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顏顯然一怔,白玉般的臉頰浮現淺淺紅暈。她低着頭,輕輕說道:“姐姐何以有此一問?”
楚詩韻只是笑了笑,突然道:“素顏,你是不是…喜歡皇上?”
素顏一驚,旋即跪在地上。
“姐姐,我…”
“起來。”
楚詩韻伸手去扶她,嘆了口氣道:“我又沒怪你,這麼着急作甚?快起來。”
素顏本來覺得愧對楚詩韻不想起來,但聽她又開始咳嗽,忙站起來道:“姐姐,你身體不好,快躺下。”
楚詩韻拍了拍她的手,道:“告訴我,你喜歡皇上,是不是?”
素顏慚愧的低下頭,半晌後才輕輕道:“我也不知道。皇上…皇上他是個好人,我…”她說到後面便說不下去了,楚詩韻待她如親姐妹,她卻對她的丈夫有了別的心思,她覺得羞愧。
看穿了她的心思,楚詩韻卻覺得高興。只要能解沐輕寒身上的蠱毒,讓她做什麼她都願意,她只恨陽月陽時出生的那個人不是她。只要素顏給沐輕寒解蠱,她讓出皇后之位也心甘情願。
“嗯,陛下是個好人。”她微笑着說道:“當年五君子名動天下,多少閨閣女子慕名嚮往卻終究不得,你會爲陛下動心也是情理之中。”
“姐姐,我…我…”素顏慌亂急切的解釋,“我沒想過要跟你爭,你別誤會,我…”
見她這般,楚詩韻心底有的卻是濃濃的愧疚。到底是自己自私,這女子何其無辜?
“素顏,你沒錯,不必如此。”她眼底愧疚疼惜之色越發濃重,“陛下小時候親眼看見自己的母后葬身火海,後來又流落民間,即便是被國師帶回來以後,也處處受那毒後謀害,這些年一直過得小心翼翼。人人都道帝王家富貴榮華,我卻知道他的孤獨寂寞。”她有些感傷道:“任何一個女人都不願和其他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我也如此。但…”她話音一轉,鄭重道:“我希望他後半生再也不要孤寂,我希望他能夠幸福。”
“姐姐…”素顏隱約看得出來,沐輕寒雖然對楚詩韻十分尊敬寵愛,但似乎緊緊只是一個丈夫對妻子該有的責任和信任,並無男女之情。
楚詩韻又笑笑,“所以你不必覺得對不起我。感情這種事誰都不由自主,沒有誰對誰錯。”
素顏不說話了,空氣裡漂浮着寂靜而沉默的因子,壓抑的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門外風聲悠悠,吹起一截明黃衣袍飄揚如旗。
小太監站在一邊,低着頭不說話。陛下已經來了好一會兒,該聽的都聽到了。陛下和皇后娘娘大婚不到一年,皇后娘娘溫和大度,待人有禮,宮裡所有人都對皇后娘娘十分敬重愛戴。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娘娘至今未曾給陛下添一子半女。
沐輕寒站了一會兒,終究嘆息着離開回到了御書房。將所有奏摺都處理完了,他卻沒有離開,半晌後才問:“崔宛容現在在哪兒?”
貼身小太監道:“在福來客棧住着。探子回報說,她準備混入皇宮。”
沐輕寒看向窗外,天色朦朧而灰暗,不知不覺已近黃昏。
“若她想方設法進宮,不要阻攔。”
“陛下?”
小太監很是詫異。
“照做就是,莫問。”
“是。”
小太監恭敬的應了聲。
沐輕寒頓了頓,又道:“秦雲舟現在如何?”
“在天牢裡關着,一切如常。”
“一切如常。”
沐輕寒咀嚼這這幾個字,嘴角勾起淺淺的笑,意味莫名。
“去天牢。”
小太監有些訝異,隨即斂了神色。
“是。”
……
天牢十分潮溼陰暗,只不過已經好久沒有人了。先帝晚年多病,朝政都在國師以及盧家人手中,不尊皇后者盡數被貶或殺,這天牢不過一個擺設罷了。如今唯一關在這裡裡面的人,卻是當初那個權傾朝野的國師。
沐輕寒換了輕便的長袍走進去,沒有帶一個人。
秦雲舟關在最裡面的一間牢房,還算是特殊待遇,除了四面都是冰冷的牆壁,甚至連鐵鏈都沒有給他套上,因爲他不會逃。
此刻他正安靜的坐着,閉着眼睛似乎在打坐,聽到聲音,緩緩睜開眼,眼裡沒有絲毫驚訝。
“你來了。”
沐輕寒單手負立,低頭看着他。當初就是他給自己下了那生死蠱,也是他聯合盧玉琴害死了母后和妹妹,他罪不容恕。可就因爲自己身上的蠱,父皇臨終前下了遺旨,不可殺。
“你在這裡好像住得挺習慣的。”
秦雲舟似乎笑了下,眼神有些蒼涼也有些自嘲。
“你來這裡,便是問我這個?”
沐輕寒輕笑一聲,一揮手鐵鎖斷裂,他走了進去。秦雲舟早就中了軟筋散,逃不掉。
“若我身上的神蠱也生死蠱不除,還能活多久?”
秦雲舟臉色一變,“你想做什麼?你瘋了?”他驚得聲音都變了,“不是已經找到陽月陽時出生的女子了嗎?爲何放棄?”
沐輕寒臉色如常,“你只需回答我即可。”
“不行。”秦雲舟沉着臉,堅決道:“我決不允許你自暴自棄。”
“自暴自棄?”沐輕寒又是一聲輕笑,“你以前不是巴不得我死麼?不然也不會費盡心機的給我種下這蠱了。”
秦雲舟呼吸一滯,眼神裡劃過沉痛之色。
“我對不起你娘…”他聲音微微顫抖,“當初是我未曾調查清楚真相,才害死了你娘和你妹妹,你要恨我殺我都是應該的。但在此之前,我只想盡可能的贖罪。即便你不爲你自己,也要想想你娘。當年她那般艱辛的保住你,你就這麼輕視自己的命?”他沉了沉聲,繼續道:“顏家的人,你犯不着同情。”
“自然。”沐輕寒面色淡漠,“在你眼裡,天下人的性命都不過螻蟻。”
秦雲舟又是呼吸一滯,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沐輕寒移開目光,良久才轉身離開。
秦雲舟在身後道:“蠱蟲移植到她身上她不會立即死,雲墨是神醫,至少可以保她多活幾年。但如果你要放棄,神蠱一除便是你身死之日。若不解,靠藥物緩解頂多只能活一年。”
沐輕寒已經走到了門口。
秦雲舟聲音忽然低了幾分,“想想你妹妹,如果你就這麼放棄了,她會又多傷心。”
沐輕寒腳步一頓。
秦雲舟嘴角揚起淡淡笑意,果然,只有那個女人是他的弱點。慶幸的同時又微微感嘆。只是可惜了,那個女人已經嫁人了。不然…
……
入夜,福來客棧內,燭光朦朧倒映着兩個影影綽綽的影子。
“宛容姐,表小姐真的在皇宮嗎?”
紫菱猶豫的看着崔宛容,“宮裡守衛重重,我們勢單力薄,怎麼進去?”
崔宛容沉聲道:“姐姐失憶了,武功也被廢了,不過可以確定,她現在就在皇宮,不會錯的。”
紫菱皺了皺眉,“失憶?”
“對。”崔宛容道:“七姑娘的人全都被沐輕寒拔出了,今晚我們一定要進宮去。”她看了眼紫菱,道:“如果你怕,我可以一個人去。”
紫菱瞪着一雙眼睛,嘟着脣,有些不高興道:“宛容姐,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我都陪你下山了,怎麼可能丟下你一個人?”
崔宛容也知道紫菱比較單純,自己剛纔的話有些傷她自尊,便笑道:“好了紫菱,別生氣了,是我不對,我口無遮攔好不好?”
紫菱也不是要跟她生氣,她也知道崔宛容是一個驕傲的女人,輕易不給人道歉,她懂得見好就收。
“那我們該怎麼辦?”
崔宛容想了想,道:“宮裡的侍衛每隔半個時辰會交接一次,那是防備最弱的時候,我們就趁這時候進宮。”
紫菱點點頭,又道:“見到了表小姐以後呢?我們要怎麼出來?你不是說表小姐沒了武功麼?我們兩個人恐怕無法帶着她離開。”
崔宛容眯了眯眼,“我下山的時候,老太爺給了我一支暗衛。”
“你要用這支暗衛帶表小姐出宮?”
紫菱有些驚訝,崔宛容和崔宛芳雖然是姐妹,但感情可沒那麼好。她竟然願意用自己的暗衛來救崔宛容,這實在讓她不得不震驚。
崔宛容一眼就看出她心中所想,也不解釋。她是和崔宛芳沒什麼感情,不過她也明白自己的身份。如今顏老爺子已經被抓了,依顏諾的性格,定然是容不下自己的,顏家是不能回了。那麼接下來她該去哪兒?這是個問題。
或許人都是這樣,在失去一切後纔會突然了悟。從前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不過都是自己自作多情的笑話罷了,何必執着不放?
崔宛芳是她姐姐,也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憑良心說,其實崔宛芳以前對她還不錯。至少,在她失意的時候崔宛芳還勸過她,是她自己執迷不悟罷了。
她不相信姐姐已經失憶,她必須想辦法讓姐姐恢復記憶。
……
兩人換了裝,悄悄來到皇宮,站在房頂上,看着禁衛軍一排排的走過,到處都有暗哨。
紫菱壓低聲音道:“宛容姐,如果那個叫素顏的女子真的是表小姐,那麼她應該在鳳鑾宮。”
“嗯。”崔宛容道:“馬上就是侍衛交接的時間,我們要快些行動。”她說着就將黑布拉上來蒙上口鼻,等着侍衛換班,然後對紫菱點了點頭,兩人立即飛身而起,朝着鳳鑾宮而去。
顏家人對於隱匿氣息十分擅長,因此想要躲過暗衛的眼線其實不那麼難。何況她們只有兩個人,目標不大,很快便來到鳳鑾宮屋頂。
而在她們進宮的時候,沐輕寒便已經得到了消息。
“陛下,現在她們已經去了皇后的寢宮。”
沐輕寒在自己的寢宮中,屋內點着燈,紫色宮紗垂下來,在他的臉上打下一片陰影,看不清他在想什麼。
“嗯,知道了,你們繼續盯着,別讓她們發現。”
“是。”
暗衛領命而去。
沐輕寒依舊站在陰影裡,看着書案上靜靜燃放的燭火,眼神寂靜如夜。
……
鳳鑾宮。
楚詩韻喝了藥很快就睡下了,素顏爲了方便照顧她,便住在偏殿,此時也已經睡下。門外站着兩個守夜的宮女,宮門外還有侍衛在巡邏,腳步聲踏踏而過。
崔宛容一身黑衣蒙面裝束,站在茂密的樹幹上,看着侍衛慢慢走過,目光似有穿透力般盯着高高的宮牆。
身邊紫菱道:“宛容姐,你先進去,我在這裡給你放哨。一旦有人來,我就通知你。”
“好。”
崔宛容點頭,等着巡邏的侍衛走向別的地方,才飛身落地。守夜的宮女被風聲驚動,剛擡頭就被崔宛容點住了穴道暈了過去。崔宛容身影一閃接住兩人的身體,避免她們倒地的時候發出聲音驚動其他人,然後將他們小心翼翼的靠在旁邊的硃紅柱子旁,這才輕手輕腳的閃了進去。她本就武功高強,身影輕如飄雲,如鬼魅般閃過,又刻意隱藏了氣息,所以直到進了內寢,也沒有驚動任何人。
她並沒有第一時間去找崔宛芳,而是來到楚詩韻的寢殿,風聲一閃,方纔還在門口的身影已經來到牀邊。重重宮幔垂下,隱約可以看見裡面躺着安睡的女子。她一把拉開宮幔,眼前銀光一閃。她下意識向後一躲,與此同時楚詩韻已經翻身下地,還未出聲崔宛容腳下一頓立即向前一撲,掌風如電直直劈向她面門。
楚詩韻來不及呼救只能側身躲過,卻聽得身邊風聲剎那閃過,回頭一看剛纔那黑衣女子正在對她笑,她一驚向後退,身後有人在她肩膀上一點,她立即動不了了。只聽得黑暗中女子低低的輕笑聲響起,“久聞皇后娘娘出身將門武功高強,我又怎能沒有絲毫準備就擅闖宮闈呢?”她走出來,面上黑布依舊沒有摘下,眼神裡卻有笑意閃過。
“崔家的獨門功法分身幻影,想必皇后娘娘應該聽過。”
楚詩韻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然而此刻她被點了穴道什麼都不能做,只能冷冷的看着她。
“皇后娘娘不用擔心,我姐妹二人還得靠你走出這皇宮,自然不會傷你分毫的,只不過要委屈娘娘一會兒了。”她傳音給守在外面的紫菱,“紫菱,快進來。”
紫菱看了看周圍,確定沒有危險,便縱身落地,閃身走了進去。一看到楚詩韻,先是怔了怔,隨即走到崔宛容身邊。
“宛容姐,這是怎麼回事?她是…”
“她是皇后。”崔宛容低低道:“你先看着她,我去找姐姐。”
“好,你去吧,這裡交給我。”她看了看楚詩韻,保證道:“不會出問題的。”
崔宛容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鳳鑾宮很大,偏殿也多,她不能解開楚詩韻的穴道逼她說出素顏,因爲怕楚詩韻會呼救驚動侍衛,所以她只能慢慢尋找,索性她輕功了得,再說素顏好歹是半個主子,看到西偏殿有宮女,她立即閃身過去,放倒了宮女,她便踏進了寢殿。掀開紗幔,直接點住素顏的穴道。她可不想再出現剛纔的情況。
以她的功力,黑暗中視物雖然不是特別清楚,但大致能看清楚素顏的輪廓,依稀還如從前,只是五官有些朦朧。
她將素顏扛起來,迅速走了出去。紫菱連忙迎上來,“宛容姐,怎麼樣?”
崔宛容看了眼楚詩韻,“我覺得不對,這麼長時間了,沐輕寒不可能一點察覺都沒有。你趕緊帶着她,我們現在就走。”
“好。”
紫菱雖然單純,但不笨。她也覺得今晚的行動有些太過順利了,不過好在有楚詩韻這個人質在,只要沐輕寒還在意這個皇后,她們就能走得出去。
兩人剛走出去,便看見地上躺着幾個黑衣人的屍體,空氣中散發着血腥味兒。
紫菱面色變了,“宛容姐,這是…”
這是崔宛容的暗衛。
果然她猜得沒錯,她們中計了。
“走。”
走出大門以後,便聽到踏踏的腳步聲遠遠而來,不過須臾,就將她們給重重包圍。
火把猝然點亮,人羣主動分開兩排,從最末端走出來一個人。錦衣華服,面如冠玉,火把照在他臉上,容顏美如璞玉。
被挾制住的楚詩韻眼神一亮,想開口呼喚,卻說不出話來。
崔宛容隱在面巾下的容顏早已陰沉如水,死死的盯着走出來的沐輕寒。
沐輕寒腳步很輕緩,卻眨眼間已經來到近前,可見輕功高絕世上鮮少有人能敵。他一慣的面色溫和,笑容如沐春風。身邊小太監走出來,尖着嗓子道:“大膽刺客,快放了皇后娘娘。”
崔宛容冷笑,“久聞天下五君子之名,尤以貴國陛下最爲溫和謙讓,禮賢下士,謙謙君子當仁不讓,不成想,也是如此陰鄙小人。”
小太監立即怒喝,“放肆。”
沐輕寒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平靜的看着崔宛容和紫菱。
“放下皇后,朕讓你們安全出宮。”
崔宛容有些訝異,其實她今天隱隱約約有些感覺,沐輕寒似乎故意放她們進宮。可爲何不在她們踏入鳳鑾宮之前就包圍她們,反倒是縱容她們挾持楚詩韻呢?
爲什麼?
她想不明白,楚詩韻卻已經明白。
他是故意讓崔宛容救走素顏的,也同時藉此機會掃除顏家在西秦的所有探子,他根本就沒打算藉助素顏來解除自己身上的蠱。
她看着沐輕寒,眼眶裡已經含了淚水。
沐輕寒卻沒有看她,表情依舊平靜。
“朕一言九鼎,既然說了會放你們走便絕不會阻攔,但你們得保證不能傷皇后分毫,否則朕會讓你們葬身於此。”
他性子本就溫和,便是說着威脅血腥的話表情也依舊沒有任何冷酷或者陰婺之色,然而沒人懷疑他語氣裡的決然和壓迫。
崔宛容眯了眯眼,對沐輕寒這個人她自然多少也是有幾分瞭解的。天下無君子,雲墨雍容華貴而心機深沉,向來喜歡玩轉權謀人心,永遠高高在上從容姿態。玉無垠只有兩個字,神秘。明月殤是掛着溫和的臉皮,實則手段狠辣心機不下於雲墨。還有個雲裔,看似風流實則狡詐如狐,全都是不好招惹的。
唯有這個沐輕寒,才真正當得起這‘君子’之稱。永遠處變不驚,永遠溫和有禮,言出必行絕不玩小人手段。
“讓我放了她也可以,你得讓他們退後。等我們出了皇宮,我自會歸還你的皇后。”
沐輕寒又輕輕笑了笑,“朕本來以爲崔姑娘是個聰明人,沒想到也這般糊塗。”
崔宛容眼神一變,只聽得沐輕寒又道:“這裡是皇宮,不是玉佛山顏家。”
他語氣淡淡如風如雲,面色依舊溫文爾雅眼神柔光滿溢,任誰一眼看去便是一副翩翩謫仙的模樣,可說出的話卻包含威脅的意味。
“崔姑娘若想活命,便放下皇后,否則你們走不出去。”
崔宛容咬了咬牙,心裡在天人交戰。這時候,素顏卻幽幽轉醒。她一眼看見無數火把,下意識眯了眯眼,而後就察覺自己被人挾持着。她一驚,立即擡頭,看見對面的沐輕寒,十分驚訝的喊了聲。
“陛下?”
沐輕寒眸光一閃,沒看她。
素顏又注意到挾持自己身邊的這個黑衣人,倒是沒有驚惶。
“你是誰?你們想做什麼?快放開我…”她努力掙扎,然後又看到了同樣被挾持的楚詩韻,驚道:“姐姐,你怎麼了?”
“你沒有姐姐。”
崔宛容看着她,目光復雜。
“她不是你的姐姐,她騙了你。”
“住口。”
素顏聽不得她如此污衊自己的救命恩人,“你們是誰?挾持皇后娘娘做什麼?快放開她,皇上不會放過你們的。”她似想到什麼,衝沐輕寒大喊。
“皇上,你快救姐姐,快救她…”
楚詩韻看着她到此刻還在爲自己着想,想起自己的私心,不免又是一陣愧疚。
崔宛容又冷笑一聲,眼神似嘆似諷又似怒。
“她不是你的救命恩人,你騙了,你根本就不叫什麼素顏。你有名有姓不是什麼孤兒,你姓崔,你叫崔宛芳。”
仿如一個驚天炸彈,將素顏炸得外焦裡嫩,她一時之間沒有回過神來,怔怔而蒼白的看着崔宛容。
“你…你說什麼?”
見她沒有排斥,崔宛容趁勝追擊。
“姐姐,你是我的姐姐,你叫崔宛芳,我是你的妹妹,叫崔宛容。”她一把摘下面巾,露出絕色容顏來。“姐姐,你好好看看我,我們是親姐妹。你不叫什麼素顏,是他們把你打傷,是他們廢了你的武功還讓你失憶。他們不安好心,你不要被他們騙了。”
“不…”
素顏完全接受不了她這一套說辭,蒼白着臉往後退,崔宛容卻抓着她的肩不放手,眼神冷厲而悲絕。
“姐姐,你醒醒,他們不是什麼好人,他們救你只是想要利用你。這個女人…”她指着被紫菱挾持的楚詩韻,眼裡爆發出深深的憤怒。“她爲了一己私慾才救你,你不要相信她。我現在就帶你離開…”
“不,不可能。”素顏臉色慘白的搖着頭,“你說謊,你說謊。”她淒厲的大喊,猝然擡頭看向沐輕寒,眼神裡充滿了無助。
“陛下…”
沐輕寒抿了抿脣,嘆息一聲。
“她說得對,你不叫素顏,你叫崔宛芳,她是你的親妹妹。”
“陛下…”
楚詩韻震驚的看着他,甚至還未來得及驚訝自己的啞穴不知何時已經被解開。
沐輕寒沒看她,只是看向素顏,眼神裡露出深深歉疚和無奈。
“素顏,不,崔姑娘,很抱歉,朕和皇后都欺騙了你。現在你的妹妹來找你了,你跟她回去吧。至於你的記憶,朕也無可奈何。或許跟你的親人在一起,可以刺激你恢復失去的記憶。”
素顏臉色又白了一分,踉蹌的後退。
“陛下?”
崔宛容顯然也沒料到沐輕寒會親口告訴崔宛芳真相,怔了怔,抓着素顏肩膀的手也鬆了幾分。等意識到她脫離了自己的掌控,連忙又要去拉她,卻見她臉色慘白得毫無血色,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裡寫滿了痛楚和脆弱,看起來楚楚可憐,不由得心中也有些感傷。
“姐姐…”
素顏完全不能接受這個打擊,她看着沐輕寒,眼底深處有遭受欺騙的憤怒和複雜交織的愛恨之情。
“爲什麼?”
低若蚊蚋的輕問。
“爲什麼?”
咆哮撕裂的質問,劃破整個夜空,似靈魂的哀嚎,控訴着這人心的醜陋和自私,以及無奈算計。
……
玉佛山腳,鳳君華蹙了蹙眉,心中莫名的有些不安。
“怎麼了?”
雲墨發現了她的異常,輕聲詢問。
“不知道,就是…”
話還沒說完,忽然一個黑影落下,對雲墨輕聲稟報着方纔西秦皇宮發生的事兒。
鳳君華臉色大驚,“什麼?”
雲墨揮了揮手,示意暗衛退下去,無奈的嘆息一聲。
“怎麼會這樣?”鳳君華臉色微白,喃喃自語。“大哥,他…”她咬了咬脣,“不行,我要去一趟西秦。”
“青鸞。”雲墨拉住她的手,道:“現在不能去。”
“爲什麼?”鳳君華心很亂,“放走了崔宛芳,再找一個陽月陽日陽時的女子可就難了,那大哥身上的蠱…”
“放心。”雲墨聲音很輕,卻包含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將她心裡的慌亂慢慢壓了下去。“她們出不了西秦的,相信我。”
鳳君華擡頭看着他,目光裡光澤不斷變換。
“你早就知道大哥會對崔宛芳坦白一切而放了她們?”
雲墨笑了笑,“我不確定,只是以防萬一而已。”
鳳君華睨了他一眼,提着的心慢慢落了下去。她深吸一口氣,“走吧,上山。”
雲墨點點頭,擡頭看了看高聳入雲的山峰,嘴角勾起一縷不知名的笑意。然後攬過她的腰肢,身影一躍,便如風般掠上了山頂。
已經丑時,天色黑得如同化不開的墨,伸手不見五指。而對於他們兩人來說,黑夜裡視物輕而易舉,輕易的便看見兩座山峰相隔深淵之處冒起的騰騰白煙,那是毒煙。鳳君華本身有三魂珠護體,不懼百毒。雲墨貼身帶着當日從她身上得到的血玉,也可御百毒。兩座山峰之間隔着的距離比較長,且中間沒有任何相接的橋樑,常人要過去實屬不易。然對於兩個高手而言,實在不算什麼。
雲墨低聲對鳳君華說道:“山門有機關,待會兒過去後要小心。”
“嗯,我知道。”
千里渡加上舉世無雙的輕功,輕而易舉踏空越過兩座山峰,無聲無息飄過,卻並沒有立刻落地。因爲這裡設有陣法,隨便踏錯一步都會誤入陷阱。半空中雲墨攬着鳳君華的腰,眼神一瞥,嘴角便勾起淡淡笑意,帶着她繞着四周飛了個圈,耳邊風聲赫赫,有咔咔聲響起,隨即兩人穩穩落地。
……
顏如玉今日練功有些心神不寧,總覺得有重要的事情發生。她想了想,從密室裡走了出去,招來暗衛。
“去山門口盯着。”
玉佛山到處都是機關暗道,若有人大膽闖入,第一關的時候就會經驚動暗衛。且入門的機關都是通向老爺子,顏諾,以及她的房間。也就是說,若真的有人上山,必定觸動機關,她也早就發現。雖然她沒有發現任何異樣,但心底總覺得不安。
“少爺有沒有出去?”
顏諾做事向來坦蕩,也不怕被人盯着,所以她很容易打聽到顏諾的去向。
“沒有。”暗衛道:“山下的暗線每隔一刻鐘就會傳來消息,入山的機關並沒有開啓過。”
暗衛也是要睡覺的,所以每隔一刻鐘也會換防,不過就是剎那的功夫。而在那個時候,入山的機關會暫時關閉,守山的暗衛便會上山休息。換做常人,自然不可能在眨眼間的功夫趁着交接換防的時間上山,而且還得避過重重暗衛的眼線。但對於兩個會隱身術且不怕百毒又精通所有機關陣法的絕世高手來說,常人覺得不可思議的事在他們身上便不算什麼了。
顏如玉點點頭,心中總歸是有些不放心。
“加倍人手去守着,這個當口,不能出任何差錯。”
“是。”
暗衛應聲而去。
顏如玉想了想,轉身進了屋,卻無論如何也睡不着。
而此刻,鳳君華和雲墨已經站在大門口。一路上解決了守護各個關卡的暗衛,那些機關暗道便自動被人關閉。兩人都知道,這是顏諾有意放他們上山。玉佛山本就不好闖,顏家百年來便是專門擔任爲南陵皇室培養暗衛的重任,顏家暗衛比起四國皇族還要多,更莫說那些三步一道的機關,更是一重比一重厲害,一重比一重陰狠。
大門被開啓也會驚動暗衛以及顏如玉等人,鳳君華看着雲墨,傳音道:“找出開啓石門的機關不難,但一旦石門開啓就會發出聲音,便會驚動所有暗衛,到時候我們插翅難飛。若想無聲無息進去,就得將這石門融化。可這石門重有千金,且是海底岩石打造,沒有一甲子功力根本無法消融。雖然你我都已達到這個境界,但必定元氣大傷,到時遇見高手,就麻煩了。”
“誰說不能驚動其他人?”雲墨單手負立,黑暗中眼神如海底礁石,深不見底。“顏家先祖有三子一女,每個兒子所出子息不下十個,而顏家的女兒向來招婿不出嫁,所出子女也都冠以顏姓。這麼多年一代一代的傳下來,顏家的子孫足有數百人。遠的不說,你外祖父那一代便有兄弟五人,姐妹九人,其中嫡出子女三人,其餘全是庶出,每人在玉佛山各站一隅。顏真義當初殺死了所有兄弟姐妹,旁支族親卻一個都沒有死。顏家祖訓十分嚴苛,除了繼承家主之人,無論嫡庶,其他均爲旁系,世代不可承襲競爭家主之位,且必須對着祖先牌位命理輪盤發下血誓,若有違背,必受天譴。所以即便顏家家主一脈子息稀少,旁系枝繁葉茂,歷代家主卻從不擔心旁系做大威脅家主傳襲。”
“你可知道顏家內部如何分佈?”
“知道。”
“好。”
鳳君華眯了眯眼,“一會兒咱們進去後必定驚動暗衛,屆時咱們趁亂離開,分頭走。”
她明白雲墨的意思了,今天他們上山原本就是來搗亂的,何必怕驚動他人?最好讓他們人心惶惶自亂陣腳,他們纔會趁機作亂。
雲墨回頭看着她,“你想去找顏諾?”
鳳君華也不隱瞞他,“玩人心權謀我不及你,況且對顏家勢力分佈你比我熟悉,挑撥離間從中取利這種事自然是交給你做。我嘛,就撿簡單輕鬆的活兒做。”她頓了頓,眼神微深。“我想找出我外祖母的靈位。”
雲墨看她一眼,“好。”
他走過去,對着旁邊山石,手心光芒流轉如星,剎那將黑夜照亮。隱約聽得見有人影攢動,下一刻,山石凸起一塊光滑如玉的按鈕。鳳君華指尖一點,轟隆一聲,石門開啓。與此同時,暗衛接連而來。
兩道光影一閃,轉瞬沒入蹤跡。周圍吹起一陣怪風,黑暗中似乎有影子剎那劃過。暗衛們不敢大意,早就有人去稟報了顏諾以及顏如玉。
顏如玉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到得現在,她反倒是靜下心來,調動了顏家頂級護衛,將整個院子圍得水泄不通。
鳳君華隱身躲過大批暗衛,時不時的偷襲,將他們的視線引開,又閃身去了另一個隱蔽的角落。隱身術不能使用太久,否則對自身體力消耗過重。她只能在應付不了追殺的時候隱匿身形,休息一會兒再進入下一場戰鬥。
顏家太大,她又不太熟悉環境,現在只能製造出動靜,等着顏諾出來。
她輕功高絕,然而那些暗衛的輕功也不低,關鍵是,他們對於隱匿氣息很是擅長。她便是隱身,氣息也不能完全隱藏,只要靠得近了,還是會被發現。所以她身影明明滅滅,出手毫不留情。鳳凰訣一出,無人可敵。紅蓮業火什麼都能焚燒,凡是靠近的人,一個也躲不過。
燈光大亮,越來越多的暗衛層出不窮的出現。鳳君華一身紅衣如火,在一羣黑衣人之中游刃有餘,掌風過出便有火花四起,漸漸的便無人敢靠得她太近,乾脆擺起了陣法,堵住她所有去路。
鳳君華冷哼一聲,離恨宮的藏書閣裡有天下無數奇門陣法,她手中還握有上古奇陣,何須俱這人間小小陣法?她也不着急,很有耐心的和這幫人周旋。被困在光圈內,隔一段時間就有人不知從哪個角落裡冒出來偷襲。她身輕如雲,動作矯健如獵豹,輕飄飄的躲過,待出殺機之時暗衛又無聲消失。
她看了看四周,想起自己練的九天訣,其實需要在這玉佛山上吸收天地靈氣才能大成。而且必須在一個封閉的地方,躲過外界有可能的所有危險,靜心寧神,真氣在丹田運行七七四十九周天。等入明堂,破明關,便能大成。
想通了這一切,她便盤膝而坐,周圍升起結界,一旦有暗衛潛進殺她,就會被她身上自動結成的結界阻擋。
或許顏諾便是給她這個機會,等她九天訣大成。
殺不了她,暗衛便會越聚越多。
那麼雲墨那邊就會越安全。
顏諾早就得到了消息,也知道是鳳君華和雲墨上了山。他一出門,就看見顏如玉帶着人走來,沉着臉道:“他們上山了。”
“我知道。”
顏諾面色不變,他們所居住的院子處南方,而鳳君華他們上山的時候乃是北方,所以便是前方鬧出那麼大動靜,後院也依舊沒受到影響。
顏如玉臉色很難看,“是你關閉了入山的機關。”
肯定句,而非疑問句。
顏諾嘴角微勾,“小姑姑有心情來秋後算賬,不如去看看西苑那些旁系族親吧。若我猜得沒錯,大抵今晚上他們要不平靜了。”
顏如玉咬牙,手指緊握成拳。
“顏諾,你到底要做什麼?”
“我什麼也不想做。”
顏諾負手而立,淡淡道:“你不是要救祖父麼?如果不將他們引上山,你覺得在雲墨眼皮子底下,誰能闖入他的地盤救人?”
顏如玉皺眉,懷疑的看着他。
“你會有那麼好心?”
顏諾輕笑了聲,“小姑姑,我記得前幾天你還對我說過,讓我不要忘記自己的姓氏和血液,怎麼這麼快就忘記了?你是失去武功,不會連記憶也失去了吧?”
顏如玉怒火中燒,“你…”
“好了,我不跟你爭。”顏諾淡淡道:“他們上山的時候我就已經安排人在那個時候下山去東越了。雲墨的別院守護很是嚴謹,即便他不在,也沒幾個人能闖進去。原本我是想親自下山,不過我怕小姑姑你一個女流之輩無法守住玉佛山,所以只能派我貼身隱衛前去了。”他看了看天色,道:“我收到消息,離恨宮九九八十一鐵衛已經出動,雲墨早年訓練的四十九流影也分別駐守東越皇宮和他的別院。此次行動呢能否救得出祖父,我也沒把握。”
他看向顏如玉,“小姑姑,別怪我沒提醒你,雲墨此人心機深沉,最是出其不意,你還是帶着你的人去西苑看看吧,省得他又鬧出那許多風波,到時你我都不好收拾殘局。”
他看了眼顏如玉身後的暗衛,顏家剩下的一批最高頂級暗衛。
這些人,算是他送給雲墨一個大禮吧,相信他能解決。
黑暗中他眼神幽幽如燭火,閃動着詭譎莫測的光。
玉佛山,該塌陷了。
天下的平靜,也該打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