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傅翠‘花’一早到了楊家村,跟楊海鳳父母說了龔道明的情況。楊海鳳母親龔愛芳一聽就急了:這可如何是好啊?我哥哥真要沒命了呀!祖業,你趕快去武臨找江帆,讓他說句話,討個情,救救我哥哥的命。
楊祖業說:不知有沒有用喔,共產黨都是大公無‘私’的,恐怕江帆也爲難。
什麼話?共產黨就沒有親情了?我哥哥是他的舅舅啊,能見死不救嗎?他在省裡當官,縣裡能不買他的面子嗎?
能救道明的命當然好,我是怕救不了反而連累江帆。
救不救得了總得想辦法救啊,莫非就叫我哥哥等死啊?
到了武臨,楊祖業先到衛生局找到‘女’兒楊海鳳。楊海鳳說:我正爲舅舅和表姐的事着急呢,可是這事有點麻煩,老江不一定能幫上。中央對土改工作抓得很緊,黨的幹部都不敢隨便‘插’手這種事。江帆哥哥也是地主,他也沒說話。
晚上,江帆很晚纔回來,楊祖業和楊海鳳在焦急地等他。江帆回家見楊祖業在家,滿面笑容地打招呼說:爸爸,你來了?我們工作忙,一直沒去看你,真是對不起。
楊海鳳不由分說地搶先說:老江,我爸爸是爲我舅舅的事來的,我舅舅快沒命了,你想辦法救救他吧。
聽到是龔道明的事,江帆的笑容就沒了,一聲不吭地坐在沙發上。
楊海鳳急了:你說話啊,快想辦法救救我舅舅,你給陽嘉縣委……
江帆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海鳳!我上次都跟你說了,這種事不好‘插’手的,這是立場問題,黨‘性’問題。土改是農民階級打倒地主階級的革命,作爲共產黨員,能爲地主說話嗎?
那你不是給申智鑑說話了嗎?
那是因爲有人指證申智鑑殺我,牽涉到我,而且申智鑑爲八大隊做過事。而舅舅呢,有什麼理由爲他說話?因爲他是我夫人的舅舅?這不是授人以柄嗎?再說,我又不是他們的領導,他們憑什麼聽我?他們不但不會聽我,還可以揭發我黨‘性’不純,思想右傾,破壞土改,爲地主階級張目,淪爲地主的走狗。
楊祖業說:江帆,真有這麼嚴重嗎?
爸爸,我不是危言聳聽,前幾年山西有一個比我級別高的幹部,被工作隊和農會‘逼’得親手殺自己的父親。在這種事情上,作爲黨員幹部首先要做的不是出面包庇,而是劃清界線。
共產黨真不簡單,鐵面無‘私’。江帆,真是爲難你了。
楊海鳳哭道:難道就眼睜睜看着舅舅表姐死嗎?
我估計‘春’蓮不會被槍斃。
那舅舅就死定了?
有這個可能。
楊海鳳嚎啕大哭:舅舅啊,我小時候你多疼我啊……
楊祖業問:江帆,道明沒血債,難道就非得槍斃嗎?
爸爸,中央是有規定的。其它地方我不好說,但棗溪的情況我是清楚的,舅舅是地主,又在解放前夕當的鄉長,按千分之一的比例,他有這個可能。
就沒辦法了嗎?
……爸爸,你難得來武臨一趟,就多住幾天吧。
江帆,這種時候我哪還有心思玩啊。
從武臨回來,楊祖業直接就到了棗溪。回來如何跟家人們說,讓他頗費思量,一路上他都在想這事。這種事就對待像瀕死病人,不能講得太明白,只能給點慰藉。
楊祖業跟龔道明等說:爲這事,江帆想了許多辦法,他給地方上打了電話,人家口頭上是答應了,但是不是真能賣面子就不好說了。
龔道明着急地說:他究竟能不能保住我的命啊?
應該可以吧,但江帆也有他爲難的地方,不敢保證。
龔‘春’蓮叫道:什麼爲難?明明是無情無義,見死不救嘛!真想救還會沒辦法?智高救了多少八大隊的人?我還不知道江帆這個人,他心裡只有共產黨的那些**事,個人的事是無關緊要的,別人的‘性’命不值一提。
楊祖業忙說:那倒不是,他對舅舅還是很關心的。
姑丈,你被他騙了,他心機深得很。我就知道他不會給我爸的事情出力的,他是怕影響自己的名譽,怕壞了共產黨的事。在他看來,他的共產主義比什麼都要緊,名譽比他自己的命還重要。
龔道明說:別扯遠了!江帆到底能不能想辦法保我啊?
爸,你就別指望他,江帆這人不會來保我們的。
哪還能指望誰啊?逃又逃不走。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聽天由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