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長嬴覺得招待這麼一羣丈夫的客人很有壓力,沈藏鋒顯然也考慮到了這一點,也沒有讓妻子久留的意思,見了禮,就邀衆人進堂奉茶。
待衆人魚貫入屋落座,給衛長嬴使個眼色,衛長嬴會意,就起身向衆人告罪,道:“後頭井裡湃着時果,此刻正好配着凍飲解暑,諸位還請少坐,略飲茶水,妾身去爲諸位吩咐。”
劉希尋等人自要客氣幾句,請她不必過於勞煩。衛長嬴就以他們都是特意過來探望沈藏鋒的,不能怠慢爲理由,堅持親自去督促了。
離了前頭,一過月洞門,衛長嬴頓時鬆了口氣,對朱闌道:“你去叫他們把井裡湃的果子取上來,切得好看點兒,送到前頭去。”
又叮囑,“你們不要親自去,叫個人去前頭,把廊下的使女叫到月洞門裡來拿。”年苼薬在呢,上回他來就折了露珠進去,如今可不想把朱闌她們也賠上了。
朱闌笑嘻嘻的道:“婢子曉得,那年先生今兒個也來了。”
衛長嬴點頭:“都小心點兒,別叫他看見了,跟夫君討要,夫君一直以賓客待他,又稱之以先生,輕易不好駁他面子的。”
“少夫人放心罷,今兒那年先生一過來,前頭沈聚就特意跑過來告訴了朱實,咱們都知道了,都遠着月洞門那兒呢!”朱闌笑着保證。
不想賀氏在旁,她是朱實的嫡親姑姑,敏感的察覺到了:“沈聚跑過來告訴朱實?他爲什麼不告訴旁的人,偏要告訴朱實嗎?”
朱闌臉色一變,意識到了自己失口,慌忙掩飾:“賀姑姑,是這樣的,當時沈聚不敢在咱們這一進裡停留太久,當時朱實在廊下喂翠縷兒它們,恰好看到,就過去問他有什麼事情,沈聚就和朱實說了。”
這番解釋倒也合情合理,然而朱闌回答時臉色的不自在雖然竭力掩飾還是很難瞞過黃氏、賀氏這些姑姑們。當下賀氏就要喝問——卻被黃氏暗中扯了把袖子,皺了皺眉才住了口,黃氏微笑着道:“咱們曉得了,你先去做少夫人吩咐的事情罷。”
打發了朱闌,賀氏就道:“那沈聚……”
“沈聚頗得公子重用,地位與沈疊各有千秋。”黃氏小聲道,“再說也不一定像你想的那樣,咱們先留着神,把事情看清楚了再決定怎麼做。不然若事情只是朱闌的猜測,咱們倒是大動干戈的,沒得叫人笑話。”
衛長嬴也說:“朱實日日都在我跟前,沒見她留意過沈聚,還是弄清楚了再說罷。”
朱實和沈聚橫豎都是自己家裡的下人,他們兩個成或不成,事情都在衛長嬴的控制中。這會院子裡來了客人,衛長嬴此刻更需要敷衍好了前頭,又叫琴歌和豔歌:“你們兩個把井裡吊着的烏梅飲提上來,送到前頭去,順便說我說的,邀他們都留下來用飯,問問衆人可有什麼忌口的,好叫咱們廚房裡留意。”這兩個使女雖然是心腹,但容貌平淡,去前頭倒不怕被年苼薬索了去。
果然琴歌和豔歌領命去了,半晌後平安無事的回來稟告:“幾位客人先是推辭着,後來公子再三相邀才答應。”
“可知道他們口味與忌口的地方?”衛長嬴點了點頭,衆人留下來用飯是在意料之中,因爲之前顧乃崢被拖着走時就一路嚷着要留下來飲宴,可見他們來時怕就議論好了今兒在金桐院裡用飯的。
畢竟天這樣的熱,這些年輕的男子一般不屑乘車坐轎,多半都是乘馬過來的,不能像馬車那樣用冰。既然來了金桐院,不在這兒吃,頂着暑氣回去,哪裡還有什麼胃口再用飯?
固然之前被顧乃崢攪了一場,如今顧乃崢被顧弋然拖走,衆人漸漸的又把場面拐回正途,自然都照之前的計劃而行了。
琴歌道:“劉十六公子代衆人說沒什麼忌口的,至於口味,濃郁些好。”
衛長嬴就問:“那其他人呢?”今兒個這些客人除了一個年苼薬外都是世家子弟出身,就算年苼薬也是受沈藏鋒禮遇,供養豐富的,可以說哪一個不是食不厭精的主兒?一個兩個或者好說話,如今足有八位客人怎麼可能口味都一樣呢?
“劉十六公子後來說了一句‘咱們不請自來,已經很爲難弟妹了,怎敢叨擾更多’,其餘的公子們全部都說不在意了。”豔歌忍俊道。
衛長嬴也是啼笑皆非:“這要是一開始就這麼說倒也罷了,先把自己的要求說了再這樣提議……”她失笑着搖了搖頭,道,“不能全聽他的,劉希尋是東胡人,那兒苦寒,他性情看着也豪爽粗獷,口味偏重不奇怪。我觀蘇家兩位表弟以及鄧家公子、劉幼照以及裴愾都是仔細的人,怕是喜歡清淡些的菜餚,那顧威雖然不像裴愾那樣在女子跟前就緊張的說不了話,然我見他兩次都沉默的很,我想他的那份做的精緻用心些的好。至於那位年先生,看着雖然並不猥瑣,然而性情卻……他的菜略做的適中些,免得一會要水一會要鹽的老有藉口佔咱們使女的便宜!”
琴歌笑着道:“那婢子去廚房傳話,只是席上都用些什麼呢?”
衛長嬴道:“叫廚房裡揀着拿手的做就是,再派人到前頭盯着,若夫君有暇,就趁人不注意時問一問他們的喜好。”
琴歌答應着去了,衛長嬴想了想,又命豔歌:“取幾壇酒都吊到井裡去鎮着,雖然有冰鑑,可這大熱天的,吃太多的冰容易傷胃。這會他們已經在用着凍飲與湃過的瓜果了,晚宴時若還要用冰鎮過的酒,卻是不妥。”
考慮到八位客人對酒的要求也不一樣,衛長嬴特特叮囑:“那劉十六公子看着應該是喜歡烈酒的,但內中也許有不擅飲的人,除了烈酒外,如荔枝綠之類不易醉人的酒也備一點。若是咱們這院子裡的井不夠,去向其他地方藉口井用。”
豔歌和角歌一起去辦了。
之前去傳瓜果的朱闌又跑了回來,道:“瓜果送過去了,但前頭伺候的姐姐方纔過來說,那位洪州顧氏的公子把她遞上的瓜果推了推,還皺了下眉。”
“顧威?”衛長嬴蹙眉,道,“莫非他不喜歡果子嗎?”
“婢子想着許是這位顧公子不喜歡湃過的果子?”黃氏提醒道,“其實咱們家的二老爺也是這樣,天再熱,也不吃湃的果子,定然要吃尋常放着的。”
衛長嬴沉吟着令朱闌:“按姑姑說的,你再叫人送一份沒湃過的去。”
這次朱闌去了片刻,笑着回來稟告:“黃姑姑說對了,那顧公子真是不喜歡湃過的果子,沒湃過的拿上去,他立刻展了容,拈着吃了起來。”
又說,“聽前頭的姐姐說,連咱們公子都驚訝,說從來不知道顧公子原來不愛湃過的果子。顧公子卻講,這是因爲他這兩日腸胃不大舒服,這纔不敢吃湃過的果子,以前卻不在乎的。”
“真是衆口難調啊!”衛長嬴嘆息了一聲,顧威不言不語的,誰還能從他那沒有半點兒表情的臉上看出他最近腸胃不大舒服、從而給他備着沒湃過的果子?這可是她過門以來頭一回接待丈夫的客人呢,自然不敢怠慢了,偏趕上了顧威這樣寧可失禮的把湃過的時果推遠也不願意說明一下的客人……
要不是黃氏有經驗,這會衛長嬴簡直不知道要怎麼猜顧威爲什麼會這麼做了。
搖了搖頭,最難伺候的顧乃崢已經被顧弋然拖走,衛長嬴覺得自己已經該謝天謝地了。如今留下來的這些人真的不算難伺候了,畢竟和三言兩語就能激起一場生死邀斗的顧乃崢相比現在這八位客人都賢良得緊。
衛長嬴又吩咐人照應各處,有什麼意外或變故及時來報——
這樣安排畢,衛長嬴好容易緩了口氣,纔想起來問黃氏:“你把次子次媳和孫女都安排到了季宅裡去了,爲什麼也不告訴我?”這個問題在季宅門口聽到黃氏介紹倪薇漪時就想知道了,只是當時急於去讓季去病爲沈藏鋒看診,又爲了在人前給黃氏體面纔沒當場質問。
黃氏早就做好了回答這個問題的準備,苦笑着道:“這是季神醫的要求。”
“季去病?”衛長嬴怔了一怔,隨即道,“這可真是好笑了,用着我的人,卻不許告訴我?”她脾氣就是再好,也受不了這樣的——聽都不聽她的了,這還算什麼她的人?
黃氏就道:“婢子知罪。”
“我不是要問姑姑的罪。”衛長嬴蹙眉揮了揮手,道,“我是說,季去病這樣要求了,然而今兒個又同意我陪夫君過去,這一過去看到了微微他們,姑姑又說了微微是姑姑的孫女,還不是讓我知道了嗎?”
黃氏尷尬道:“婢子想着,也許季神醫並不是真心介意少夫人知道,只是表明一種態度。”又解釋,“老夫人叮囑婢子把季神醫籠絡好,不許得罪。所以季神醫要求不告訴少夫人,婢子就一直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