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藏鋒聞說小劉氏有意給衛善始定劉家女,沉吟片刻後,道:“就請祖母探一探口風吧,若是那邊願意跟咱們家結親,就把這事情定下來。”
得了他的話,衛長嬴去跟宋老夫人說了,宋老夫人就喚了裴氏到跟前吩咐她跑一趟腿。
這種事情在沒成功之前是不好對外說的,尤其沈家是女方。畢竟萬一不成的話,那可就太沒面子了。所以哪怕兩家離得不遠,上門也得找個其他的理由來遮掩。
但好在這時候已是年底,轉眼就過了年,正月裡走親戚,來往最名正言順不過。
裴氏領了這命令,正月裡走動時,就跟蘇氏悄悄的提了。
這樣到了正月初九,衛長緒那邊經過商議給了答覆,送了一對老敬平公夫人——就是宋老夫人的婆婆戴過的金鑲玉鐲子來作爲信物。老敬平公夫人當年也是個厲害的主兒,只看宋老夫人這麼厲害的人,在這個婆婆在世的時候,竟然也只得乖乖巧巧的做個孝順兒媳婦就知道了。
雖然說當初老敬平公不放心好清淡、厭權謀的嫡子接掌家業,選擇了庶子衛煥。但老敬平公夫人的陪嫁跟首飾,總歸是由敬平公這邊繼承的,庶子們都只得了一兩件作爲紀念。
那對金鑲玉鐲子,是老敬平公夫人所遺之物中壓箱底的東西了,名字雖然普通,可用料跟匠人手藝那都是沒得挑的。
宋老夫人知道後回憶了半晌,說這副鐲子她也沒見過幾次,都是大典或者隆重場合,老敬平公夫人才會戴一戴。衛長緒拿這副鐲子出來作爲聘禮,可見其誠意。
既然兩邊都有了意,接下來不必再勞動裴氏。
趁着正月,衛長嬴單獨過去,跟蘇氏私下約好,等他們夫婦回了帝都,衛長緒這邊再派人正式過去提親。
果然宋老夫人說的沒錯,蘇氏雖然沒見過沈舒顏,但聽說是當年帝都人人皆知的女神童,又看了衛長嬴抄寫的幾首沈舒顏作的詩詞,且聽說沈舒顏也不僅僅只會吟詩作詞,管家女紅也是樣樣來得,而且人還長得很漂亮,簡直就是喜出望外。
不必衛長嬴再替侄女說好話,蘇氏就保證一定會風風光光的把長媳娶進門,甚至連長媳進門後,一滿月就交權的話都說出來了。
不但蘇氏這樣,連衛善始似乎都對這門婚事滿意得很。
衛長嬴告辭時,這侄子熱情萬分的把她一路送上馬車。走了段路了,憐菊偶然打開車簾朝後看了一眼,立刻捂着嘴縮回頭,跟衛長嬴講:“大孫公子還在看着咱們馬車呢!定是喜歡咱們四小姐,所以纔對夫人這樣感激。”
“顏兒可真不是尋常女孩子比得上的。”衛長嬴淡笑着道,“這孩子曉得珍惜,那是好事。”之前她生怕衛長緒這邊不喜歡沈舒顏,可看他們這期待的樣子,心裡又有淡淡的失落——女孩子總是要嫁出去的,這話聽起來輕描淡寫,可內中的無奈,大概不到心愛晚輩出閣的時候,哪怕自己出閣也不能夠體會完全吧?
回到瑞羽堂裡,跟沈藏鋒講了衛長緒一家都非常喜歡沈舒顏,沈藏鋒也鬆了口氣,道:“其實我想把顏兒許給咱們這堂侄,還有個緣故。就是二哥那性.子總也扭不過來,我想顏兒若是嫁得近了,老不回孃家肯定會被人猜疑,一旦回了孃家,萬一再被二哥遷怒——那時候圓場就麻煩了。索性尋個可靠的人家叫她遠嫁了……”
他話說到這裡,衛長嬴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哎呀”道:“顏兒的婚事,不是應該二哥做主嗎?咱們這就給她把事情定了,二哥那邊?!”
這兩年把沈舒顏當親生女兒養,沈斂實又對這個女兒不聞不問的,衛長嬴都習慣了把侄女的事情攬過來自己處置了,竟忘記沈舒顏不是沈舒西,她親生父親還在世不說、論起來還是沈藏鋒的兄長呢!
即使沈斂實不待見這個女兒,可要把他女兒許人了,於情於理總該問他一聲吧?
“你纔想起來?”沈藏鋒啼笑皆非道,“我看中衛善始後,就寫信給二哥講了!”
他嘆了口氣,“二哥心裡芥蒂未除,他的意思就是隨我們做主。”
衛長嬴蹙了下眉,想說幾句沈斂實,然而這二伯哥現在又不在跟前,講了也沒意義。
沈藏鋒又道:“祖父這兩日大好了,我看我們過了元宵就辭行如何?”
“辭行啊?”衛長嬴猶豫了一下,畢竟十幾年沒回孃家了,如今住了不到三個月就要走,往後還能不能再回來都是個問題。尤其是祖父祖母年紀都這麼大了,沒準這次一走就是永別……
可想想帝都那邊,還有西涼,現在她是沈家的當家主母,沈藏鋒是沈家的當家人,不比從前上頭還有長輩在。有人約束也有人擋風擋雨,這次在鳳州盤桓這麼久,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所以半晌後,還是有氣無力的應了,“回頭我去說?”
“我來說吧。”沈藏鋒知道她的不捨,將她攬到懷裡,安慰道,“新朝才建,南方還沒平定,事情多,所以年前雖然新帝登基了,卻一直沒有封賞……等朝廷格局定下來,橫豎咱們家必受猜忌不會得什麼重任,到那時候再過來看望長輩們也很方便的。”
衛長嬴知道他這話不過是說說而已——既然受猜忌,還要這裡跑到那裡的,這不是給自己找事嗎?
不過確實真的要快點回去了,聞伢子拖着沒有在登基後立刻封賞,肯定不會是來不及,向來這種論功行賞的事情,從上到下都是最積極的。說句不好聽的,相比起來,南方什麼時候打下來都不是如今朝中文武的重點,重點全在於自己能夠得到什麼樣的封賞……
所以聞伢子只要提一聲,有的是人願意夙興夜寐來幹活。
他找理由壓後,自然有他的打算。
比如說聞伢子進宮前,宮門前那自刎的二十三老臣,難道僅僅只追究他們那一家就算了?還有清欣公主的處置上面……這中間千頭萬緒,一時間也說不清楚,總之聞伢子擺明了是要在封賞上面動手腳了。
接下來開了年,聞伢子自己不提,總有人按捺不住的。到那時候沈藏鋒要不在帝都看着點,誰知道沈家會不會被賣掉呢?
尤其衛新詠此刻回瑞羽堂來養病——說他是等死也不爲過,那副心願已了的樣子,天知道他到底埋了什麼樣的暗手!
“唉,不管怎麼樣,我總還是能夠回來這一次的。從前大姑姑跟二姑姑她們,可是都沒有這機會了……”衛長嬴抿了抿嘴,這樣安慰自己。
她這次回來,跟家裡長輩提到這些年來的經歷,跟父親母親倒是一五一十的說了,可在祖父祖母跟前,關於兩個姑姑,關於她們的孩子們,那都是一句帶過。
而衛煥和宋老夫人也是心照不宣的裝了糊塗,他們年紀大了,真心再受不得刺激。即使是對女性晚輩比較忽視的衛煥,到了如今的年歲跟心境,也受不了仔細回憶長女跟次女承歡膝下的光景。
不過夫婦兩個才說了過了元宵就走,卻又接到青州的消息,說是蘇魚舞跟宋在水也打算上京,約了他們一起走。
這樣就又停留了幾天,等蘇魚舞夫婦趕上來。
別後相見,物移人非,自是唏噓不已。
四人都不復青春年少的光景,容貌成熟,氣質也非昔日可比。當然變得最多的,還是人心。好在如今沈蘇兩家仍舊交好,相談起來還是言笑晏晏。
蘇魚舞跟宋在水膝下的一雙子女也被帶在身邊,長女蘇翡羽跟次子蘇赤羽只差一歲,眉眼長的很是相似,都白皙秀美。
◆ttκΛ n ◆¢ ○
三四歲的小孩子是最好玩的時候,上堂見禮時,惹得瑞羽堂里人人爭相去抱。
宋在水調教子女很是悉心,兩個孩子都舉止大方,談吐得體,透着大家氣象。
衛長嬴拿自己膝下二子一比,覺得沈舒光是永遠拿到哪裡都不怕拿不出手的,可沈舒燮麼……他不頑皮起來的話,應該也還過得去……
但,沈舒燮要是不頑皮,那就不是沈舒燮了——這不,大人們一時沒注意,他就把蘇赤羽惹哭了!
蘇赤羽今年才三歲,按週歲算的話,他其實滿周不久,而沈舒燮都九歲了!
看着沈舒燮高舉蘇赤羽的瓔珞圈嘻嘻哈哈大叫:“蘇家表弟來追爲兄啊!追到了爲兄才把這項圈還你!”雖然說此刻堂上堂下都是自家人,衛長嬴還是被次子羞得面紅耳赤,氣得直接站了起來,怒喝道:“你快點給我滾過來!把項圈還你表弟——你這個不爭氣的!”
宋在水倒是早就知道這外甥頑皮,笑着把自己兒子哄到跟前給他擦淚,勸說道:“小孩子家鬧着玩是常事,你別罵燮兒了,又不是什麼大事。也是赤羽太愛哭的緣故。”
“這小子真是不打不成樣子!”衛長嬴嘴上這麼說,但被母親悄悄瞪了一眼,還是沒有當衆對沈舒燮動手,只是扯着他耳朵令他給蘇赤羽賠禮道歉——本來事情到了這裡,都是件小事,從大人到小孩子……到大部分小孩子都沒在意。
結果沈舒燮嬉皮笑臉的依着母親的吩咐給表弟賠了個禮,見蘇赤羽長睫上兀自掛着淚珠,委委屈屈的看着自己,他湊上去要抱表弟,嘴裡一句:“爲兄抱你會啊,你不要記恨爲……”話還沒講完呢,之前一直靜靜站在弟弟身邊,一聲不吭拿帕子給弟弟擦着臉的蘇翡羽,忽然擡手給了他一個耳刮子,怒斥:“你這麼大了,還要欺負我弟弟,你好意思嗎?!”
四歲小姑娘的手勁當然大不到哪裡去,只是事出突然,蘇翡羽上堂以來給人的印象又是文靜大方,酷似宋在水當年,驟然潑辣一把,難免叫人都回不過神來!
宋在水跟衛長嬴都被子女之間突如其來的矛盾鬧得哭笑不得,正待上前說和,然而——護弟弟的也不只蘇翡羽一個!
侍立在父親身後,靜聽父親跟既是表叔又是表姨夫的蘇魚舞說話的沈舒光,看到弟弟捱打,哪怕是被個小姑娘打了又質問了,臉色當下就沉了下來,揚聲道:“素聞宋姨母閨風嚴謹,怎麼蘇表妹你這樣糊塗?這許多長輩在,要向舍弟興師問罪何必勞您親自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