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來造反
“那就弒君吧!”
我正趴在牀上半夢不醒地,耳中猛然傳來這麼一聲驚天動地的聲音,再配上如此驚心動魄的內容,當即就把我從沉眠中震醒。非常文學
睜開眼看時,就見那位難得穿得厚重了些的麗妃娘娘已站在我牀頭,室內空無一人,窗外亦是一片寂然。單就我們倆這樣的姿勢、這樣的打扮,在這樣曖昧的時刻,猛地就讓我想起了看我弟弟那些未修改版手稿時的情景。
她是要勾引我然後讓我替她弒君?這個難度似乎大了點,按我的原計劃還是殺了玉嵐煙的方便,龍笏君的武功……不,他的金手指深不可測,我和他正面相對,完全沒有勝算。
想起他來,我才徹底清醒了過來,從牀上爬起來穿了衣裳,居高臨下地問那女人:“娘娘有什麼計劃?若是隻憑頭腦一熱便想弒君,只怕本座不敢隨娘娘自尋死路。”
她在牀前慢慢踱了幾步,曼聲問道:“你昨日說玉嵐煙對我一片深情,是不是?”
我輕輕點頭,便聽那女人隨即問道:“那你覺着,他會不會爲了我和皇上作對呢?”
我看不可能,他一定會死撐到這本書完結。當中不管是你死還是自己被虐得死去活來,他都能一樣甘之如飴。
她也參透了我沉默背後的意思,一腳踏到牀上,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咱們這些炮灰再努力也是打不破的不死定理的,除非能讓作者中途棄文——就像你前些日子弄的那回。”
這話說得極有理,主角不死定理實在是無法破解。我無數次下決心要殺玉嵐煙,也曾有過這樣的機會,甚至手都掐到了他脖子上,最後卻不知爲何又都放開了他。
但要作者棄文也沒那麼容易,這個作者是相當堅韌,一本書改得跟水田衣一樣了,還堅持更着呢。
不過我好歹有過迫着作者棄文的輝煌功績,便將自己的經驗說與麗妃聽。她沉吟良久,一拍膝蓋說道:“依我看來,這事不全是你的功勞,很有可能是因爲玉嵐煙中途掉崖下了,作者沒想好給他加不加遇高人拿秘籍的劇情才棄的文……”
我正聽着她分析作者心理,大門“砰”地一聲便被人撞開,一個目測身高八尺三寸掛零的大漢梨花帶雨地闖了進來,一頭扎倒在麗妃身邊:“姐姐,這可怎麼辦哪?有人搶了我私通主角的戲份……啊!是你,你這搶人戲份的無恥之徒,還有臉站在這兒!”
他喊聲如雷,當真將我嚇了一跳,倒退兩步倚在窗邊,心口砰砰直跳。卻聽麗妃說道:“這位是熊才人,熊大將軍的次子。咱們這宮裡也是什麼品種的受都要來一發……壯士受纔是真愛……”
那位熊才人還梨花帶雨地問着:“我要是不被處死,我爹和哥哥可怎麼造反啊。我們一家子盼了多少年就盼到了這麼一點戲份……”
我都被這位才人震懾得說不出話來,麗妃娘娘卻是十分自然地流露出同情之意,拍了拍他的大手說道:“要造反容易,等百里美人被處死之後,你就寫封遺書說他和你早有私情,你因恨皇上殺了他,於是自殺殉情,然後你們家就可以接着造反了。”
等會兒!這就要把我搞死?我攪盡腦汁處處破壞劇情,可不是爲了這會兒死在宮裡的。眼看那位熊才人已擦着眼淚評估麗妃那計劃的可行性,我連忙站出來替她們出起主意:“你若爲我自殺,你之死與皇上關係不大,你父兄造反就不合邏輯。不如改成你私自將我送出宮,被皇上逼問時又抵死不認,死在皇上手中,這樣你父兄起兵的理由才站得住腳。”
熊壯士聽着又有些動搖,期期艾艾地問麗妃如何將我送出宮好。麗妃斜挑了我一眼,三言兩語把熊才人打發了出去,反回身來神色陰森地望着我:“你武功很好?”
我搖了搖頭道:“若要我弒君,毫無把握。”她點了點頭,並不顯得意外:“我也不用你弒君,只要你出宮後立刻殺了熊才人一家。他家不能造反,作者說不定便會再棄一回文。就是這回不管用,咱們多殺幾家,多壞幾回作者的事,她早晚有一天要受不了……只要抓住停更的機會,咱們就能讓這文永遠都停了!”
她目中熠熠生光,滿面華彩,彷彿比平日更加了幾分美貌,人也不復那種清淡出塵之姿,竟覺着豔麗逼人,怪道那小受一提起她來就是那般神色。
不過這美人只有那個受虐成性的小受消受得,我可沒這般福氣。過兩日我出了宮,誰還管他熊大將軍虎大將軍,直接想法殺了玉嵐煙纔是正道。他不還是什麼戶部侍郎麼?肯定在宮外另有官邸,我也甭去悅來客棧等他,找到他家中殺了他了結此文便是。
此後麗妃卻一直沒曾給我消息,我在她宮中休養了兩日,總算傷口處復原了不少,只等着那兩人安排車輛送我出宮。誰料想前日那場戲還有後續,未曾等來出宮的消息,卻等來了兩個傳旨太監,說我私通外臣,蒙敝皇上,要拿我到養心殿審訊。
我要是真跟着他們走了,怕是那位熊才人就要自殺殉情,好讓他父兄謀反了。和女人合作果然不可靠……熊受也不可靠……我心中漠然想着,身體已快一步做出了反應,將那兩個太監隨手扔出,搶過一個侍衛腰間長劍,趁衆人還未反應過來,便已殺出了一條血路。
動手之前我倒想着去正殿把麗妃抓了作人質,可若真帶着個女人,行動間勢必礙事,倒不如就此殺出去的方便。我心中早鬱着一股邪火,此時殺性既起,索性也不管麗妃什麼計劃,翻身上了長春宮屋脊,順着房脊宮牆一層層向外翻去。
雖是白日間,宮中的防備在我看來也極鬆懈。如今我雖然傷處未曾痊癒,但輕功已不是那些背景板人物可及,着意躲避之下,他們幾乎看不見我。可惜我不識得禁中路徑,只能一路往北奔去,期冀着早些到得宮外。
直走了一個時辰有餘,這宮禁竟還未見着盡頭。我幾乎有些曬得頭昏,身上血衣又一陣陣散出腥羶之氣。幸而天氣還算不得極熱,飛縱之間又有涼風撲面,身上並未出汗,不然血水汗水和在一起,縱然我並無潔癖,也着實難受。
走過一處宮殿時,正見着個小太監在門外灑掃,身上衣裳倒還潔淨,令我忍不住便想與他換換。我停下腳步回首環望,見得清楚,並無侍衛在四周巡視,便自腳下掰下一小片瓦片,打在那小太監身上,隨即落到庭中,將他衣裳剝下。
正要換上那衣服,身後忽然傳來一句低語:“你何必脫他的衣服,換朕這件不就得了?”
我頓時心中一緊,抄起身邊長劍便向聲音起處刺去。劍尖到處,卻只落一聲裂帛之音,龍笏君左手捏着劍尖,右手託着一件破裂的長袍,嘖嘖嘆道:“好好一件衣裳,你竟這樣不當回事就割壞了。朕特地給你安排的戲份,你也是這樣不當回事就甩手走了。”
他是要來找我算帳的麼?他又是何時綴上我的,怎會這麼恰好便在此時出現?我撒開手中長劍,慢慢直起腰,退後兩步問道:“皇上怎麼會在這兒,是要拿我下獄審訊麼?”
他也放開劍尖,任那長劍和衣袍都落在地上,袖手踏向前幾步,笑吟吟地看着我步步退後,口中說道:“朕叫你頂了熊才人的戲份,不只之前那場,還該有場御前審問的戲碼。可是太監宣旨之時,你卻殺了侍衛跑了,作者都不知道怎麼寫了,這章只更了兩千字就發了,朕只好過來看看你要到哪去。”
作者越來越暴躁了。她還扛什麼,早點棄文算了。
我心中只埋怨着作者,又向後退了兩步,卻恰好踏在臺階邊上,身子不由晃了晃,皇帝此時卻欺身上來,伸手在我肩頭敲了一下,我便覺全身發麻,腳下一軟,正倒入他懷中。
我閉了閉眼,不再無謂浪費體力,只問他要如何處置我。那皇帝猛地摟緊我,歡愉之情溢於言表:“多虧你從不按着作者的路數來,把她氣成這樣,熊家謀反這場戲八成沒法再寫下去了。朕早就覺着你有本事,上回平定越王也是有你相助才如此迅速,令朕少損失了十數萬軍士與百姓,這回果然也是!若非此事不可宣揚,朕前日便該升你位份了。”
我猛擡頭望向他,心中驚愕難平——這皇帝不是主角嗎?他怎麼竟不和那小受一樣一心跟着作者走,反倒像也要逼得作者棄文一樣?
我不知自己這副模樣有多傻,但看龍笏君笑得極歡,終於也有了幾分自覺,連忙閉上嘴,垂下目光看向別處。他神色溫柔地擡手撫上了我的臉,低頭密密實實地吻了上來。
我被他親得氣息不穩,頭暈眼花,又想起前兩天的遭遇,心中憂急交加,甚至恨不得麗妃早點過來,或是作者寫一筆他要去看玉嵐煙……心中胡思亂想着,猛地覺着腰間被人撫摩,腰帶處正被他的手指挑解着。
我頭皮一緊,雙手猛一發力,竟將他推出幾步,自己也站立不定,坐在了石階之上,拉開領口深呼吸一陣,才覺頭腦清朗了些。眼看他掩着脣立在那裡看向我,我也實在無可如何,先緊了衣裳,放低姿態道:
“皇上,作者肯定已經不想再看見我了,我也沒有再出場的機會,請你治我抗旨之罪,叫人殺了我吧。”
只要他不親手殺我,那些炮灰路人甲定也攔不住我,總比落到他手中好得多。我將內力流轉全身,試了試並無不通暢的地方,緩緩站起身來,防備着近在咫尺的皇帝。
他一步踏上,握住我的手道:“朕又不是明君,怎會因爲這點小事便殺自己的寵妃。再說,你能殺幾人?大將叛亂,又將死幾人?就是作者隨手一寫便又讓京中重現繁華,那些死去的朕的百姓也不會復生了。下回再有這種戲份,朕定還叫你來。多壞幾回造反的情節,朕的天下便安定太平幾分。”
死的不過是背景板人物,而且無論死多少人,只要作者不寫國家衰敗,這個世界依然是太平盛世。我實在不能理解這個皇帝的想法,但這不妨礙我利用這想法。我立時跪下道:“我願時時配合皇上,只要皇上需要,便盡力破壞這種戲份,但求皇上……不要再碰我。”
他臉上喜容漸漸凝住,目光沉沉自我面上掠過,直看得我冷汗如注,才終於一點頭:“朕明白了。你先隨朕回養心殿,作者叫你氣急了,怕是下章要寫出什麼來。朕先升了你的位份,賜你個封號,將這個身份瞞過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