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南往北,一路逶迤而來,終於在兩月之後抵達濟南,此地與北平相距極近,不過數日的路程。
一路行來風平浪靜,除了偶爾遇到幾撥不開眼的小毛賊打劫外便再無他事,至於郭家,自紅林渡口一事後,便悄無聲息,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站在濟南城最大的客棧內,朱拂曉眼角蘊着淡淡的笑意,四哥嗎?終是要見着了,上一次相逢已是在年前,四哥回京參加懿文太子喪禮那會兒。
那個時候的四哥應該是滿載希望而來的,太子死了那麼就必然要再選一人來繼承太子之位,放眼大明皇室,雖皇子衆多,但能擔大寶者唯有寥寥數人,最爲傑出者莫過於燕王朱棣和寧王朱權,善戰者動於九天,善謀者潛於九地。
然朱權生母出身卑微,連妃位都不曾冊封,所以最有可能繼任儲君之位者莫過於四哥,可惜……
想到此處,拂曉心中冷笑,包括四哥在內他們都低估了懿文太子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善戰者也好善謀者也罷,都不如十幾歲的小毛孩有份量。
朱允炆――新一任儲君,也即所謂的皇太孫!
四哥,終是輸了,輸給一個死人還有一個小孩,想必他的心中充滿了不甘與鬱悶吧。
拂曉微微搖頭,不再想這些另人不快的事,彼時樓上的房間都收拾好了,便由隨月扶着她進房梳洗,這一路風塵實在讓人不舒服。
六月已是初夏,天氣漸熱,拂曉素性怕熱,是以早在收拾房間的時候,便有隨行的內監從濟南富貴人家買來冰塊置於房中以做消暑之用。
隨月一邊抹了點清涼舒神的薄荷油在拂曉太陽穴上輕揉一邊道:“小姐,奴婢已經叫人去備熱水了,過會兒便可沐浴。”
拂曉素愛潔淨,每日必得沐浴方舒坦,這些日子因趕路之故已是數日未曾沐浴,所以隨月一入此店便立即叫人燒水。
拂曉閉目點頭,身邊的人都是調教多年的,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皆心中有數,不需她多加重複。
越是北上,與南方的區別就越是明顯,這裡看不到江南隨處可見的秀美山水,到處都是荒蕪的土地,連吹在臉上的風都夾雜着沙子。
這對於從小在南方長大的她無疑是不習慣的,而四哥卻在這樣的地方呆了十年,一直守衛着北方的邊界,抵擋着北元的進攻。
可到頭來,他又得到了些什麼?不過是爲他人做嫁衣罷了,最終做享其成的是舒舒服服待在東宮裡的朱允炆。
何苦生在帝王家……
紛亂的思緒漸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困頓之意,身子不自覺地往後仰了幾分半靠在隨月身上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盹。
隨月見狀不敢亂動,站在原處由着拂曉倚靠,就在這時,房外突然響起叩門聲:“小姐,屬下有事求見。”
是凌風,隨月自聲音中聽出了來人,她怕驚擾到拂曉不敢答話,可外頭的凌風並不知道里面的事,又叩了第二遍。
正當隨月猶豫要不要出聲阻止時,身上突然一輕,原來半睡半醒的拂曉已被驚醒,她撫一撫臉振起幾分精神後示意隨月開門。
凌風垂目而入,恭謹地道:“啓稟小姐,燕王使者求見。”
“燕王使者?”拂曉驀地一驚,殘留的幾分睏意立時煙消雲散:“是四哥派來的人?”不知爲何她又向凌風確認了一遍。
在得到凌風肯定的回答後,朱拂曉有片刻的沉默,然在他人察覺前她已撫衣輕笑:“來得倒快,讓他進來吧。”
凌風出去不消片刻便領了一箇中年男子進來,此人一進得房內立時朝朱拂曉跪拜下去:“屬下燕王府長史葛誠見過十公主殿下,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免禮起身。”拂曉擡手之餘又道:“出行在外不比宮中,無須講究這些繁文縟節,我也不願過於張揚,你隨他們一道稱我爲小姐即可。”
“是,小姐。”葛誠改得倒快:“燕王得知小姐抵達濟南甚是高興,因要事纏身脫不開,特命小的前來迎接。”
拂曉掩脣一笑,似乎甚是高興:“四哥消息可真靈通,我前腳剛到他後腳就知道了。”帶着百花齊放的嬌媚笑意又道:“葛誠……我倒聽四哥提起過,你跟在四哥身邊有年頭了吧?”
“是,小的從洪武十七年起便一直跟在王爺身邊。”他畢恭畢敬地回答,低垂的頭頂罩着一頂官吏常帶的絲編黑帽,將帽沿外的頭髮整齊的約束在身後。
“呵呵,看來葛先生是四哥的心腹手下。”拂曉笑意盈盈地說着,然盯住葛誠的目光卻諱莫如深。
“小姐說笑了,小的來時燕王千叮萬囑說是一定要即刻迎小姐回去,以便早日相聚。”言及此他堆起一臉的笑意問:“不知小姐準備何時動身?”
拂曉接了晚蝶端來的羊奶露出恬和的笑意:“我也很想四哥,不過左右已經到濟南了也不急在這一時,今日天色不早,連夜趕路不好,還是等明天再說吧。”
葛誠垂在身側的手微微一動,面帶遲疑:“這個……會否讓王爺不高興?小的怕回去不好覆命。”
拂曉轉着手中的瓷杯曼聲道:“這有什麼,遲了半天一夜罷了,我最瞭解四哥,他哪有那麼大的脾氣,你若真不安心,我到時替你在四哥面前美言幾句就是了。”
見拂曉心意已決,葛誠也不好勉強,他畢竟只是奴才,說話的那位纔是主子。
盯着跟隨月下去的葛誠背影,拂曉一直掛在臉上的笑慢慢斂去,取而代之的是沉沉陰色,凌風與晚蝶對視了一眼,均不解主子何以變成這副模樣。
彼時夜色如化在水中的墨汁,一點一滴將黃昏暈染之餘突顯了客棧內早早點亮的燭火。
“本宮不相信他。”放下手中的奶子,朱拂曉一字一句道來,目光冷凝似冰。
“爲什麼?”乍聞此話,莫說是晚蝶,就是凌風亦是一臉訝異,甚至於忘了應有的尊敬脫口相問。
迎着兩人茫然的目光,朱拂曉冷冷一笑走至凌風面前,在他不安的神情中拈起一縷他垂在身側的頭髮:“這是什麼?”
“頭髮。”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親近凌風顯得有些侷促,心如鼓擂想看又不敢擡頭看那張近在咫尺的容顏。
她笑,卻不回答,鬆手任由那縷順直粗黑的頭髮滑過她的手垂落在他的胸口,這樣的情形帶着幾分說不出的曖mei。
驀然轉身,衣飛如舞的同時也帶走了那抹幽香,臉紅耳赤的凌風在鬆氣之餘心頭又竄上一陣難言的失落,呆呆地盯着那個絕麗的背影,連話都沒聽進耳中,還是晚蝶推了他一把方纔驚醒過來,趕緊收回遐想的思緒惶惶道:“屬下失態,不知小姐有何吩咐。”
晚蝶瞅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重複道:“公主問你衆侍衛中哪一個比較老實可靠?”
凌風神色一震,心知她這麼說必有用意,當即表示願親自聽候差遣,然朱拂曉的回答卻是:“不,你不能去。”
凌風猜不透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低頭想了一陣回答:“那就嶽忠吧,此人生性耿直誠實很是可靠,只不知小姐要派他去做什麼?”
朱拂曉低頭撫着指上一枚祖母綠戒指,無可挑剔的五官隱匿在陰影中不知在想什麼,許久,那婉轉的聲音纔打破了一室的靜謐。
“着濟南知府、巡按、按察使、布政使即刻來此地見本宮!”當她以本宮自稱時,便是準備以清平公主的身份出面。
凌風悚然一驚,隱約覺得事態嚴重,不敢怠慢當即下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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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切哀悼在地震中遇難的同胞,逝者已矣,生者堅強,希望災區的人民能夠早日重建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