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甲衛是顧孝德一手建立,乃是其在御林軍中的班底。論精銳亦是御林軍之精華所在,十萬枕戈待旦的玄甲衛的戰力,決計在二十萬軍紀廢弛的御林軍之上!也正是靠着玄甲衛,顧孝德之前力保昏庸的先帝時,才能夠使得衆多權臣束手無策,空呼奈何。
後來先帝因爲在後宮裡喜新厭舊,被曾經的寵妃毒殺,太子申博登基,因與嫡母廢后顧氏的殺害生母之仇遷怒顧氏之兄顧孝德,藉口他受先帝信重拱衛聖駕、卻護衛不力導致聖駕遭人謀害而崩,將其賜死。
實際上申博先前下這道聖旨時心裡也是捏着把汗,惟恐顧孝德不從,領兵犯上作亂的。但好在這人確實忠心皇室得緊,自先帝駕崩後,本身就對先帝遇害非常自責,接旨後沒說什麼就橫劍自刎了。
當時接到顧孝德接旨的消息時,申博還暗鬆了口氣……但現在他寧可當初自己沒下過這道聖旨纔好!
若有顧孝德在,端木醒這些老東西能指揮得了玄甲衛?!
本來顧孝德死後,申博當然也希望把御林軍掌握在自己手裡,然而他當時沒有旁的人可用,請教鄧太后,鄧太后本想推薦自己最喜歡的侄子鄧宗麒的,可鄧宗麒過於年輕,恐怕才被賜死主將的御林軍不會服他。最後就推薦了自己的弟弟鄧葵。
這鄧葵文治武功還算過得去,然而跟端木醒這等權臣那是沒法比的。這不,他纔是御林軍大統領,但現在端木醒等人把玄甲衛都調走了,過來稟告的居然還不是鄧葵!
申博被氣得死去活來,鄧太后也被這個消息驚得花容失色——到底鄧葵是她胞弟。
“傳旨,召端木醒等覲見!”申博此刻心緒正壞,聽着申琅的哭聲更覺得心煩,隨手一把將他往乳母懷裡一塞,也沒等乳母接好就鬆了手。
結果這一鬆手,乳母還沒完全接住,申琅當即朝後一個倒翻下去、後腦勺恰恰撞在一旁的案角上,哭聲嘎然而止!
“琅兒!”鄧太后眼角看到,頓時一抽,驚得起身從鳳座上奔了下來查看!
乳母嚇得半死,趕緊把申琅抱起來,一看,小皇子雙目緊閉鼻息微弱,竟似被摔得昏死過去了!
“太后娘娘、聖上饒命啊!婢子……婢子……”乳母心裡知道這不全是自己的責任,是申博放手太早太快的緣故,可她能去怪申博麼?自知大禍臨頭,乳母聲音都變了,跪在地上只會磕頭求饒!
被這麼一鬧申博也是大驚,他現在膝下就這麼一個兒子,又要守三年孝,再有子嗣也是三年後的事情了。尤其申琅生得可愛,還是他所寵愛的鄧淑妃所出,此刻也沒了心思去找端木醒等人理論,慌忙伏下身來查看兒子的情況。
“快,傳太醫來!”鄧太后提着裙裾匆匆跑過來,一看申琅小臉煞白的模樣就跺起了腳,見申博只顧抱着皇子呼喚竟不知道做別的,忙急聲喝道!
申琅之母既是太后同族又是太后所薦,侍奉太后也非常孝順,鄧太后是真心寵愛這個小皇子的。更何況鄧太后之子申雋長殤,膝下寂寞多年,好容易來了個申琅,哪能不喜歡得緊?
只傳太醫,太后跟申博都不能放心。鄧太后定了定神,叫人把申琅抱進寢殿安置在自己的睡榻上,又命心腹姚桃:“你親自去一趟太師府,將端木家的八小姐請過來!”
申博見鄧太后把能做的都做了,眼中戾氣頓涌,幾步走回正殿,那乳母還在跪在地上拼命祈求,磕頭磕得滿臉是血——顯然人都嚇糊塗了,居然不知道無論是太后還是申博之前都進了寢殿,竟一直在磕。
“賤婢!”申博正當年少、還做皇子那時候,居住在大魏皇子聚住的嘉木宮裡,就因時常虐待下僕、手底下染過好幾條人命有暴虐之名。
後來有心奪儲,身邊勸說他的人多了,倒是平和了許多。
可現在朝事不順、形同傀儡、愛子受傷……諸般事情一起涌上來,申博本性裡的殘酷發作,連這裡是太后所居的徽淑宮也不顧了,上前朝乳母當胸就是一腳!
乳母不過是個不足二十的弱質婦人,申博卻是正當壯年的男子,含憤之下全力一腳,當下就把她踹得倒飛而出,將身後的屏風都撞倒了。她人仰靠在屏風上,不住的吐着紫黑色的血,喉中嗬嗬作聲,面目因痛苦而猙獰萬分,其狀恐怖之極!
“聖上息怒!”雖然被踹的不是自己,這觸目驚心一幕也把衆多宮人嚇得紛紛跪倒,戰戰兢兢的道。
申博並不理會他們,左右一看,見着不遠處有一隻尺高的鎏金博山爐,爐身的雙耳正合手拿,便一撩袍角,走過去執起此爐。也不管內中還焚着些許香料,拎到乳母跟前,朝頭、腹處,狠狠的砸了下去!
鮮血飛濺之間,宮人們一個個噤若寒蟬、連半個字也不敢出——死一樣寂靜的大殿中,但聞鎏金爐與血肉相擊的噗嗤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乳母的頭腹兩處幾乎都被砸成了肉糜,申博才恨恨的住了手,把爐子一扔——恰好扔到一名內侍跟前,把那內侍嚇得差點直接死過去——他舉袖胡亂抹了把臉上的血,也不管襟袍上被濺到的地方正往下掛着血水與碎肉、內臟等污物,淡淡的吩咐道:“將這兒收拾一下!”
這句話也沒有特別對誰說,但恰好是朝向沾滿碎肉、內臟、血漬的博山爐方向講的,那之前幾乎被嚇死的內侍抖着手裡的拂塵,幾乎是帶着哭腔應了。好在申博到底還記掛兒子那邊,沒有遷怒旁人就拂袖折去寢殿裡探望……再看乳母屍身周圍,鮮血飛濺,把小半個正殿都染了星星點點的血漬了。
雖然宮人們惟恐再次觸怒申博,幾乎是沒命般的收拾,但一直到端木芯淼帶着藥囊進宮,踏進殿時猶能夠嗅到淡淡的血腥味。
她微微蹙了下眉,跟着姚桃進了寢殿,這時候申博因爲滿身血污,實在不雅,已經被鄧太后勸回宣明宮去更衣了,只得鄧太后與幾名心腹宮人、並太醫院院判在。太后本來年紀就大了,此刻似乎又老了一些,正看着榻上仍舊昏迷不醒的小皇子默默垂淚。
而太醫院院判神色惶恐的侍立在旁,也不知道是不是醫術不足,束手無策。
見到端木芯淼來了,衆人暗鬆一口氣,面上都露出一絲希望之色。太后無心多言,只道:“八小姐,你快給琅兒看看罷。”
她從前跟端木芯淼的關係算不上好,還曾威脅過端木芯淼,這會又加一句,“曉得你最喜歡翡翠。治好了琅兒,哀家妝奩裡的翡翠你隨便挑。”
端木芯淼這才動作快了起來——一番望聞切問,她皺眉問遠處的院判:“未知院判如何診斷的?”
院判先看一眼鄧太后,見太后點頭,這才垂着眼簾,聲音不高不低的說了自己的意見:其實申琅這次跟沈舒西之前沒滿周摔的差不多,後者當時就是請了院判去看的,施上幾針就能醒,接着就是安撫調養了。
當然就像沈舒西那次一樣,小孩子醒了之後,會不會因爲這麼一撞變傻了之類……院判也不敢保證。
上次他這麼跟沈家人說了,因爲神醫師徒當時都不在帝都,沈家無可奈何之下只能請他一試;這次太后還召了端木芯淼,所以聽說了這種可能,立刻就否決了他的施針,說還是等端木芯淼來了再說吧。
端木芯淼聽完這番話,卻嘆了口氣,搖頭道:“太后娘娘您這是擔心小皇子,想着爲他好,不過實際上反而害了他。小皇子跟沈家的四孫小姐一樣,都是一撞之後淤血於腦,纔會昏迷。這時候最重要的就是快點化開淤血【注】。您因爲不放心院判耽擱到臣女過來,怕是有點棘手。”
她拈起針道,“這種傷,每個大夫治起來都差不多,但現在耽誤了,所以臣女也不能保證小皇子醒來之後一定完好無損。太后娘娘若不答應這一點,臣女也不敢下針的。”
端木芯淼出身高貴,眼下又是皇室式微的時候,她一番直言不諱,說的鄧太后幾欲跟申琅一樣昏倒當場!
……次日端木燕語因爲庶女沈抒月咳嗽了好幾日,請尋常大夫看了始終不見好,請端木芯淼過府爲其診治。給沈抒月看過之後,因爲沈抒熠纏着嫡母一個勁兒的鬧騰,端木芯淼見族姐被纏得脫不開身,她本身跟這個族姐也不是很親近,就起身說要去三房裡看看三嫂。
衛長嬴看到她來了就笑:“今日黃姑姑親自下廚做了菊花鱸魚,結果飯還沒擺,你就來了。”
“咦,這莫不就是爲了我才做的?”端木芯淼詫異道,“三嫂你們是好口福呵,沾我的光!”
四周衆人都笑了起來,衛長嬴道:“是是是,咱們都是沾了你的光,不然慢說鱸魚了,怕是魚鱗都見不着呢!”
說笑兩句——昨日端木芯淼被召進宮去給小皇子診斷的事情現在各家都知道了,衛長嬴既然跟她碰到了少不得要問問:“小皇子怎的了?”
“跟西兒一樣摔了一下。”端木芯淼微微蹙起眉,看了眼左右,衛長嬴會意,把人都打發了,她這才低聲道,“我猜這次小皇子怕是不大好。”
衛長嬴吃驚道:“你是說?”
“太后不信任院判,我到時已經耽擱太久。我估計啊……”端木芯淼聲不可察的道,“這小皇子怕是沒西兒那麼好的福氣!”
沈舒西摔傷那次,衛長嬴雖然不在帝都,但也聽沈藏珠詳細說過,包括院判警告的可能性。此刻端木芯淼這樣一講,她哪還不清楚?頓時變了臉色:“這麼說這小皇子?這真是……好好的一個孩子!”
衛長嬴對皇室中人鮮少有好印象,但申琅年紀跟沈舒燮差不多,這麼點大的孩子因爲父皇疏忽、名義上的祖母失誤,竟落個往後癡呆的下場,委實是太過可憐了。
然而如今這帝都醫術最高明的就是端木芯淼,她雖然不喜歡鄧太后,然而太后既許了重金酬謝,是不可能不全力診治的。顯然她也沒有辦法……
【注】作者完全木有醫學知識,是不是這樣……嗯……等端木小美人兒來了問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