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奶奶給長安的信箋裡只有很簡單的七個字:令姐已至岷玉關。舒榒駑襻
能稱得上是長安姐姐的人也不過就是沈明珠與沈玉環倆人,沈明珠子女雙全,在婆家也算是有地位的,相夫教子都忙不過來,她犯得着大老遠地跑到西北苦寒之地嗎?
而長安的二姐沈玉環就不同了,和離在家,閒着也是閒着,莫不是她從哪裡聽到什麼動靜,這才巴巴地趕往岷玉關?會不會與那一次秦二夫人的秘密到訪有關係?
長安想了很多,至少可以肯定一點,沈玉環到岷玉關絕對不會是爲了散心賞景的,而這消息卻是從秦家二奶奶口中傳出,那其中包含着什麼樣的暗示,若是細細想想,便有些意味深長了。
“從前也未聽說過二小姐有什麼閨中蜜友是在岷玉關的,怎的如今她巴巴地跑了過去?”
紫雨也是沉着一張臉,誰知道這個消息怕是都開心不起來,即使她家小姐與秦暮離成不了事了,但也輪不到沈玉環去插上一腳,難不成有些女人就是專門喜歡破壞別人的姻緣,一樁不夠,還要再起?
“岷玉關的總督柳大人,與大伯父曾是同窗。”
長安淡淡地說着,目光卻微微垂下,讓人看不清神色。
當秦暮離調任岷玉關時,倒不知是有意無意她便對那個地方做了些小小的瞭解,自然便知道了岷玉關的總督柳大人,而這柳大人與她的大伯父沈凡也算是有幾分交情,沈玉環雖然去得有些貿然,但若是懷有別樣的目的,也就不令人奇怪了。
“但是二小姐這般做爲也太……”
紫雨癟了癟嘴,倒是沒說出那難聽的字眼。
若是不瞭解其中內幕原由的,怕是對沈玉環的舉動不會有過多的猜測,但紫雨就陪在長安身邊,也是知道沈玉環從前是怎麼與陳玉濤糾纏在一起的,如今見着自己妹妹又有了登對的,保不準那不平衡心態作祟,又要來插一腳了。
“罷了,我也沒這心思去管她。”
長安搖了搖頭,將那張信箋捏在手中,她去北川還有重要的事呢,眼下實在沒有閒情分心他顧。
這次去北川,她起初並沒有讓人知會那邊,就是想來個出奇不意,或許從側面先打探一下兩座莊子的情況,以免那些人真見着她這個東家來了只做做面子,等到她一走又全變了樣,她要的可不是這種結果。
“秦大人不會喜歡這種女人的!”
紫雨握了握拳頭,像是在自我肯定,又像是在對長安保證什麼。
沈玉環的確很美豔,但秦暮離卻也不是那種見了美女就暈頭轉向的人,不然她家小姐當前,秦大人爲何還能謹守禮儀風度,明明心裡喜歡得不得了,卻還能發乎情止乎禮,足以證明他是個坐懷不亂的真君子,絕對不會是見色起意的僞小人。
“好了,別再說起他了。”
長安淡淡地搖了搖頭,將目光轉向窗外,顯然是不想再談起這個話題。
這個即使壓抑在心底,卻始終讓她心煩意亂的影子,到底什麼時候她才能真正擺脫呢?
看着靜靜倚在車角的那方九霄環佩,也不知道她爲什麼走到哪裡都帶着它,難道當真是想睹物思人嗎?
若是這方古琴不名貴,怕她都想親手毀了它,不見則不煩!
紫雨應了一聲,卻是在心底輕輕一嘆,怎麼明明看着秦大人與自家小姐之間有了轉機,但僅僅是來汴陽走了一遭,竟然就生出這樣的波瀾。
這該怪誰呢?是命運,還是那半路出現的女人,或是如今已經被小姐養在名下的小少爺沈墨呢?
*
汴陽與北川離着不遠,坐着馬車不過兩三天的車程,若是長安願意也是可以把沈墨帶在身邊的,只北川的情況她自己都還不太瞭解,不能掌握這裡的動向,那麼一切便都充滿了變數,她可不願意拉着兒子一同來冒險。
若是在北川莊子裡住着好,且也適合孩子生活,她到時候再讓紫雨去將紫雲他們一同接來也不遲。
還未進北川縣城便能見着連綿起伏的青山,連空氣裡都少了幾分悶熱,多了一絲清爽,這處地方確實是個宜山宜水的好地方,至少長安就知道很多汴陽的富戶能會在北川縣城買田置地,就算不爲經營,一年四季也可以爲家中輸送不少新鮮的果糧,若是閒來無事再來莊子上休養靜住一段日子,那自然是更好了。
北川縣城分成兩個部分,南北面多爲住宅商鋪,而東西面卻是清一色的田莊,一條河水隔斷兩面,橋分兩頭便是不同的風景。
那一溜煙的田莊錯落有致地排列着,背後靠着座座大山,長安也聽說,有些人家財大氣粗連山也一併給買了下來,這樣田莊的範圍便不是一般的大。
毛晉駕着馬車剛過了橋,便停在入莊的口子上,估摸着應該走哪裡進去,或是先着人打聽一番,畢竟這莊子那麼多,究竟哪兩座是屬於長安名下的,眼下他們還摸不着北呢。
“怎麼不走了?”
紫雨撩了簾子向外望去,只見毛晉正在躊躇着,聞言不禁向後看來,沉聲道:“小姐預備着怎麼走?”
長安是沒有告訴過毛晉她的打算,此刻也只是微微一忖,便道:“先在莊子裡逛上一圈,瞭解瞭解這裡的情況再說。”
“是!”
既然長安發話了,毛晉便照辦,紫雨遂也不多話,直接放了簾子又窩進了車裡,嘴裡不由嘀咕道:“這愣呆子,小姐帶他來可是失算了,早知道就讓老爺挑個精明些的……”
長安笑了笑也沒說話,紫雨這聲嘀咕雖然不大,但料想毛晉還是聽得到的,此刻那簾外趕車的聲響不是都大了幾分嗎?
想了想,她便笑道:“其實毛大哥也挺好的,爲人忠厚老實,心胸大度,就算你從來沒給過什麼好臉色,人家不也沒有同你計較嗎?”
“有些人的好,或許只有錯過了失去了,你才知道後悔!”
長安說完這話,不知怎的,蕭驚戎的身影卻驀然在腦海中蹦了出來,她自己也是錯愕地一驚,怎麼偏偏就想到他了?
也不知道如今“天網一夢”到底怎麼樣了,收拾了青城以及好幾個閣中元老,蕭驚戎勢必要下好大一番功夫才能夠恢復元氣。
只是那如妖孽一般的美少年青城,長安心裡對他總有些不好的預感。
雖然離開之前蕭驚戎曾淡淡一提,青城已是被廢去了武功,關在一處地方單獨幽禁了起來,可這少年當真就會這般罷手了嗎?
長安知道,只是想到十年後青城曾有的那副猙獰的模樣,午夜夢迴之時她都會止不住地打個激零。
馬車猛然停住了,長安正在出神之間,毫無防備之下身形一晃,若不是紫雨擋在面前,恐怕她的頭便要撞上車板了。
“怎麼回事?”
紫雨一把撩開車簾跳下馬車來,毛晉也很無奈地聳了聳肩,伸手指向前面那擋路的婦人,又低聲問道:“小姐可是無礙?”
“你若多來幾次,怕是不止小姐,我這條小命也要交待到這裡了。”
紫雨瞪了毛晉一眼,口中自然沒有好話,毛晉只是苦笑一番,遂也閉嘴不言,等着紫雨處理眼前的狀況。
“哎喲,總算是見着你們了,在莊子裡逛了好大一圈,怕是迷路了吧?”
那攔路的婦人穿着一身深青色的長裙,年齡在四十左右,圓臉胖胖的看着倒是討喜,人也非常自來熟,笑着便湊了過來,目光還不住地望車裡瞟去,“你家娘子可還好啊?”
紫雨狐疑地瞪了這婦人一眼,敢情他們來這北川縣城提前有人知會過了,不然如今怎麼會有人出來迎接?
“既然都已經到了,就別耽擱時辰了,快快隨我來吧!”
婦人說着這話也不管其他,徑直坐在了車轅上,蒲扇大的手掌拍在毛晉肩頭,笑道:“大兄弟,前面右拐,最裡面那個莊子便到了。”
毛晉自然不會聽這婦人所言,卻是轉頭探詢地喚了一聲,“小姐?”
“哎喲,敢情是娘子家的夥計呢,真是懂規矩!”
那婦人笑着也不惱,隨口附和了一句。
紫雨皺了皺眉,這才利落地回到馬車裡,有些遲疑地低聲道:“小姐,難不成真有人知道咱們要來?”
“我也不知道。”
長安搖了搖頭,略一思忖便點頭道:“我們且跟去看看再說,這麼大的莊子總不會青天白日的便鑽出了人販子。”
紫雨捂脣一笑,“小姐說的是。”
說罷便招呼毛晉隨那婦人一道去看看,這婦人看起來慈眉善目的還帶着幾分喜氣,紫雨正在猜想這婦人莫不是在莊子裡專門負責着這迎來送往的活計?
但或許又不是莊子裡簽了賣身契的下人,不然瞧着自己東家倒了,也不能是這份隨意的態度了。
毛晉駕着馬車果真照那婦人所說,先前走了一截便拐了右進去,紫雨撩開了簾子,長安的目光掃了出去,這是一條青石小巷,那寬度大概能容下兩輛馬車並排而過,巷子的兩旁是一溜煙的青灰色石牆,倒不像京城的宅院那般砌得精巧,卻處處透着隨意及閒適,想來是用途不同的地方自然有着不同的風格。
馬車繞過了一道硃紅色的大門,反倒在一處不起眼的角門處停了下來,那婦人已是撐了手掌跳下車來,對毛晉道:“大兄弟就在這裡歇息一會兒,我待會讓人送些茶水出來,你家娘子便由我帶着進去了。”
毛晉皺了皺眉,倒是不置可否,最後的決斷還是要聽長安的。
紫雨扶着長安小心翼翼地步下馬車,那婦人見着長安,雙眼立馬閃耀起了星光,那嘴巴甜得跟蜜似的,“娘子這般容貌可真正是……天香國色,傾城傾國!”
紫雨一個沒忍住,“撲哧”一聲便笑了出來,這拍東家馬屁可也不是這般吧,這婦人着實搞笑,可看着眼前小小的角門,紫雨的笑臉立刻便沉了下去,不悅道:“大娘,怎的讓我家小姐走這角門而入?”
“哎喲,這不也是事急從權嘛!”
紫雨的口氣已是不好,但那婦人倒沒介意,只是眨了眨眼,頗有些意爲深長地笑道:“若是將來那啥……你家小姐想走哪個門進不就是一句話的事,姑娘眼下就別同我一般計較了。”
婦人說着便想來牽長安的手,卻被她不動聲色地躲了開去,就算這婦人再自來熟,她也沒這習慣被纔剛認識的人近身。
“瞧我這手!”
婦人也不惱,只是一掌拍在手上,笑罵道:“娘子天仙般的人物,哪是我這等人能隨意碰的,也怪我心急,竟是失禮了,娘子勿怪!”
長安淡淡地搖了搖頭,目光卻是掃向這窄窄的角門,她都沒介意過從哪裡進,只是角門上沒有掛上牌匾,也不知道正門是沿用的她母親的姓氏“王”,還是已經換作了沈家的姓氏做牌匾?
婦人見着長安那模樣,抿了抿脣神情也是微微一凜,在這北川縣城這般久了,她還真沒見過這樣出挑的人物,不管是樣貌、身段還是氣度,當真是沒有哪家姑娘比得上,這次可真是遇到寶了。
暗暗思忖了一陣,婦人也不再妄言,上前拍了角門,不多時便有個小丫環探出頭來,一見着是婦人,似鬆了口氣般,急聲道:“席大娘,你可算是到了!”
小丫環說完,目光還不忘記向後瞄了一眼,待見到紫雨時先是一怔,目光再掃向長安時,更是換成了驚歎,但隨即眸中卻跳躍起掩飾不住的興奮,拉了席大娘在一旁低聲道:“你們來的時辰晚了些,我家夫人眼下正在見客,囑咐我若是你們到了便將這位娘子直接領到少爺那邊去。”
“如此也好!”
席大娘聽了便點了點頭,總歸那位少爺纔是正主,他家夫人過目了滿意了,也還要少爺點頭不是,再說這位娘子這般的面貌氣度,他就不相信他們家還不滿意。
想到這裡,席大娘的嘴角綻開一抹笑來,也不枉費她花了這般大的力氣託了那麼多關係,如今總算尋到了個真正稱心如意的。
席大娘與小丫環一番商量,便決定了由小丫環帶路,席大娘守在門口,順道跟那守門的婆子討些茶喝,連帶毛晉那一碗一道給蹭了去。
紫雨跟在長安身後,心中不由犯疑,這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啊!
長安心中自然也生了疑惑,她倒是不怕毛晉被留在了門口,這丫環看起來也不像是有什麼歹意,再說在自己的莊子裡,她真是不用怕什麼。
她唯一擔心的是……這不會不是她家的莊子吧?
莊子內的佈置採用了典型的江南風格,小橋流水,亭臺樓閣,透着幾分雅緻與閒適,看着便像是一處修養的好地方。
只是在長安的記憶中,她外祖家像是更喜歡寬敞明亮大氣的佈置,這般溫情婉約偏生不像是王家人的手筆,莫不是她母親嫁到沈家後作了改動?
想到外祖王家,長安的腦中立時便浮現出外祖父威嚴卻不失慈愛的面容,還有外祖母對她的溺愛和嬌寵,再世重生她忙這忙那竟然是連王家都沒有回過,也不知道七表哥王治有沒有將自己在京城發生的事情一併告知,想着這一點,她便也生出了幾分不敢登門的心情。
長安不是怕王家的人會責備她,更相反,他們是太疼愛她了,反倒會爲她擔憂和心疼,怕是再見面了要忍不住唏噓一場,若是累得外祖母淚灑當場,她更是大大的不孝了。
這樣想着,回王家探望的行程便是一推再推,這次若是莊子上的事情不多,再安頓好了小墨兒,怕是再怎麼樣她也應該回王家走走了。
思緒翻覆之間,那小丫環卻是已經領着長安轉過花園,步入了一片幽靜的樹林,小丫環腳步一頓,轉身客氣道:“有勞這位姐姐在此稍侯,娘子一人前往即可!”
“不行!”
小丫環這話一出,立馬遭到紫雨的拒絕,若她此刻再未覺察出這裡不對味的地方,那她當真是失職了,因爲這根本就不是她家小姐的莊子。
或許他們在被那席大娘攔住之時便認錯人了,他們就不是席大娘要找的人,此刻這丫環再讓她家小姐單獨進那樹林,若是有什麼危險誰負責?
小丫環的臉色立時變得難看起來,連話語也透出不分不悅,“那樹林裡是我家少爺幽靜之地,平日連夫人都甚少踏足,若今日不是你家娘子,其他人我都不會帶來!”
那小丫環說出這話時頗有幾分傲氣,又像是對長安的婉轉讚揚,紫雨雖然心下不悅,但卻又不好說什麼,遂將目光轉向了長安。
去與不去,就是她家小姐一句話,那什麼少爺公子的難不成還是金鑲了玉不成,見不得人?
再說,她家小姐爲什麼一定非要去見這家的少爺,紫雨越想越有幾分莫明其妙的感覺。
聽了小丫環的話,長安也不禁莞爾,目光掃去,見着小丫環一臉期待的模樣,她也是心思一動,這家少爺到底是何許人物?
那席大娘想來定是認錯人了,這才胡亂拉了他們過來,但歪打正着,卻又正合了她的意。
如今來到北川縣,長安正愁找不着什麼人打探一下莊子的情況,或許能從這家人口中找到一個突破口?
“紫雨,你且在這裡候着,我去去就來!”
長安深吸了口氣,手掌在腰間一抹,觸及到腰封下的一撂銀針袋,她算是放下心來,如今她也不是沒有戒備和反抗能力的柔弱女子,下次誰再想對她不利可要多掂量一番了。
“是。”
看着長安自信從容的姿態,紫雨的擔憂去了不少,這青天白日的誰還敢作惡行兇不成,又是在自家的莊子上,就算犯了事也找得到禍主。
再說她家小姐也是個機靈的,到時候逮到機會一呼喊,她立馬便會躥進去,哪怕到時候要撩倒眼前這個根本不能稱之爲障礙的小丫環。
看着長安沿着青石鋪就的小道慢慢地向樹林中走去,小丫環的臉上不由漾起一抹安心且期待的笑來,再轉過身來看向紫雨,也是多了幾分順眼,她家少爺,想來也只有這位娘子這般清麗高雅的女子才配得上。
這次不只是她見了滿意,怕是夫人也會拍手稱好,少爺即使一直對這事不上心,怕是也拒絕不了這樣的大美人。
“這席大娘……難道不是你們府上的下人?”
紫雨躊躇了良久,總算問出了心裡的一個疑問,此刻見着那小丫環臉上的笑,她總覺得有幾分不懷好意的味道,原本已經放下的擔憂不禁又提了起來。
“姐姐說哪裡話,這席大娘自然不是咱們府上的。”
小丫環微微一怔後,便是笑出聲來,“這方圓十里誰不認識席大娘,她可是咱們北川縣出了名的媒婆!”
“什麼,媒婆?”
紫雨瞪大了眼,雙拳緊緊握在身側,咬緊了牙一字一頓道:“那我家小姐……”
“你家小姐嗎?”
小丫環有些納悶,但卻還是嘀咕道:“你家小姐不就是席大娘託別縣的媒婆尋來的,今兒個特意來與我家少爺相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