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個人是悲劇,死一百萬人只是個統計數據。
——約瑟夫·維薩里奧諾維奇·斯大林
車隊在1:30左右順原路返回了L7054基地,在此之前先把4排修築的掩體工事等等重新推倒掩埋,並用步兵戰車碾壓,回收地雷和鋪設的鐵絲網,雖然幹起來既麻煩又折騰,但以防萬一總是有必要的。
“我悄悄地來,又悄悄地去,不帶走一片雲彩。”這是一箇中國詩人寫的詩,雖然翻譯成俄語變了味,但依然覺得很優美。戰爭實際上也是藝術,不過更大膽,更殘酷,失敗者永遠也不可能像詩歌中那麼美好,勝利者永遠也不可能像童話中那樣迎來最終的結局。
因爲沒有結局,歷史總是輪迴,我們都是巨大齒輪上的一顆小小螺釘,不知何時會鬆動,掉落。
歷史的輪迴再度降臨在我們身上,我們又將做出怎樣的選擇?只有當選擇真正來臨時,纔會明白,纔會痛苦,纔會抉擇。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猜測上校心裡想的什麼,卻猜不出來。我只感受到她腦袋的分量,不重,很輕。還有那雙明亮的眼眸,在漆黑的夜色下反射着月光,哦,或許只是我的錯覺,但那雙眼,真的很亮。
或許若干年後,有這麼一個時刻,我躺在牀上,戴上老花鏡翻動書本,坐在搖椅上,在火爐前打盹;當我終於翻累的時候,當我從小憩中猛然驚醒的時候,我或許,會想起那幾十年前的一個夜晚,顛簸的路上,履帶式步兵戰車蕩起的漫漫煙塵中,一個女人靜靜靠在我的肩頭,我看着她發亮的眼睛,妄想着能夠猜透她的心,看那裡邊,到底有沒有我的位置。
呸,老子不是這麼煽情的人。
回到基地,費麗達婭上校給我安排了臨時住處,之後安東少校轉告上校,謝爾蓋將軍在作戰室召開軍事會議。
我隱隱覺得要出什麼事,但我的身體現在極度渴望休息,我需要時間來緩過勁,在避難所的經歷讓我現在變得脆弱,變得敏感,不願意再去面臨未知的危險。我需要沉沉的睡去,管他會發生什麼事,等到醒了後再說……
“阿卡利亞?阿卡利亞?醒醒,夥計,我在叫你。”
意識從無盡的空虛中恢復,先是黑暗,接下來是一束光明,最終幻化爲整個世界,房屋,窗戶,門,還有,我面前的鏡子,那個雙眼帶着血絲的男子。
那是我,頭痛欲裂,不明白正在發生什麼。但我眼中的氣息明顯是另外一個人,帶着狡詐和殘忍,卻又神采飛揚。
你又來了,你到底是誰。
鏡中人帶着微笑,和淡淡的得意。許久,另一個我開口說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這是多簡單一件事啊,早晚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我寧可永遠不明白,我寧可你從我身體裡消失,永遠消失。
“是啊是啊,”鏡中人忍不住的得意,“你是該這麼想,特別是到了最後一刻,我會好好欣賞你那驚恐的模樣的。”
我根本聽不懂你的話,等我戴上頭盔拿上槍,你就給我消失,無聊的傢伙。
“別和那個叫做費麗達婭的上校走得太近,阿卡利亞,你聽到我的話了麼,”鏡中人突然變得凶神惡煞,整個人撲到鏡子上,把我嚇了一跳,“跟她走得太近,你會有危險,你這個只用下體思考的傢伙。”
你這個只用下體思考的傢伙。
鏡中人彷彿被噎着了,往後倒退了兩步,纔開口說道:“沒錯,沒錯,沒錯沒錯沒錯。我跟你就是一個人,一個倒黴的軀體,兩個可憐的靈魂,你這蠢蛋。我好心勸告你你不聽,必要的時候我就會採取手段,別說我沒警告過你,阿卡利亞,我尊重過你,你也要尊重我。”
你尊重我?你如果尊重我,就別對我指手畫腳。
“把任務完成,打入這些俄國人的內部,完成任務,其他的都不必要,都不必要,”鏡中人環抱胳膊,表情顯得很冷漠,“你的精力,分散了太多了,阿卡利亞,你是個戰士,是個軍人,別去想那麼多。”
這自然用不着你提醒。
“是啊,混蛋,你做的很好,”那傢伙露出陰險的微笑,“你這麼快,就把尼爾·瓊·珍妮給忘了,很好,很好。她是你親手殺死的,記住了,別讓費麗達婭成爲下一個。”
我僵住了,許久,咬牙切齒的吐出一句,這用不着你提醒。
“痛苦吧,可憐蟲,好好享用這個軀體吧,可憐蟲。”那個人的表情突然變得僵硬,我眨眨眼,鏡中的我也眨眨眼。他走了,另一個我。
我嘆了口氣,到洗漱處洗把臉漱漱口,帶上頭盔。一大早上就見到最不想見到的人,真讓人不爽,我還沒法和別人說,別人聽到後一定認爲我瘋了,真是,唉。
掀開軍用帳篷的捲簾,外邊和平常不大一樣,好多士兵在醫院前的廣場聚集(之前是樓房的廢墟,被剷車和吊車清理過),而在醫院門口,某個瘋子——安德烈·尤里·謝爾蓋中將(我從來不認爲他是一個合格的中將,以及,L7133基地合格的領導人)正站在一輛不知道他從哪忽悠來的BMP-3步兵戰車頂部,揮舞着拳頭講話,臉頰發紅,情緒激昂,聲音高亢。
我習慣性掃了掃附近的“通古斯卡”防空戰車,那上邊的雷達依然在轉,而不遠處,醫院門口的PKM後邊仍然有士兵,一切還算正常,除了一大堆人在該吃飯的這個點聚集在廣場上聽演講以外。
我看了看那些表情嚴肅的聽衆,列兵,下士,最高的軍銜,少尉,看來謝爾蓋的軍事會議失敗了,不知道費麗達婭上校是否和他已經撕破臉皮。很可能接下來我不得不選擇我站在哪一邊。
“戰士們,我們再不選擇主動,就會徹底喪失主動權!
再不選擇變革,就永遠沒有機會變革,請大家記住,再不選擇,就會永遠失去機會!”
謝爾蓋中將憋得臉紅脖子粗喊出這句話,等待下邊人羣的反應。
或許很失望,那些人沒什麼反應,“轟”(實際上沒有轟)一聲不吭就散了。希爾蓋中將盯着空氣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他顫顫巍巍從兜裡掏出手絹擦擦額頭的汗,轉過身卻看到了另外一個人——費麗達婭上校。
費麗達婭上校背後還跟着兩名魁梧的士兵,以及上次與會見到的一名軍官,是個少校,我不認識,但記得他袖標上的“В.п”(Военнаяполиция,憲兵)。我站在帳篷前,注意到費麗達婭上校斜着眼睛瞄了我一眼,又看着謝爾蓋中將。
謝爾蓋顯然非常憤怒,他仍然揮舞拳頭,並衝着上校破口大罵。上校一聲不吭,把手裡的東西遞給謝爾蓋,中將罵罵咧咧的接過那份東西,低頭瞟了兩眼立刻被吸引住了,他認真讀下去,之後把那張紙揉成一團。上校看了看那名軍官,後者把頭微微一點,兩名憲兵架起謝爾蓋中將,把他帶走。
費麗達婭上校和那名憲兵隊長互相敬禮,之後,上校朝我走來。
“阿卡利亞上尉,你錯過了好戲,”費麗達婭上校把手背到身後,臉上帶着點幸災樂禍,或許還有其他的,“有件事我需要和你私下談談。”“當然,請,上校,”我說着掀開卷簾,“請問是私事還是公事?”“自然是公事,”上校這麼說着臉頰又微微變紅,“很重要。”
我等上校進到帳篷內,取下捲簾:“這裡沒空調,比較熱,上校,您將就一下。”
“出大事了,”上校一坐下就跟虛脫了似的,往沙發背一靠,把帽子隨手擱在桌子上,“上次行動,得到的那個東西,GECK,那個手提箱,什麼都沒有。”
“怎麼?”我剛轉過身愣了一下,“不可能啊,我拿起來時候還覺得挺沉。”上校嘆了口氣,透着一股憤怒:“那裡邊裝的全是那種黑色的透明礦物。”“什——”後半句話卡在我喉嚨裡,早該想到的,那個叫做強尼的瘋子怎麼會迷戀上GECK這種東西,明顯是那個監督,理查德一口捏造的。
他很清楚,費勁千辛萬苦到達避難所的人無非爲了幾樣東西,拾荒者爲了戰前科技、瓶蓋和舊式貨幣,奴隸販子爲了那裡邊的人口,或者——某些軍事組織,爲了那個小小的銀白色手提箱。
“我們親手炸掉了那個避難所,真該死。”上校習慣性掏出一支菸,手卻在顫抖,打了好幾次火,終於把煙點上。看上去這件事麻煩大了。“那麼我們需要,再找一個?”
“沒錯,還剩下2個避難所,”費麗達婭上校猛吸了口煙,“芒特沙斯塔西南部的山區,Siskyou湖那邊的山崖附近,47號避難所。但我們去不了那兒,那有英克雷的BlackSteel(黑鋼)要塞;另外一處,也是唯一一處值得考慮的,就是舊金山(SanFrancisco)北部聖拉斐爾(SanRafael)西邊的Alpine湖附近的62號避難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