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蘇舒和方少輕在月下聊天,蘇舒把放蟋蟀的木盒子也擺在外面,笑言說讓戰神也感受下月光。
“比賽要是贏得第一,我一定把你放了,讓你迴歸大自然,所以再忍耐幾天吧。”她拍拍盒蓋,對着方少輕眨眨眼睛,“它聽到了一定會士氣大振的。”
方少輕大笑,“你真是時刻不忘比賽啊,不過身邊不是有幾千兩銀子麼?還這麼在乎區區三百兩?”他也眨眨眼,“當初我說的天打雷劈也不算數,銀子在你手裡,你愛怎麼用都可以。”
“那怎麼行?”蘇舒板起臉來,“我纔不是那種人呢!雖然我很愛銀子,可是那須得是我努力掙來的才行。”她說着想起一件事,“說起那筆銀子,真是個燙手山芋,被騙的人根本不好找,放在我手裡也不是個辦法。我倒是有個想法,不如把這銀子拿去幫助人,搞個什麼慈善機構之類的,你說好不好?”
“慈善機構?”
“就是幫助老弱病殘的某個……團體拉。”蘇舒想了想,解釋道,“慶州不是有個養濟院麼?就是類似的那種。”
“養濟院我倒是聽說過,是收養鰥寡孤獨貧困不能自存的人。”他微微搖了搖頭,“你想辦就辦吧,不用問我的意見。”
蘇舒本想和他商量一下具體事宜,卻見他毫無興致,而且明顯冷淡下來,反而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又想到他幫楊二嫂幾個取回錢,卻又扣除六分之一爲酬勞,顯然不符合她心目中的俠義之舉。
他不是一個容易看得清的人。
蘇舒收起慈善機構的話題,繼續轉移到了幾天後的蟋蟀大賽上。
…………
萬餘鎮的蟋蟀大賽終於開始了,時間爲一天,把參加比賽的人分成兩組,先在兩個地方分開比賽,然後兩邊的第一名再進行最後的抗爭,勝出者得三百兩。裁判有三人,萬餘鎮蟋蟀行家劉興,首富姚清新,這三百兩銀子就是她出資的,還有一位便是萬餘鎮縣令錢爲嘉。
蘇舒被分在集市那邊比賽,她在比賽前已經給戰神特意“洗了澡”,還給它餵食了蟹腿肉當作激勵,本來還想在它身上系根幸運的紅絲帶的,結果蘇韓清擔心她比賽慘敗,所以一再阻止,她才作罷。
方少輕也來觀看,並告知了她一些技巧,這隻戰神雖然經歷了地獄式的訓練,可看它現在的狀態,似乎確實比當初抓來的時候要強。方少輕方覺有意思,反而有所期待起來。
那隻蟋蟀到底也沒有辜負蘇舒的苦心,一路上破關斬將,鬥志昂揚,連勝五場,並且在最後關頭又打敗了另一隻連勝四場的蟋蟀,成爲集市這邊的第一名。
蘇舒高興的手舞足蹈,連聲誇讚戰神,並許諾回家再給它吃一頓奢侈的晚餐。而方少輕也沒有想到這隻蟋蟀竟然能到這個程度,現在就算敗給另外一隻,也是第二名了,他也不由衷心稱讚了蘇舒幾句。
“我看另外一邊那隻蟋蟀更加厲害點,是‘鐵青’品種,可遇不可求啊。”說話的人是從另半邊過來的,與這裡某個人竊竊私語。
蘇舒耳尖,聽了忍不住問方少輕,“鐵青是什麼品種的蟋蟀?”
“鐵青蟋蟀出生時肉都是白色的,六足正青,不過到白露時分,全身便成銀光照體,驍勇善戰,叫聲宏亮,是蟲中佳品。”方少輕皺了皺眉,“如果另一隻是‘鐵青’的話,這次恐怕……”他有些擔憂的搖了搖頭。
“怕什麼,我的戰神所向披靡,它一定會贏的!”蘇舒此刻的心和戰神一樣,正處於自信的巔峰,豈會因爲一個她不瞭解的蟋蟀品種而憂心忡忡。
方少輕見她自信滿滿,自然也不便再說什麼,只是一笑鼓勵道,“那我就等着拿那一半的銀子了。”
兩人正說着,已經有一羣人往市集走過來,這裡是進行最終決賽的場地。姚清新見到蘇舒是這邊的第一名,親暱的拍拍她肩膀,小聲說道,“怎麼樣?要不要我做些什麼,讓你得個第一名啊?”
作弊?蘇舒忙擺手,“不用,我相信我的蟋蟀,不必勞煩你了。”自從上次被姚清新用賄賂的方法弄出牢房後,她的心裡就一直就憋着屈。牢房是白坐了,被捕快也是白抓了,她蘇舒是個什麼?又能真正的做些什麼?她並不知道。
姚清新格格一笑,“也是,誰是第一名還不是一樣。”她一扭頭,身姿妖嬈的往前行去。
這句話說得蘇舒莫名其妙,什麼誰是第一名還不是一樣?完全聽不懂。正疑惑着,肩膀又被某個人拍了一下,這次卻是花花姑娘,看她的表情實在不算高興,蘇舒便知道她的蟋蟀一定是敗下陣來了。而她現在是站在勝利者的位置,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花花不等她說話,臉上浮起笑容,“蘇小妹真厲害啊,一會還要加油哦。你的對手可不簡單呢!”
蘇舒聽她如此說,馬上挺起胸膛,“當然,我一定會加油的,我的戰神一定會勝利的!”
人羣很快就匯聚到一處,蘇舒與另外那個第一名被分別請上了臺,主持那場比賽的是蟋蟀行家劉興,他說了一小段蟋蟀經之後,便說道,“這次比賽最後對決的兩隻蟋蟀分別爲‘戰神’,是隻罕見的紅頭金翅。還有一隻,嗯,沒有名字,不過是傳說中的鐵青品種。現在有請兩位持有人上臺來。”
蘇舒忙帶着戰神往前走去,而另外一人正好也走過來。他白衣烏髮,面容俊美,神情冷淡,不是宣瀟又會是誰?
蘇舒看了一呆,以爲自己眼花,忙揉了揉眼睛,可是再看時,依舊是宣瀟,如此清晰,又如此傲然的立在她面前。
不會吧?騙人的吧?怎麼會是他呢?蘇舒木然的站着,竭力回想前段日子宣瀟的一舉一動,可怎麼想都是她在地獄式訓練戰神的片段。宣瀟是什麼時候抓到這隻蟋蟀的,又是怎麼訓練的,她一點也想不起來。
原來姚清新剛纔那句話是這個意思啊,蘇舒忽然想到,她哼了一聲,怎麼會是一樣呢?她是一定要贏宣瀟的!那個懶人的蟋蟀估計是買來的吧?怎會比得上她和戰神之間的默契!
“你怎麼會來參加比賽?”她還是問了一句。
“怎麼,怕輸給我麼?”宣瀟微微挑了挑眉,心裡卻在想,這個怪丫頭還真不能小看呢,這樣的訓練手段居然還能進入決賽!
還是那樣囂張啊!蘇舒瞪着他,仰起下巴,“我不會輸給你的!”絕對不能輸給他,唯獨不能輸給他!蘇舒心裡的戰火越燒越旺。
“那就等着看吧。”
宣瀟把手裡的鐵青率先放進了鬥蟋蟀的盆子裡,蘇舒也不甘示弱。兩人各自用蟋蟀草觸拔蟋蟀的觸鬚,鼓舞它們的鬥志。兩隻蟋蟀經過撩撥之後,就像受到敵人挑釁似的興奮起來,立即豎起前翅,大聲鳴叫。
盆子中間的閘一開,兩隻蟋蟀相遇,立刻撕殺起來。它們齜開大牙,抖動翅膀,前爪抱在一起,四隻牙齒緊緊交錯。僵持了幾秒種後,鐵青忽然梗着脖子一甩,幾乎把戰神甩出盤子。蘇舒大急,在一旁叫道,“戰神,別怕它,再上!”
戰神像是聽到了蘇舒的召喚,躊躇了片刻,馬上又回過身子,與鐵青咬在一起。這次戰神把鐵青逼到了盆子的邊緣,它後腿伸直,而鐵青也把後腿撐在了盆壁。觀戰者都爲這場搏鬥屏住了呼吸,蘇舒更是兩隻手心都出了汗。
可惜這場僵持的戰局又被鐵青扭轉,它猛一發力,把戰神掀了個底朝天。
三個回合之後,戰神輸了,垂頭喪氣逃竄到角落裡,而鐵青則挺直了腰桿兒,張開雙翅發出了勝利的鳴叫。
周圍的喝彩聲連綿不斷,全是獻給鐵青,獻給宣瀟的。蘇舒什麼都聽不到,只是把戰神放在掌心裡,看着它頹廢的樣子,忍不住悲從心來。
聽說蟋蟀一生只能勝不能敗,只要敗過一次,就會失去鬥志。戰神,你是不是也是這樣呢?蘇舒在心裡默默的問它。此刻她沒有在想那三百兩銀子,與戰神短短十天的相處,那些地獄式的訓練,已經讓她喜愛上這種小蟲。眼見它這次落敗,失去一身驕傲,她感同身受,悲傷不已。
宣瀟本來是想借此羞辱她,想好好回擊上次她無禮的話語,但此刻見她神情無比難過,對着蟋蟀泫然若泣,反而呆了一呆,竟然有些後悔自己不該一時衝動。
“這銀子……”他把銀子遞到蘇舒面前,本想說給你吧。
可蘇舒素來與他不合,見到他把銀子拿過來,以爲是向她誇耀,不由怒極,揮手把它推開。心裡的悲傷,憤怒,失意,與半年來對宣瀟的不滿全數發泄了出來。
她揚聲道,“你的目的現在達到了,你高興了吧?還帶着銀子來炫耀什麼!我知道你參加比賽無非是想打敗我羞辱我罷了,但是我告訴你,休想!這隻蟋蟀大概是你花大價錢從別人那裡買來的吧?你懂什麼?你只會白吃白住!你這種懶人是不會去養蟋蟀去抓蟋蟀的,雖然我輸了,但是我認真養過它,努力訓練過它!不像你,只會用錢砸人!充其量,你也只是個敗家子罷了!”
一連串的話從她嘴裡飛出來,像尖利的刀,也像挑撥蟋蟀的絲草,在挑撥着宣瀟不羈的神經,燃燒的怒氣。他衣袖一揚,如展飛的白色蝴蝶,遮擋住一羣看客的眼睛。
“蘇舒藍,我要你後悔說這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