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艙裡漆黑一片,外面的過道也是一樣,當腳步聲突兀的響起時,於燁看到了在過道里晃盪的光圈。
腳步聲很凌亂,沒有任何節奏感,像一個重傷將死的人在蹣跚的行走,想象力豐富的人或許還會想到殭屍或長着奇數足的怪物,於燁閃身來到艙門後的角落裡,看到了外面的人。
不是殭屍也不是怪物,倒和重傷將死差不了多少——東倒西歪的走過來個矮胖的人,一手拿着電筒,另一手提着個空酒瓶子,原來只是喝多了。
胖子的腳很短,或許正是因爲重心較低,他醉成了這個樣子還沒有摔倒,只是踉踉蹌蹌的走,不時的用左肘和右肘去撐一下過道的牆壁。
突然,他舉起左手的電筒照在自己臉上,半閉着眼睛,撅起嘴仰起頭,重重的親了一口手電筒的最前方,然後意猶未盡的“哈——”了一聲,垂下手去,又用右手的酒瓶子“照”着前方,想來應該是走得極熟了,前方一片黑暗他竟也能弄清方向——至少大致方向是沒錯的。
醉到吻電筒都能喝得這麼愜意,大概也和叼根樹枝嘬出煙來的境界差不多了。
於燁很希望這傢伙直接從樓梯走上樓去,而這人也確實走到了樓梯口,可惜上了一階樓梯後他又站住了,閉着眼睛像是站着睡了一覺,接着擡起頭看了看前面,又轉身回到了於燁所在這間船艙的門口,把酒瓶子往地上一放。在褲兜裡掏着鑰匙。
門被打開了,但沒有關上,於燁正好站在門與牆角形成的三角形區域裡。此時他有三個選擇,一是過去把這人弄醒,拷問留青山的下落,畢竟這艘“被擱置”的貨輪太過詭異,船上的人顯然不可能是普通人,但很可能語言不通,就算對方會說英文。缺乏口語及聽力練習的於燁也很可能聽不懂;
二是在不打擾這人的情況下離開,這一點很容易做到,但往哪裡走卻是個問題。總不能毫無目的性的亂轉,萬一船艙裡有人怎麼辦?
而第三,則是於燁的選擇——弄醒這人,出一個讓他自己無法解決的難題。然後讓他跑去求援。然後一路穿越船艙跟着他,無論他是去找誰,都能讓於燁獲得一些線索,至少比自己自己摸索要方便快捷一些。
要讓這個人清醒過來,並且給予一個他自己無法處理的難題,只需要做一件事就可以了——驚嚇。
……
洛佩茲喜歡喝酒,他是真正的菲國人,這是一個曾受西班牙統治的國家。因此很多菲國人都以西班牙文命名,洛佩茲就是其中之一。不過這個姓用的人實在太多了,因此他更喜歡別人叫他渣渣(cha-cha),這是他給自己取的菲式暱稱——在菲國很多人都有類似的暱稱,渣渣不算罕見。
這是個很普通的一天,除了凌晨時分被叫起來做了一次記錄外,什麼特別的事都沒有發生,晚上照例喝醉了,原本是要回去睡覺的,卻莫名奇妙的走來了辦公室這邊。
一定是凌晨被吵醒後留下的心理陰影……渣渣這樣想着。
頭暈腳軟,沒有力氣,既然來到了這裡,渣渣就決定去辦公室裡趴着睡一會,能這樣想,說明他還保持着幾分清醒。
然而纔剛繞到辦公桌後面坐下爲,一個酒飽嗝還沒打完,艙門突然重重的關上了,發出的巨響把渣渣嚇了一跳。
接着更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門後竟然出現了一個腦袋和手上裹着白布、像穿衣服的木乃伊一樣的東西,長着一雙發着黃光的眼睛,搖搖晃晃的向自己走來,速度很慢。
心中一驚,酒醒了幾分別,但渣渣立即就鎮定下來,認爲是自己喝醉看到幻象,閉上眼睛用力的揉了揉,再睜開時,前面的幽靈果然消失了。
“呵——”一聲喘息在右側響起,彷彿來自地獄。
渣渣一個激靈,感覺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用盡了全身力氣,才終於以極慢的速度將頭轉過去,果然看到了那顆纏滿了白布條的腦袋以及那雙發着黃光的眼睛,離自己還不到一米的距離。
第二個想法是同事的惡作劇,但隨之一想,那些同事可沒本事穿過辦公桌出現在自己旁邊,一念及此,渣渣鬼叫一聲,坐在椅子上就倒了下去,肥大的屁股卡在辦公椅扶手之間,竟然拔不出來了。
徹底清醒,渣渣倒在地上拼命掙扎,終於脫出了椅子,直接就往艙門爬去,根本沒想過要去拿槍,就算想拿,那木乃伊也擋住了抽屜。
腳雖短,但渣渣的動作卻是很靈活,特別是朝向斜後方的腳底板被碰了一下之後,他的小宇宙完全爆發,陡然加速,然後“咚”的一聲,腦袋撞在了艙門上。
“呃……”於燁停了下來,這和計劃完全不符啊!這傢伙不會想用腦袋把金屬艙門擠破吧?
戲還是得演下去,伸手在這人腦袋上按了一下,將他弄醒,於燁又移回辦公桌旁,重新一搖一擺的向渣渣走去,兩隻手前伸,一截布戴從手腕上垂下來。
對於渣渣來說,他是撞暈,然後又立即醒過來的,忍住了頭頂的劇痛和眩暈感,他這才拉開門爬了出去,嘴裡吱呱亂叫着往前爬去,四周都是一片黑暗,也難爲他能分清方向。
於燁鬆了口氣,立即移到旁邊的船艙,跟着渣渣往裡走去。
神識的覆蓋範圍半徑超過十米,這讓於燁可以直接穿過最多兩三米寬的過道,來到對面的船艙裡,而爲了避免有些太大的船艙裡面有人,他通常都是等到渣渣快要爬出神識覆蓋範圍之外時才移到下一間船艙,這樣既然有人,他也能馬上再次使用臨雲步,進入再下一間或過道對面的船艙,反正有人帶路,不至於迷失了方向。
爬了一會,渣渣的腳大概沒那麼軟了,站起來回頭看了一眼,見身後沒有木乃伊追着,停下了腳步。
“嘭!”身旁船艙的門突然發出了巨響,接着就是“吱吱吱”的怪聲,像是有東西要抓破艙壁出來一樣,這一刻,渣渣的心跳都停止了。
這一次沒有再停步,渣渣左拐右拐,終於衝進了一個放着槍枝的大房間後,這才停下腳步。
這個房間散亂的坐着七個人,有的在打撲克,有的在聽收音機,有的在喝酒,白種人、黃種人、黑種人都有,渣渣推門進來時把大家都嚇到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臉上。
用並不標準的英語嘰裡咕嚕的說了一通,渣渣驚魂未定的睜着大眼睛看向衆人,呼吸急促。
幾秒鐘之後,房間裡的七人同時哈哈大笑起來,誰都知道渣渣是個酒鬼,而每晚都要在食堂裡喝得酩酊大醉,現在正是他喝完酒準備睡覺的時間,說出“被眼睛發光的木乃伊追逐”這種話,是沒有人會信的。
渣渣急了,英語夾雜着菲國語一通說,這次沒人能夠聽懂,只是看着他着急的模樣捂着肚子大笑。
“渣渣,你是說有一個眼睛發光的木乃伊在追你?而這個木乃伊只有你能看到?而監控室裡的那些傢伙都沒有反應?”一個黑人笑着用英語問道。
渣渣結結巴巴的說:“我……它沒有在過道里追我……”
“那是在哪裡追?”
“它……它在船艙裡追……”
更瘋狂的笑聲響了起來,黑人拼命捶打着桌子:“你是說它不選擇過道,穿過一間間的艙壁追你?”
渣渣不說話了,就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話太過荒謬,可剛纔在船艙裡,他明明看見了、聽見了、還幾乎碰到了,如果不是木乃伊會穿牆,那是什麼東西在他停下腳步時敲響並抓撓艙壁的呢?
……
於燁沒有聽到這些對話,他在渣渣跑進這間船艙之後,很快就在旁邊找到了下樓的樓梯,此時正坐在樓梯旁想着下樓的方法,臉上和手上纏着的繃帶還沒有取下來。
下一層的格局明顯要過了改造,似乎是把兩層船艙打通合併了,房間似乎也被拆了,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空間,而在空間的正中心卻是一個像監視一樣的鐵籠子,四周都有燈照鐵籠內部,籠子裡坐着幾個人。
由於離得遠,於燁看不清鐵籠裡坐着的是些什麼人,但考慮到留青山和隱門中人的失蹤,他必定是要過去看看的。
只是如何下樓是個難題,沒有船艙就意味着他沒有躲處,爲了看管鐵籠裡的人,下面必定會有更嚴密的監視系統,雖然除了籠子附近,到處都是漆黑一片,但不能排除那些攝像頭有着夜視或熱成像功能。
還沒想到方法,樓梯口突然有光束射上來,接着就是上樓梯的腳步聲,於燁立即起身躲進了一個船艙裡。
從下面排着隊走上來七個人,每個人都擡着槍,直到上完了樓梯,這些人才交談起來,隊形也變得散亂,向那間坐着七個人的大房間走去。
看來,那個大房間就是一個交接室,這些人肯定是下面那層的守衛或巡邏人員,這時正是交班吃飯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