頭。
王修謹也就是圖個名兒,我給他了他也是不明所以,只好轉移到正題上,“先別管別的,你們家,吃得了嗎?”
雖然他這話聽上去像是有些挑釁的意味,但是我卻沒有生氣,他說的是實話,也是真正的問題所在,我只管收東西,家裡到底有多少資產,別說我,我估計我老爹都不清楚,這事兒要想平,估計還得捅到老爺子那裡去。
“你出去跟他說,東西我們要化驗。”
東子點點頭,轉身走了出去,在我的示意下,把門關了個嚴絲合縫。
我當即就撥通了二姐的電話,因爲江染的緣故,她也算是忙裡偷閒,帶着那姑娘逛街去了,我這一個電話算是掃了她倆的興致,街也沒逛完,掛了電話就往家裡趕。
東子和那中年人略作交談,他也是明白人,當即站起身來,把東西安置好,和東子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