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一直不知道蕭雲這段日子在忙些什麼,按理說他是個清閒王爺,也沒領什麼具體的職務,空閒時間應該一大把,他卻很少在自己跟前出現。
雖然心裡說不上失落,但孝哥兒經常見不到蕭雲卻是要鬧騰的,這個孩子也不知道怎麼的,天生一股野性,也不知道像誰。
相對而言小墨兒反而比較安靜,小小年紀就會讓着弟弟,有時候怯怯的樣子,看着便讓人有幾分憐惜。
長安也問過紫雲,這一年多的時間小墨兒到底是如何養的,雖然衡芷苑相對獨立,但大抵是受二房管轄,她又不在,依謝旻君那性子必定是諸多敲打,紫雲一干身爲奴婢自是不敢反駁,怕是因這個原因小墨兒的性子便被打壓了下來,遇事便一副怯怯的模樣,好在他年紀還小能夠慢慢糾正過來。
至於老郡王妃那裡,回王府的當天她便去請了安,不過卻被凌媽媽擋在了門外,說是老郡王妃回到王府後也會在小佛堂裡祈福,便暫時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長安不置可否,這便轉身回自個苑裡了。
老郡王妃雖然不待見她,但眼下到底沒有想着法子折磨她,從這一點來看還是不錯的。
日子就這樣過去,可就在年前,便有公公帶着御旨奔赴了郡王府。
高媽媽與襄兒連忙伺候着長安梳洗更衣,又讓紫雨去打探了一通前面的情景,聽說傳旨的公公滿臉喜氣在與蕭雲寒暄着,高媽媽思忖片刻便給長安換了一身簇新的桃紅色羽紗對襟長襖,別了一隻丹鳳朝陽赤金簪,整個人看起來尤其喜氣。
長安被請去接旨時還有些懵懂,她是沒想明白,這有什麼旨意會傳給她?
高媽媽卻是扶了長安的手,笑道:“沒準就是喜事,且王爺還在那等着呢,夫人這一去必定錯不了。”
長安牽了牽脣角,卻是笑不出來。
到了正廳後,蕭雲對她微微點頭,便讓人焚香擺案,扶着她跪接聖旨。
長安有很多疑問堆在心裡,可還來不及問,只能草草瞪了蕭雲一眼,這便恭敬地聽着宣旨公公讀出那一串冗長的誇讚之詞,前面的什麼她沒記在心裡,只後面那一句“賜封郡王妃”隨着宣旨公公那尖細的嗓音傳進耳裡時,長安纔是驟然一怔,不可思議地看向了蕭雲。
“王妃,接旨吧!”
宣旨公公捏着蘭花指,一臉笑意地看向長安,長安卻是看向蕭雲,愣愣地沒有動。
“她怕是樂壞了,公公可不要見怪!”
蕭雲給襄兒使了個眼色,襄兒忙上前扶起了仍然處在震驚以及不解中的長安,蕭雲立馬側身擋住了那位公公的視線,又是一番寒暄,讓人捧上足足一百兩的謝銀,親自將那位公公給送了出去。
高媽媽看着那放在桌案上盛在黑漆雕花木托盤裡標誌着郡王妃服制的璀璨華服,激動得不能自已,忙拉了長安去看,還不住誇讚道:“這郡王妃的服制就是不同尋常,當初老奴也看過二夫人穿戴的國公夫人服制,可沒這份輝煌隆重,你看這金絲勾線,這鸞鳥繡得活靈活現,連眼珠子都是上好的東珠,夫……王妃真是好福氣!”
襄兒也湊過來一看,不由嘖嘖兩聲,皇家的東西就是奢侈,這東西穿在身上該有多重啊,想着年節快到,大年初一長安便要穿着這一身去宮裡拜年謝恩,真正是累死個人!
長安卻是神情凝重,一手輕撫在那錦繡華服上,緩緩握緊了拳頭。
這一套郡王妃服制是暗紅色的大袖衣,衣上加霞帔,紫紅色的羅尾長裙,暗銀紅的褙子,用金線繡着一隻鸞鳥,頭飾是命婦所戴的彩冠,上面不綴龍鳳,僅綴珠翟、花釵,也是流光溢彩鋪泄而出。
蕭雲到底想幹什麼?
長安咬了咬脣,他們的婚姻不該是這樣……她只想着熬過這幾年,等孩子長大了知事了,她總會告訴他們,或許……她還能等到那個人的歸來。
可蕭雲如今這樣做是爲了什麼,難道想用郡王妃的名頭將她死死捆住嗎?
送走了宣旨公公,蕭雲轉回來之時便見着長安鐵青的臉色,眸中似乎蘊着怒火,讓他有些不明所以。
“王妃,這是喜事……”
高媽媽想從旁勸上兩句,長安已是冷着眉道:“媽媽,你們都下去,我有話與王爺說。”
高媽媽有些遲疑,見蕭雲對她點了頭,又給了個安撫的眼神,這才和襄兒應聲退下。
依着蕭雲對長安的疼愛與尊重,再怎麼樣也會讓着她,這一點高媽媽倒是能夠肯定。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蕭雲對長安的這份持久的用心,連她這過來人也不得不感慨,可高媽媽不明白的是爲什麼長安還這般死拗?
直到所有人都退下,廳堂的門窗都被人輕輕掩住了,長安才怒瞪着蕭雲,“爲什麼要這樣做?”
蕭雲一怔,隨即明白過來,看向長安有些較汁的眼神,他有些無奈道:“我以爲這樣對你好,畢竟在王府裡還有老夫人坐陣,若是你有個誥命在身,她要怎麼樣也得掂量着行事。”
“真的只是這樣?”
聽到蕭雲這一說,長安倒是微微緩了面色。
她知道蕭雲不會做對她不利的事,可這郡王妃的身份就像一把枷鎖,如今是輕易地帶上了,他朝還能這般容易地拿下嗎?
蕭雲低垂了目光,神色一時間有些黯然,他微微側了身,剛毅俊美的臉龐不覺間多了一分蕭索之感,連聲音也更見低沉。
“我承認我是有私心的,這一點我從來也沒有隱瞞,長安,我再說一次,這段婚姻於我不是作假,我娶你爲妻,你便是我這輩子唯一的妻!”
你便是我這輩子唯一的妻!
你便是我這輩子唯一的妻!
你便是我這輩子唯一的妻!
蕭雲的話語在腦海中震盪,長安不自覺地捂住了耳,面色一時之間複雜難明。
*
郡王府,西苑。
本是安靜的上房內,突然聽得一陣瓷器碎裂之聲,須臾之後,凌媽媽才撩了簾子向外吩咐了一聲,立時便有小丫環進屋收拾整理,不一會兒便低着頭退了出來,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老郡王妃坐在墊着富貴花開呢絨墊的楠木交椅上,一張臉沉得彷彿要滴出水出,紅豔豔的薄脣緊咬着,半晌才吐出幾個字眼,“這個逆子,這麼快便爲那女人請封了誥命,這分明是在打我的臉!”
老郡王妃這麼說也是有原由的,當年她嫁進王府爲繼室時,也曾想立馬請封郡王妃,哪知道老郡王人老心不老,推來推去就是沒個準信,要麼就是讓她生了孩子再說,要麼就是開口閉口讓她好好照顧着蕭雲,敢情她是白當了這後母。
老郡王比她年長近二十,她也想生個孩子穩固自己的地位,可始終懷不上她有什麼辦法,女人這一輩子的青春都耗在了這個老男人身上,她冤是不冤?
若不是最後她孃家使力,於這封妃一事上老郡王也不知道要託到什麼時候。
可她郡王妃的身份沒坐上幾年,老郡王又自請退位,將爵位傳給了蕭雲,她便也跟着落了下來。
如今人老珠黃了,還呆在郡王府,卻是沒有半個依託。
她不喜歡蕭雲,這孩子生來便和他不對盤,小的時候讓他姨娘養着,長大了竟然還有幾分桀驁,處處與她作對,她本來想收在自己名下,也徹底歇了這心思。
從那個時候她便知道,這孩子養不熟,若有一天他得勢了,必定不會有她的好日子過。
其實之前她也做過努力,讓柺子將蕭雲給拐走,暗想着這樣蹉跎幾年沒有音訊,她再在蕭氏族人裡過繼一個聽話的,由自己養大總是比較親的。
卻不想這個算盤還沒打全,蕭雲竟然又奇蹟般地回來了,而他整個人似乎也變得不一樣了。
老郡王自然對這個失而復得的兒子珍愛得不得了,寵着疼着,就差沒給他摘下天上的月亮,從此便養成了蕭雲紈絝的性子,連着個再嫁之婦也敢娶,她如今都不好意思出府,就怕碰着從前的貴婦夫人們,那指指點點的目光讓她受不了。
“王爺這也是糊塗了。”
凌媽媽恭身在一旁附和道:“這樣的女人也能信得……就那兩個孩子,老奴看着與王爺一點都不搭邊,老太爺卻是寵得跟什麼一樣!”
長安與蕭雲在北川匆匆成婚生子的內幕凌媽媽自然是知道的,未婚先孕,虧得還是國公府的女兒,若是放在鄉下早便入祠堂浸豬籠了。
長安不守婦德,如今卻能榮封郡王妃,也不知道蕭雲對上頭使了什麼好,竟然還辦成了這事,真正是老天沒眼。
“這事誰知道!”
老郡王妃冷哼了一聲,“以他對那女人寵愛的程度,怕就是頂綠帽子也搶着戴,只他丟得起這人,我卻不行!”
“這事……老夫人打算怎麼辦?”
凌媽媽又湊近了一分,一雙眼睛微微眯起。
老郡王妃看了凌媽媽一眼,眼珠子一轉,忽地一笑,壓低了聲音說道:“就從你說的那方面下手,兩個孩子都不肖父,又是婚前有孕,着實可疑……或許能借着這事將他拉下馬來,只要他身敗名裂了,我自有辦法保證咱們將來的富貴榮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