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上下, 都在驚異於她們聖上的轉變。
專斷霸道的陛下,一改以往的陰沉銳利,變得柔和不少, 雖然不像是登基初始的時候那般體恤臣下, 但是衆臣們都很是高興, 終於不用再過提心吊膽, 處處小心謹慎的過日子了。自然這份功勞是皇后殿下的, 所有人都更深的認識到皇后在陛下心裡無可比擬的地位,皇后雖然不讓她們完全信賴,但是卻是陛下情緒安撫左右最重要的關鍵人物。
也許討好皇后是個不錯的選擇, 不少人心裡如此盤算着。但是後宮豈是人人能進去的,皇后又是極難才能見上一面的尊貴之人。陛下更是護的皇后緊緊的, 想要覲見皇后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過, 有心的都知道這一條。人既然進不去宮闈重重的深宮, 可是心意卻還能借着貴重稀罕的禮物傳遞到宮中。一時間,坤和宮熱鬧得很, 人來人往,沾親帶故能搭上的關係都被人翻了出來,爲的就是能把自己的那份“薄禮”遞到皇后的面前,讓皇后能對自己的“忠心耿耿”有些許的印象。
“父後萬安!”
陳彥皓每日都帶着孩子們來太后宮中請安,一則是爲了尊崇孝道, 二則是因爲他很是感激太后的照顧, 在他沉睡的時候, 孩子們都是太后悉心照料的。
“皓兒來了。本宮的孫兒們可好?”沈雲飛很高興, 含飴弄孫對於他而言, 現在是最大的樂事。女兒同他之間尚沒解開的疙瘩,讓他很是煩心, 每每想起之時,都一陣的難過,可是,卻沒有機會同女兒談一談。
近日,聽聞女兒變得隨和了很多,不再那般尖利了,朝野的反對之聲也少了不少,這讓太后一直提懸的心,稍微放下了些許。太后很欣慰,他的女婿,皇后對女兒的勸解諫言如此有用,好在華兒還能聽進去皇后的話。
翁婿兩人的話題自然都是圍在孩子們的身上,氣氛甚爲親密。
陳彥皓看着太后甚爲歡喜逗弄着孩子們,在一旁說道:“陛下,也真糊塗,居然現在想起給孩子們起名字,兒臣問陛下的時候,陛下才想起來這事。”
“華兒,除了你怕是心裡沒別人了。”太后一想起女兒曾經癲狂的模樣,就一陣揪心。
也許是不想弄糟了祥和的氣氛,沈雲飛立即轉了話題,“起了什麼名字?”
陳彥皓本想說的話,也說不下去了,微微含笑的回道:“女兒取名明瑞,兒子單字祥。熙華說取祥瑞之意,祈保孩子平安。”
“恩,不錯,念頭很好。華兒現在膝下就這兩個骨血,聽說她對於後宮選妃之事還是冷冰冰的態度。皇后,你就要多努力了,帝脈單薄,不是好事。”沈雲飛可不像那些大臣們一樣,不喜皇帝不納後宮的堅決,作爲父親,他最瞭解自己的女兒,從上次的事情,女兒那駭人的表現之後,沈雲飛就知道那孩子當真是一心只愛着皇后,所以,他指望的是讓彥皓再多生幾個孫子孫女。
“兒臣曉得了。”紅着臉,憋了好一會兒,陳彥皓纔回到道。
“我們是家人,皓兒,不用害羞。倒是你多生幾個,也能讓那些臣子們少說些讓陛下不悅的話。本宮也想熱鬧熱鬧,這宮裡冷清的很。陛下也忙,本宮每日都無所事事,寂寞當真是這活在着後宮男子永遠也擺脫不了的魔咒。”悵然神傷的太后,想到女兒同自己的疏離,心裡異常難過。
地位、權利終於成爲了橫亙他們父女之間的鴻溝深淵了,看不見的傷痕,讓他曾經最引以爲傲的父女情分沖淡了很多。
“父後,兒臣有句話不得不說。陛下對於您很是愧疚,說傷了您的心,只是不知道怎麼彌合那道傷疤,父後,應該最瞭解陛下,她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做,並不是疏遠您。”陳彥皓最清楚,太后對於熙華有多重要,否則也不會現在這樣的苦惱痛苦,可是沈大人的自絕,卻成爲了父女之間隱諱默深的禁忌,兩人都避諱不言。
太后聽到皇后的話,沉默了許久,深深一嘆,垂下淚來,緩緩言道:“我知道那孩子是不得已,也知道母親是爲了保住我的地位,不讓我這個太后爲難,要是母親被活捉,我一定會受不住,拼死保下她一命的。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卻弄得最後自相殘殺,我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命。可是,華兒永遠都是我最寶貝的女兒,是我在這深宮重闈中堅持的理由,不論多少年過去,都是如此。”
生活在宮裡,沈雲飛早就學會了什麼是沉默,那份靜默纔是最有力的武器,纔是保住自己和孩子的最好辦法,他儘量逼着自己不帶任何偏倚和情感,靜默不語的對待權利和家族,爲的就是保住他最愛的孩子們。
但是,他依然沒有保住那份安寧,權利的誘惑,遠遠超過了親情血脈,讓親人之間刀戈相向,一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搏殺之後,最後只能剩下唯一的勝利者,而他卻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阻止不了,眼睜睜的看着這殘酷的一切發生,卻無能爲力。
沈雲飛把心中的無奈、悲涼和痛苦,一直按壓在心底深處,他太明白自己的身份代表的是什麼,他的一言一行都被旁人賦予了深意,他不能動,亦不能說,否則不知道會被人再引出什麼樣的事端禍亂,他早就受夠了。
“既然父親是這樣想的,就該親口告訴陛下。否則不是讓您和熙華都受折磨嗎?”陳彥皓能理解太后的難處和辛酸苦痛,他期望能讓熙華和父親都從心結中解脫,不再痛苦煎熬。
“本宮現在對華兒說,不會讓人以爲是在幫沈家開脫嗎?我不想讓華兒爲難,她坐的位子,比我這個父親難得多了。”拭去淚水,收拾了心情,沈雲飛沉靜的說道,他太清楚了,他的話,被那些搬弄是非的人知道的話,藉此由頭不知會如何的興風作浪。
“父後寬心。這話不會讓陛下難做的。”陳彥皓微微一笑,對着外面說道,“陛下,你說是不是?”
太后一驚,驚訝的看着走進來的女兒,沈雲飛沒料到,熙華會一直在外面聽到他的話,眼眶一紅,再也忍不住哭出聲來。
“父後,你該早對我說的……”熙華心裡的大石終於落下了,最疼愛關心她的父親,並沒有怨恨她,還是處處爲她着想,她最重要的親人依然愛着她。
一把抱住父後,熙華絕少如此流露自己的情感,也哭了出來,抱着太后,喃喃地說着,“對不起……對不起……”
沈雲飛反手抱住女兒,看着那張哭泣的臉,讓他仿若回到了過去,熙華還是兒時的時候,感動不已,他的女兒果然還是有沒變的地方,謝天謝地,他本以爲他們父女再也回不到過去的歡笑生活中去了。
隔閡在淚水中冰釋消散,熙華終於能再次坦然的面對她至愛的親人,不用掩藏自己的真實,孤單的在帝王艱辛的道路上前行,她有可以守護的人,也有守護她的人存在。
御闌的陰霾似乎盡去,皇室再度恢復到祥和融樂之中,國家也如見平穩,一切都向着美好安泰的方向發展着,御闌如同雨後初晴一般,正欣欣向榮的恢復起來。
南邊一場的暴風雨正在醞釀的初期,而且將會影響這個天下的格局。
白翎終於成爲了統帥一方的霸者,雖然未稱一國,但是她很高興,此時自己手中的勢力,不會再畏懼任何一方,東鶻人不再是她的心腹大患。黎陽一族成爲了天下沒人敢再踐踏小覷的民族,找回昔日他們一族榮耀尊嚴的時候到來了。
只是讓白翎依舊忌憚的人還是存在的,那就是御闌現任的皇帝——御闌熙華。若同夢魘一般的人物,白翎沒想到在如此混雜危機四伏的時局戰火中,御闌熙華再一次證明了她的非凡之處,非但保住了御闌江山,而且還讓南國割讓了三分天下。使得御闌成爲了獨步天下的第一大帝國。
而且,南國此舉讓御闌同其站在了一處,與麒麟神殿接壤的南國土地,盡歸御闌,御闌自然不會坐視不理,讓麒麟神殿氣焰囂張,妄圖佔據一寸土地。要不是,御闌接連經歷連番大戰,國力耗損嚴重,此時恐怕早就舉兵南下,一掃隱患了。
白翎慶幸之餘,很感激時運在自己這邊。御闌必定要修養生息一段時日,南國舊民也不是很樂於歸順新國,御闌此時沒有過多的餘力來插手她這裡,這樣大好的時機,只要不惹惱御闌,她們就能有足夠的時間打穩根基,假以時日,黎陽一族就能建立新國,不再依人籬下受命於人,重返往日的輝煌也指日可望。
但是,還有一件事情,讓白翎掛心不已。
“還沒有見到君上嗎?”白翎雖然現在雄心勃發,但是她還是沒有忘記,遠在御闌的丈夫和兒子。
她很清楚要不是夏玉霆一直留在御闌皇城,依照御闌熙華的性子,早就該對她有所行動了。更不可能沒察覺到她同南國麒麟神殿的關係,雖然這件事情早晚會被御闌得知,但是現在她還沒有暴露這個秘密,這讓她有機會能從尚谷脫身,來到這裡壯大實力。
白翎很清楚江山和情愛,對於她可能不可兼得,但是她是愛夏玉霆的,多年來只有夏玉霆是她心裡的那個人,更何況他爲了她付出了極多,所以她斷不能捨棄他。
因此,白翎沒有聽從神殿的意思,暗自派了幾撥人北上去了御闌,心想,要是能悄悄帶回他們父子,那是最好的了。可是,幾番動作之後,卻連一面也沒見到。
“是的,將軍。君上似乎一直都住在皇宮中,因爲上次御闌皇后被刺的緣故,皇宮更加戒備森嚴,直到現在我們都沒有機會混進內宮,所以一直沒有見過君上。但是,聽說御闌皇帝對於君上很是禮遇,皇后也恢復神志,更是時常同君上見面。”身爲密探,卻沒有辦法混入後宮探得消息,這讓她們很是丟臉。將軍對於她們悉心的栽培訓練,卻沒有一人完成這次的任務。
“陳彥皓醒了?”白翎驚訝道,不過轉念一想,也安下心來,“有他護着玉霆,御闌熙華不會對他們父子如何的,這樣也好。不過還是要想法設法的見到君上,留在御闌,終究是我的隱憂。”
“你們要格外小心,御闌皇宮高手衆多,裴玹也在其中,萬事小心行事,不要讓人察覺,一定要帶回君上他們父子!聽明白了嗎!”白翎低聲的喝道,畢竟這件事情還要隱瞞着神殿,那些祭司不會同意她這麼做的。要是被他們知道一定會從中阻撓,玉霆和孩子說不定也會有不測。
御闌•皇宮
“哥,你怎麼這幾日總是心神不寧的?”見到表兄不佳的臉色,陳彥皓有些擔心的問道。
雖然夏玉霆是他的表哥,他們兩人感情自小甚篤,可是,表哥一直滯留御闌的原因不言而喻,明說是客,實則是人質。但是即便如此,白翎還是反了!雖然熙華現下沒有什麼針對她的舉動,但是早晚都會征討叛亂的。
“沒什麼,讓你擔心了。只是些心緒不寧,也許是前幾日受了涼!倒是你,身子剛見好,不要總是操心別人,陛下可是見不得你一點不好。”安慰的一笑,夏玉霆輕巧的挑開了話題。
他不敢說,自己總是擔心白翎,他那個爲了榮耀而迷失自我的妻主,現在這般的出奇安靜,不是什麼好兆頭。
“受涼了,我這就宣太醫給你瞧瞧,不要病了纔好。”陳彥皓剛想喚人,卻被人拉住衣袖。
撇過頭,就看到夏玉霆正搖着頭,不讓他宣太醫。
兄弟兩人都很熟悉對方的心思,陳彥皓苦苦一笑,問道:“有什麼話,我們兄弟之間不能說的。哥,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弟弟我能幫上忙的,一定會幫的。”
“我已經求過陛下了,現在恐怕只能看白翎她自己的命了。但願,她別再做什麼糊塗事了。”夏玉霆很感激弟弟的心意,可是他怎麼還有臉面,再求什麼,他已經欠下了御闌很多的債了,陛下對於他已經是仁至義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