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走過來兩個面黃肌瘦的人,眼窩深陷、神情麻木,如同行屍走肉一般。他們的並非營養不良,至少他們的肢體沒有出現水腫,而是很典型的勞累過度,又沒能得到充分的休息,大概一條命只剩下了小半條。
二人拖着一具屍體,應該是昔日的工友,可他們就這樣提着兩隻腳,讓這人的上半身磨在粗糙的地面上,拖到這裡,屍體的上半身連同後腦勺都被磨爛了,在後面拖着一條長長的血跡,然而搬屍體的二人卻全然不覺,面無表情的走着,雙眼無神、腳步虛浮。
幾人是在礦洞的一個轉角處突然遇到的,於燁他們根本來不及躲避就被看見了,其實避與不避也沒有太大的區別,這條礦道沒有岔路,往後退也只能退到那塊陳屍地,想來冬藏和許晴安是鐵定不願意往屍堆裡鑽的,最終還是要被看見。
讓於燁驚訝的是,這兩個形如骷髏般的搬屍者在見到他們後,和沒有見到毫無區別,唯一的反應只是渾濁的眼瞳轉動了一下,然後便拖着屍體繼續前行,與於燁他們擦肩而過,始終都沒有再回過頭來看一眼。
於燁在那兩人走過時有些緊張,看得出來冬藏和許晴安也是全神戒備,然而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二人一屍走過後,留下來的只是一條又粗又長的血跡。
許晴安看着這兩人的背景和仍舊拖在地上的屍體,沒有害怕與噁心,只是緊緊的皺起了眉頭,若有所思。
拿出了那把從輝煌同盟總部拿出來的刀,於燁朝兩名搬屍者走去,但剛走了一步就被許晴安拉住了,她露出了不忍的神色。
於燁搖了搖頭,小聲說道:“有同情心是好事,但絕不能氾濫,否則就是愚蠢。在這個世界裡好心是沒有好報的。除非你能保證、能確定那兩個人不會把我們在這裡的消息告訴別人,否則他們必須死,你能保證嗎?”
許晴安咬着下嘴脣搖了搖頭,反問道:“可是萬一他們沒回去,有人來找他們怎麼辦?”
於燁嘆了口氣:“其餘的礦工大概都和他們一樣,大概已經挖得連思想都沒有了,工頭不會理會這樣的小角色,至於礦主恐怕連手下有多少礦工都不知道,就連他們的家人都認爲他們是在替高高在上的神仙幹活,是無比光榮的事。要是逃回去,他們要麼被活活打死。要麼被扭送回來,說不定家人還會求着修真者再把他們收下,甚至送上厚禮。”
許晴安的臉色越聽越蒼白,但想要改變這個世界的心念卻越來越堅定,她無法理解這裡的人們爲什麼會如此愚昧,也不知道要從哪裡做起、該如何去做,畢竟還只是一個二流大學新聞系的學生。但她知道這個世界的規則是錯的,既然錯了,就要改正。
“如果你還保持着在地球的思維方式,那麼我可以保證,你連一天都活不下來,還會把我和冬藏都害死,我會支持你想做的事,甚至可以爲之付出生命,但你不能讓我盲目的去送死。改變一個世界和改正一個錯誤、改變一個人不是一回事,要搬山,你就必須想清楚、分析透徹、做好最壞的打算,然後再開始做事,這是你的第一課,去吧。”於燁說着,將那把武士刀遞給了許晴安。
許晴安用顫抖的手接過把沉重的刀,轉頭看向了冬藏,冬藏臉上也有不忍之色,卻很堅定的走到了許晴安的身邊,輕聲說道:“看這兩個像殭屍一樣的人就能知道,他說的沒有錯,這一課你必須學會,走,我陪你過去。”
說完,她在於燁開口之前搶先說道:“尋找武藝的事不着急,我會留下來幫助她,所以這一課我也是要上的,隱門中人同樣從來沒把自己當成過普通人。”
見於燁點了點頭,冬藏挽着許晴安向內裡走去。
在武士刀刺進了一名搬屍者的身體後,許晴安的眼淚和搬屍者的血一同流了下來。
武士刀很鋒利,在捅破粗糙的皮膚時完全不需要發力,許晴安的手沒有感覺到顫動與摩擦,刀進去了,刀出來了,搬屍者倒下了,他粘稠的血液根本無法噴出來,只是默默的流着,很快就凝結起來。
另一名搬屍者看到了,卻無動於衷,沒有叫喊或哭泣,麻木的看着,像是在等待。
要舉刀殺他就更加困難了,原本就沉重的刀此時更是重愈萬斤,贅得許晴安的肩都歪了。
這時,冬藏的手握在了許晴安的手上,她微笑着對許晴安點了點頭,擡起那隻拿着刀的手,將武士刀捅進了這個人的胸膛。
搬屍人倒下時,他的表情並不痛苦,喉嚨裡發出了“嗬”的一聲長嘆,這讓許晴安好受得多,至少她已經幫他解脫了,但她還是蹲下去幹嘔起來。
“很難聞,我們快離開吧。”擦乾了眼淚,許晴安變得異常平靜,走到於燁身旁背起了那個裝着彈藥的揹包。
“兩條路。”於燁沒有再給許晴安上課,指着他自己那個揹包說道:“我們可以冒險出去,去接觸這個可怕的世界,到了那些普通人居住的城市後,咱們的安全至少就有一定的保障了,至少那些人還受法律的約束;第二條路是我們先好好利用這裡充沛的靈氣,儘快提升實力,我包裡帶了一些食物和水,夠我們吃上個把星期,等實力提高一些再出去,安全係數會更高一些。”
許晴安沒有一絲猶豫,立即說道:“還是先出去吧,雖然我殺了人,但還沒有變態到會把這裡的空氣說成香的地步。”
於燁笑了笑,絲毫也不介意許晴安這個小小的報復,仔細想來,他殺了那麼多人,有了閻王的外號,被說成是變態也沒什麼不對的。
三人繼續往前走,於燁邊走邊說道:“一會看到了人,如果問我們的身份,你們都不要開口,冬藏直接用真氣外放把人推開就行,哪怕推不動,讓對方感覺到你有真氣就好,說不定他還會以爲是你留了一手,饒了他一命。”
…………
往外走了沒多遠,耳中就聽到了礦鎬砸在岩石上的叮噹聲,再往外走了一截就出現了岔路,有一個骨瘦如柴的人蹲在地上,正機械的揮舞着礦鎬,有人往身後走過也完全不會回過頭來查看。
叮噹聲越來越密集,揮舞着敲擊岩石的礦鎬越來越多,又往前走了一里左右,終於出現了一個像活人的人,這是一個衣着華麗的胖子,看起來像是土財主,或是和氣的商人。
不過在剛見面時,他可一點也不和氣,眼珠子一瞪,惡狠狠的問道:“幹什麼的?”
冬藏依照於燁的吩咐,什麼也沒說,輕輕一揮手,那胖子感覺到一股強風撲面,楞了一下,果然和於燁所說的一樣,感激涕零的彎下腰來,高聲歌頌冬藏大慈大善,肉麻之極,冬藏險些沒繃住臉。
“好了好了,帶我們出去,我們只是進來看一看的,什麼也沒拿走,要是你主人來了,你敢多嘴多舌的話,就等着飛劍侍候。”於燁打斷了胖子那誇張的言語。
胖子操着小碎步在前面帶路,不時的抹一抹額頭的汗,看到冬藏揹着的大揹包鼓鼓囊囊,根本不相信於燁的話,但無論於燁他們有沒有拿走東西,他都絕不敢跟主子彙報,東西被拿了就是他失職,他腦袋不要了敢去說?
況且這些奇怪的包雖然大,但能拿走的也就這幾包而已,跟整條礦脈比起來實在是很不起眼,他也沒必要爲了這麼點靈石得罪這些神仙。
“我問你,這條礦脈是哪個門派的?寒山院?天濤門還是兩儀堂啊?”於燁趾高氣昂的向胖子問道。
在天極大陸有八大修真門派,排名第一的正是千宇樓所在的寒山院,其後有三正,分別是天濤門、品禪齋和鳴劍閣,再下來是四奇,分別是兩儀堂、赤霞殿、玄陽堡和木靈峰,據說以前共十大門派,還有一寺一觀,但是幾百年前被滅了,天極大陸的和尚道士比地球的混得差遠了。
八大門派中,於燁和裡面的三個門派有大仇,這條復仇之路,實在是非常難走。
“回您的話,這條礦脈是後面那四家共同擁有的,小的只管開採,不知道上面要怎麼分配。”胖子很小意的放緩了步子,走到於燁身邊說道。
於燁點了點頭,又問:“你是哪個門的外門弟子?”
胖子仍在笑,但臉上的笑意卻少了很多:“是又好嘍!我只是玄陽堡一個外門弟子的親戚,可沒資格做外門弟子。”
二人一路走着一路聊着,於燁這時才知道他“離開”已經有四年多了,修真門派的格局沒有太大的改變,千宇樓赫赫有名,就連這胖子都聽說過了,他不知道找了什麼方法,終於突破了元嬰期,目前已經修練到了化形中層,是最有希望接任寒山院掌門的人選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