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起來再說吧。”
半響後,紅蓮才終於擠出一句話,又問:“誰調你過來的?”
“岑夜?”紅蓮挑眉,小狸子連連點頭。
紅蓮一臉納悶,看看茶碗,就是端起來:“那你爲何不去謝他,要這般謝我?”
“奴才去謝過世子殿下了,可他說都是公主的意思,讓奴才來謝您。”
“……”紅蓮眨眨眼睛,便認同般的首肯了一下。
心裡卻是不然。
小狸子的事,本就說好是她來辦的。
而且從福公公那態度便可推斷,這事看似不難,實則辦起來還有些困難。
最壞的情況,莫過於白王會插手阻擾。
畢竟他和童家之間的過節,已經深到了要將童家人趕盡殺絕,還把唯一的兒子莫名其妙變成了太監!
可就是這樣背後牽連甚多的一件事,岑夜居然辦成了。
還似乎很輕鬆。
還是在她被關進天牢之後,再從天牢放出來之前。
又是泰安院,又是幫她求情,又是把小狸子要到底羨泱宮……
這五天裡,那死孩子究竟做了多少事?
而且小狸子的事,完全都沒有聽他提到過。
爲什麼?
因爲想要給她一個驚喜?
可這樣的事情,應該不能當作驚喜吧。
即便白王沒有阻撓調動小狸子,但絕不可能不過問,或者裝作不知道。
他准許岑夜這樣做的原因,到底是什麼?
擅闖鳳棲殿之事,岑夜又到底是怎麼求的情?
本打算今天出獄之後,去問問求情之事。
怎料沒問成不說,一回宮,就又多了一件事。
之前去天牢告訴她只用關三五天的時候,岑夜什麼都沒有說,半個字都沒提。
爲什麼呢?
是因爲不能說,還是因爲……
他不想說。
※※※
深夜,華星宮。
不得不說,岑夜這幾天過的相當累。
累的不是人,而是心。
那天在御書房,雖就是那樣氣勢十足的給岑堯跪了,把頭磕了,將爹爹喊了。
但事後……
越想越來氣!
越想越覺得受不了!
所以當時才從御書房出來,就又立馬轉頭回去。
開口向岑堯提出,紅蓮早想把小狸子要到羨泱宮,但不知爲何,上面都不肯放人。
對於他們認識小狸子這事,岑堯在一瞬間,明顯有些驚訝。
但是很快,他就是對岑夜玩味笑了。
只道了一句:給他個答應的理由。
岑夜自然是擺出了極高的姿態,說自己磕了三個頭,他卻只答應了一件事。
本以爲這樣說,多多少少會令岑堯不爽。
怎料他竟是相當滿意似的,想都不想就是準了。
還問岑夜,剩下的一件事,是不是也要用在紅蓮身上。
老實說,岑夜在那一刻,當真氣得快炸了。
有種完完全全,被那男人給逗弄了一番的怒火。
而且那個時候。
岑堯臉上的神色。
全然像是過去那般,將自己看作最疼愛的兒子!
所以他當真是討厭岑堯。
尤其那副親爹般的模樣!
他心裡爽快的時候,自己便是兒子;
心裡不爽快了。
自己就成了母后同岑嘯所生的孽種!
岑夜明白。
對他岑堯而言,自己不過就是個笑話。
所以。
剩下的第三件事,他沒有如他所願。
沒有留到以後,也沒有用在紅蓮身上。
而是給了自己,爲那天在御書房中的一切保密。
岑堯答應了,卻是黑了臉。
“喊聲爹爹就這般受不住,你就如此恨我?”
他一字一句的問了。
他一字一句的回答
:“多半比你所說的‘如此’,恨得還要深。”
雖然不清楚他岑堯怎麼想。
但在岑夜看來。
放眼整個靈州大地,從古至今,怕是不會再有哪對父子,能像他們這般荒誕。
而且也不會有哪個女子,能像紅蓮這般不知收斂!
“……喂,你什麼意思?”
岑夜在牀上僵硬了許久,終於對着正側躺在身邊、撐着頭看他的那雙眼睛,擠出了一句話。
“沒意思,想來找你說說話。”
紅蓮淡然說着,那撲面而來的吐息,撩得岑夜有些緊張。
卻是依舊裝模作樣:“我要睡覺,明天說。”
“你這不是還沒睡麼。”
“三更半夜跳到別人牀上,就是死人也嚇醒了好嗎?!”
“呵呵。”紅蓮笑笑,想來真是許久未見他這般炸毛了。
“反正都醒了,說會兒話又能怎樣?”
紅蓮說着就又朝牀裡面擠了擠。
儘管光線昏暗,可也能看出岑夜愣了愣。
然後……
刷的一下坐了起來。
“什麼話不能明天說,非得……”他哽了一下,明顯有些不好意思。
蚊子般嗡出三個字:“像這樣。”
“噗!”紅蓮又笑,也跟着他坐起來,面對面。
“這樣才顯得咱們親密呀!”
說着故意把他一勾,拽着一起躺下。
“你……!”岑夜立馬掙脫出來,直接躲到了牀角里。
“誰和你親密?!”
“有話就快點說,說完了快點走!”
“爲何,我今晚沒打算走呢。”紅蓮古靈精怪般的說着,手上已經開始擺弄枕頭。
岑夜愣在牀角,覺得事情有點詭異。
那枕頭反正夠長,倒是沒什麼。
可被子,只有一張啊!
而且……
“不是,你……不是要在這裡睡吧?”
岑夜知道自己是在明知故問,但還是說了出來。
“是啊。”紅蓮倒是篤定得很,甚至已經弄好了位置。
見他渾身都散發着一種彆扭的感覺,便是又故意戳了一句:
“幹嘛,嫌棄你皇姐呀?”
“怎……!”岑夜連忙打住,差點說出怎麼可能幾個字。
以前回宮路上,雖也是經歷了不少事,但同牀共枕這事,也就酒館醉了的那次。
何況那也算是事出有因。
何況那時候的心態,也同現在是不一樣的。
總之……
“你有毛病嗎?好端端的,幹嘛要跑來我牀上睡!”
“說了呀,想和你說說話。”紅蓮沉了態度,變得正經起來。
見她這般,岑夜已是隱約覺察到她想說什麼。
隨後,紅蓮果然問了求情和小狸子的事。
“又不是什麼十萬火急的事,非得現在,不睡覺跑來說?”
岑夜塞了一句,紅蓮也不接話。
等他繼續。
卻就這樣一直沉默了很久。
“你是不想說,還是不能說。”紅蓮看着他在牀角里的輪廓,問的淡然而溫和。
見他還是沒說話,就是過去他跟前,並肩坐着。
又試探道:“連我都不能告訴?”
“……”
“你不相信我?”
“……”
“知道我爲何,這麼急着想來找你問?”紅蓮看了岑夜一眼,他還是一直不說話。
因爲光線太暗,即便坐的這樣近,也還是看不清他什麼表情,猜不出他什麼心思。
“岑夜,你應該沒有答應你父王……什麼不太好的事情吧?”
“不太好的事?”岑夜突然接了話,顯然是嗤嘲的口氣。
“你覺得,什麼是不太好的事?”
他有些陰冷的反問,紅蓮卻是答不上來。
她也不過是有些擔心才問問,至於具體會是什麼不好,一時間也想不
出答案。
驀地,岑夜又道:“我當然知道,你爲何這麼急着找我。”
“今天在泰安院,夏半清說的那些話,你定是覺得很傷我,是吧。”
他說得篤定,口氣卻是一種事不關己的冷漠,又像有些挖苦的意味。
似乎會因那些話受傷的人,並不是他。
紅蓮沒有回答,因爲被他說中了。
她之前本是已經睡下,可翻來覆去,覺得還是應該來看看岑夜。
很怕他又和之前一樣,把自己關在屋裡胡思亂想,不吃不喝,甚至不睡。
卻是溜進來之後,見他睡得不知道多好。
不自覺就親孃似的,趴在了牀跟前,想瞧瞧那小臉。
結果把他弄醒了。
於是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側着身子,躺了上去。
小狸子那些事,也不過是後話,看着醒了,就順便問問而已。
想她雖不知道自己能爲他做點什麼。
但至少在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她可以陪他一會兒,讓他不會覺得那麼寂寞。
又或者。
讓他不會,令她覺得他很寂寞。
今日在泰安院,他離開時的那個畫面,着實看得紅蓮心疼。
“岑夜,其實我只是想知道,你心裡是怎麼想的……”
“你父王母后的事也好,其他的一些事也好。”
紅蓮又是側頭看他,他卻是爬回枕頭那邊,面朝牆躺下了:
“什麼都沒想。”
“……”紅蓮心裡一緊。
又聽他不帶情緒的說:“我睡了,你自便。”
岑夜躺下後,直接把被子全都卷在自己身上,沒有留給紅蓮半點,分明是拐着彎趕她走。
誰知那女人鐵了心似的,還是在他旁邊睡下了。
岑夜簡直快要煩死。
能夠清楚感覺到,她的視線,就一直在後面盯着自己。
最終妥協般的一句嘟嚷:“真是夠了……”
說着三兩下鬆了被子,全丟給紅蓮,自己則繼續面壁。
沒一會兒,一股暖暖的感覺便是裹了上來。
還混着紅蓮身上的那種香味。
“睡吧。”
她把被子分了他一半,輕聲說了句之後,就是挨着他睡了。
岑夜一直沒有闔眼,也一直沒有動,更一直什麼都沒有想。
只十分專注的,聽着她的呼吸聲。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覺得她應該睡着了之後,他才翻了個身。
然後又一動不動的觀察了很久。
確定自己翻身都沒有驚動到她,相信她該是真的睡着了,才暗暗鬆了口氣。
又稍稍,往她那邊靠近了些。
想上次在酒館,他是醉得不省人事,也就把她給抱着了。
卻是這次……
想抱着她的念頭,幾乎是出於本能的。
因爲這女人,抱起來確是挺舒服的。
那手感,還有抱着她時的那種充實感,着實令他有些上癮。
不知道夏半均那冰窟窿,是不是也像自己一般的抱過她。
若是有的話。
又會不會,也和自己有一樣的感覺呢?
但她和夏半均的那些事,他真的不太想知道。
知道的越多。
似乎就越是不懂,爲何自己就只能是弟弟?
還要爲了討她歡心,讓她覺得自己大大的有良心,專程去撮合他們兩個!
然而……
弟弟這個身份,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好。
至少對紅蓮來說,自己這個弟弟,是能夠理所當然的、肆無忌憚的親近於她。
她也不會因他那不受待見的性格,對他敬而遠之。
即便現在伸手去抱了她,也定不會認爲,自己是有什麼私心。
不會覺得,被一個並非她心上人的傢伙抱着,是一件相當反感的事。
他不想被她討厭。
僅此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