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衛長嬴經過與曹紅兒的一番相談,倒覺得她是個不錯的人選:膽大心細,又有帶孩子的經驗。而且她自稱跟季固學過點兒醫理,雖然肯定不能跟黃氏、端木芯淼這樣的比,但頭疼腦熱一類的簡單病症,看起來還是沒問題的。
衛長嬴倒不求她能看病,她又不缺能請來的名醫。但沈舒燮身體不怎麼好,有個懂得醫術的姑姑在身邊,總比普通姑姑來的放心。
再加上曹紅兒是季家介紹過來的,這一家跟她孃家牽扯了幾十年,到如今一家子性命也全捏在了沈家手裡。往後富貴前程更是離不了沈家的扶持,比起家生子那是可信多了。
曹紅兒沒必要放着已經是閥主的人不巴結,卻去投機那些天知道還能活多久的老頭子。
如此考慮後,衛長嬴因爲過兩天就是年節,也沒心思兜圈子,直截了當的提出讓曹紅兒來照顧自己的次子:“燮兒身子不大好,他又貪玩,早就想請位能幹的姑姑給我幫手,只奈何早先的幾個人都不盡如人意。季姐姐說曹娘子你是很會帶孩子的,我也沒有旁的要求,就是督促使女照料他衣食住行,他不該做的事情攔下來就成。卻不知道曹娘子願意不願意屈就?”
“民女出身草莽,承蒙夫人不棄,能夠到這堂上來。夫人既然厚愛,哪敢不從?”曹紅兒要是不願意也不過來了,她當年生產時傷了身體,再也做不成母親了。雖然丈夫憨厚,住到州城城郊後也沒動納妾或另娶的心思,只說夫婦兩個命該如此,就這麼過……到底心傷難愈。
這失了孩子的母親,往往容易移情旁人家的孩子。
曹紅兒一聽弟媳說是給沈家一位俊秀的小公子做貼身姑姑就動了心,方纔那是可着勁兒的表現,惟恐哪裡不好會不中衛長嬴的意。
此刻聽衛長嬴出言相邀,大喜過望,滿口就答應了下來!
衛長嬴見她似是真心喜歡這份差使,也很高興,就叫人:“帶燮兒來見過曹姑姑。”曹紅兒既然答應,那她也就立刻改口了。
只是她們等了好一會,滿頭大汗的憐梅才抱着沈舒燮進來,她被沈舒燮抓上去的袖子底下還露出些許掐痕,顯然是沈舒燮發脾氣不肯過來,她爲了完成衛長嬴的命令抱他起來時被抓傷的。
見這情形,衛長嬴覺得很沒面子,輕斥道:“燮兒你又鬧什麼?”
“孩兒困了,想睡覺!憐梅姐姐卻硬把孩兒弄過來!”沈舒燮落地之後搖了一搖,被憐梅趕緊扶了一把才站穩,果然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兒,他草草行了個禮,踉蹌着撲到衛長嬴膝前,嘟囔道,“母親,您叫孩兒來做什麼呀?”
衛長嬴看他這麼困,又心疼了,也隱隱有些擔心:“這不是還沒到晚上嗎?你怎麼就困成這個樣子?”該不會身體又不好了吧?她忐忑的把手撫上兒子的額,察覺體溫正常,才鬆了口氣。
“婢子聽碧兒說,四公子方纔在屋子裡來來回回跑了許久,就困了。”憐梅因爲強行弄醒沈舒燮,所以很提着一顆心,這會見衛長嬴似乎沒有責罵的意思,才壯着膽子小心翼翼的道。
衛長嬴倒沒怪她,沈舒燮假如沒生病,那白天是不能叫他多睡。否則晚上睡不着了,不但折騰人,對他身體也不好。
所以聞言後,點了點頭,叫憐菊:“打盆水來!”
怕冷落了曹紅兒,代沈舒燮給她賠罪,“曹姑姑勿怪,這孩子平常身體就不是很好。如今冬日裡更是需要避寒……唉,也是沒個能放心的人看着,竟叫他在屋子裡胡亂折騰!”
曹紅兒早在沈舒燮放下揉眼睛的肉呼呼的小手,露出那他那張傳承了嫡親祖母蘇夫人的精緻俊秀的小臉時就看得眼都不眨一下,視線死死跟着這位小公子轉了——她從來沒見過這樣漂亮的小公子!
本來曹紅兒接這給人看孩子的差事就是想尋個人寄託下對兒子的哀思,這一個照面沈舒燮雖然展露出了他頑劣的一面,可架不住他長的可愛、長的簡直太可愛太好看了!
可愛好看得讓曹紅兒立刻下定決心,說什麼也要保住這份差事!
她看得太入神,居然沒理會衛長嬴的話。
還是從她們說話起就在旁邊吃點心的季伊人給圓了個場:“義母您放心罷,我姑姑最喜歡小孩子了,纔不捨得怪四弟什麼。”又拈了塊糖問沈舒燮,“虎眼糖,四弟吃麼?”
除了沈舒顏之外,季伊人跟沈家其他平輩都不大熟悉。哪怕是名義上跟她應該最親近的沈舒光和沈舒燮,畢竟見得少。何況小孩子家忘性大,沈舒燮要叫姐姐的又多,幾天不見,可不就忘記了。
所以此刻沈舒燮雖然被她的話吸引得回頭看了看,卻嘟起嘴沒說話。
衛長嬴一邊從憐菊打來的熱水裡親手絞帕子替他擦臉,一邊責備:“這是你季姐姐,又不是沒見,怎麼也不喊人?”
這小子場面上還算聽話,雖然疑惑怎麼又來了個季姐姐,但還是乖巧的喚了一聲,行了個禮。
季伊人倒不怎麼在意義母的親子對自己的生疏,笑眯眯的上前,把那虎眼糖往沈舒燮手裡一塞,很不要臉的道:“乖,姐姐給你見面禮!”
這話讓曹紅兒臉上都僵了一下:這虎眼糖還是你義母爲了招待你,打發人拿上來的呢……
但季伊人半大不小的,衛長嬴也不很在乎身外之物,啼笑皆非了一下也就算了。
擦過臉後,沈舒燮清醒了點,而他才洗過的小臉,肌膚是羊脂美玉都無以形容那種無瑕無垢的純淨美好,大大的眼睛,長長的睫毛。漆黑眸子挺直鼻樑,脣紅齒白玉雕雪鑄,看得人簡直移不開眼!
除了還在埋頭吃點心的季伊人外,曹紅兒等人一顆心都被他融掉了。衛長嬴尤其覺得驕傲,忍不住抱着他親了親,笑着哄道:“你看這位曹姑姑,是爲娘請來照料你的,往後你要聽姑姑的話,好不好啊?”
沈舒燮扭頭瞥一眼曹紅兒,曹紅兒趕緊討好的朝他笑。
結果她笑得誠摯萬分,沈舒燮卻果斷扭回頭,扯着母親的衣襟道:“不好!”
……難道嫌我長的不夠美?配不上他這個主子?這可怎麼辦?
曹紅兒頓時急了眼。
不想沈舒燮繼續道:“除非這姑姑準我一天吃十個……不……二十個!二十個糯米糰!我纔要她!”
曹紅兒嘴角微微一抽:您就算不是明沛堂的公子,是我兒子,我也不給你——二十個糯米糰,天天吃的話,大男人一天都未必吃得下去好麼?
這東西可是存食得緊!
衛長嬴當然也不會同意,她和藹的朝兒子笑了笑:“你要是不要這個姑姑,每天兩個糯米糰也沒有了!”
沈舒燮垮下小臉,熱淚盈眶的看着母親。
衛長嬴面無表情的與他對看……
片刻後,確定母親不肯心軟的沈舒燮失望的一抹臉,眼淚立刻收起,無精打采的從她膝上滑下去。自己走到曹紅兒跟前行了一禮:“往後還請姑姑費心!”
他到西涼來這一兩年的辰光,姑姑卻換了幾個了,所以見新姑姑時,連教都不用教了。
曹紅兒沒想到兩個糯米糰的恐嚇,這小公子翻臉就這麼快了,真是哭笑不得。
可她心願達成,自也不去計較這種瑣事,眉開眼笑的起身給他還禮,一迭聲的誇着沈舒燮這個好那個好,恨不得掏出心窩子來保證會把這位小公子給照顧好了。
衛長嬴看着她激動的模樣微微頷首,道:“曹姑姑纔到西涼城,怕是還得回去收拾下。若是姑姑方便,過兩日就來罷。燮兒這裡如今只有我派使女看着,到底不成樣子。姑姑過來之後,我會讓憐梅她們給姑姑打上些日子的下手,然後就會讓她們回來了。”
曹紅兒雖然有比較讓衛長嬴信任的介紹人,到底陌生。衛長嬴是不可能一下子就把兒子完全交給她的。所謂讓大使女給她打下手,不過是監督而已。
這個大家心照不宣。
按照曹紅兒此刻的激動,恨不得說季園也不要回了,直接就讓她留下來開始哄這金童一樣的小公子吧……但季伊人乾咳一聲,到底讓她冷靜了些,想起來時季春眠叮囑的,西涼沈氏乃是國中一等大族,規矩非同小可。
縱然過了衛長嬴這一關,她也還要趁衛長嬴給她收拾東西的光景,跟季春眠把這在大族裡做事的規矩禮儀給強記一下,免得幹不了幾天就被沈家解僱。不但季春眠丟臉,曹紅兒也不希望如此。
所以她戀戀不捨的收回在沈舒燮身上的注視,跟着季伊人告退。
但季伊人走前,卻提出了一個要求:“義母,我可以不可以去陪幾日舅舅?”
衛長嬴想了一想纔想起來她說的舅舅應該是沒有血緣關係的賴大勇,而不是季去病。
這女孩子大了,就是讓人多操心。
要是季伊人現在還小,衛長嬴多半是隨口準了——去年經過回西涼的路上,季春眠的求情,衛長嬴回到西涼之後跟丈夫講後,沈藏鋒就在城中給賴大勇安排了個閒職,不用做多少事情,但領一份還過得去的俸祿……就是念着季家的面子養個人而已,這對沈家來說不值一提。
可季伊人馬上十二歲了,快說親了。
衛長嬴就不答反問:“你母親怎麼說?”
“我娘叫我這兩天多陪陪顏兒。”季伊人很聰明,回答時眼中已經流露出失望。
果然衛長嬴也道:“既然如此,那你還是聽你孃的話罷。何況如今快過年了,你舅舅一準會去季園拜見季老丈。你想念他的話,也可以在季園裡見。”她心想那賴大勇至今沒有婚娶,你一個快能議親又沒血緣的外甥女跑去他家裡,這成什麼樣子?
卻不知道季伊人另有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