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小舅舅轉身坐到茶桌上,對我招了招手,等我坐下,才說:“打他是因爲我姐姐,他跟你說過我姐姐的事嗎?”
“沒有。”
他只說過生了很久的病。
小舅舅斟着茶,道:“她跟你一樣,愛生氣,愛認真,嫁給姓盛的整天受欺負。那死小子居然像了他老爸,娶一個又鬼混一個!你是女人,自己想想,打他對不對?”
我被他講得一陣難堪,心裡越發不悅:“所以您把他打成這樣,讓他回去讓我看。等於順便也扇我一巴掌,對吧?”
小舅舅端着茶杯,看着他美不勝收的園子,悠悠地說:“想扇你,就沒必要浪費我的鳳凰水仙給你解渴了。”
也對。
我喝着茶,覺得有點尷尬,於是看着茶桌上那些精緻的茶寵,其中一套是三個和尚圍着水桶,和尚們表情不一,看起來特別有意思。
沉默了一會兒,他又重新笑了起來,問:“你把他扔哪了?”
“屋裡,綁在牀上。”
阿呆跟着學舌:“綁牀上!”
小舅舅笑着點了點它的腦袋,抓了把瓜子擱在桌上,算是堵住了阿呆的嘴。笑着說:“看來是打痛了,要不然早追來了。”
我點頭:“就算是爲了這種事,您也沒必要下這麼重的手。”
小舅舅不以爲然:“他不是不敢打我,他是知道自己該打。”
“我知道他不對,我也不對,但您不能打人。”我忍不住跟他拌嘴:“您是長輩,教育他就行了,打他他就跟你學,學着打別人。”
小舅舅先是不吭聲,半晌,冷丁問:“打過你沒有?”
“沒。”
“那你怕他打誰?”
我不想提起萌萌,只好說:“打老婆,打朋友。”
“打老婆跟你有什麼關係?”小舅舅拎起茶壺,用眼神示意我趕緊喝,又斟滿,笑着說:“你也不是老婆,他打老婆你當晴婦得高興才行。”
我煩了:“您別試探我,我知道您什麼都清楚。”
他放下了茶壺,擡起頭來,默默地看着我。稍久,問:“素清?”
“嗯。”
“你知不知道,他當初敢娶你,有我一半功勞?”
我一陣慪火:“那我真是謝謝您了。”
“姓盛那家人登不上臺面。”小舅舅指着自己的頭:“這兒有毛病,小延延也不跟我講怎麼回事,但我清楚他們一定容不下你。”
我想點頭,又想搖頭,最後卻什麼都沒有做。
但我心裡的確不那麼生氣了,不想聊這個話題:“以後別打他了。”
小舅舅依舊盯着我的臉,沒搭理我這句話,而是忽然皺起了眉頭:“他真的打過你。”
我連忙搖頭。
“那耳朵怎麼回事?手怎麼回事?昨天就看着不對勁。”
我張了張口,小舅舅又猛地站起身:“死小子沒救了!”
說着就要衝出去,我連忙追上去扯住他:“都是過去的事了。”
小舅舅腳步一停,陰着臉問我:“他老婆你見過嗎?”
“沒。”
“別跟他來往了!”小舅舅這怒發的很是突然:“好好一個女孩子跟着他幹什麼!他對你好嗎!”
我承認,聽到這話我挺受安慰。
我好像終於才見到了一個明事理的人。
但我沒撒手,雖然我一直在期待着有人幫我收拾盛華延。
小舅舅自己大概也冷靜了下來,轉身回了亭子裡。
我也跟回去,給他倒了杯茶,說:“我今天來不是說別的事,只是希望您可以不要再打他,就這麼簡單。”
小舅舅略煩躁:“爲什麼?”
“還是那句話,不希望他習慣武力。”
他果然非常煩躁,敲着桌面,吼叫:“他三十二了!”
“是,可……”我想想也是,盛華延從二十五到現在,說變化也不過是最近的事。
我這句沒能說下去,小舅舅也不開口,也不喝茶。
這段時間裡,我不由反省了自己,我今天不舒服還跑來管人家的家務事。這舅舅歸根結底是向着他老婆的,別管誰是原配誰是二婚。
愛打就打吧,最好他能管着盛華延,讓他別總想着抓我。
就在這時,小舅舅終於嘆了口氣,說:“我外甥其實也還好,這麼多年,也很辛苦。”
我看着他那張年輕甚至可以說是英俊的臉,聽他倚老賣老,不由十分想笑,點了頭。
“你願意就好好待他,不願意就趁早躲開。”小舅舅終於說:“躲不開可以來找我,地圖不用給你畫了吧?”
我點頭。心想他自己的外甥他不清楚?盛華延要抓我,還容得了我來y市?當場就收了我的護照錢夾手機,別說找他,我連個電話也別想打。
可我又轉念一想,覺得我現在的狀態就可以告狀。卻又莫名地想起地震那天盛華延抱着我哭的樣子,問:“你外甥愛哭嗎?”
“沒見過。”
“哦。”
他挑了下眉:“偷偷的就不知道了,我就喜歡偷偷的。”
我忍不住笑出聲:“您真幽默。”
他沒說話,稍久,站起了身:“快回去吧,他該解開了。”
我剛走到門口,阿姨又叫住我,拎着一堆東西,說:“先生說他是傷到了骨頭,勞你把魚拿回去給他燉湯喝。還有藥酒、藥,要按時煎了吃。”
接水桶時,她忽然拉住我的手,把了下脈,又說:“在這裡等等。”
轉身回去了,拿着紙筆,寫了很多字,摺好交給我:“脈象又細又弱,宮寒得厲害。你拿着方子調理調理,堅持喝上半年,免得不好要孩子。”
我完全沒想到她是位中醫:“謝謝您。”
“太客氣。”她笑着遞來一個盒子,說:“先生昨天吩咐我替你備了件小玩意兒,手要多動動。”
盒子裡是一對紅色的核桃,色澤溫潤,雕刻得栩栩如生。
這東西想必不便宜,我趕緊推拒:“這太貴重了……”
“拿着吧,先生跟你投脾氣。”
回去的路上我開得慢多了,原因是魚實在太鮮活,一轉彎就往出跳。
剛熄火,已經有人替我拉開車門,是盛華延,滿臉無奈:“不是給我留零錢了?”
“你要錢又沒用,回去躺着吧。”
盛華延過來拿我手裡的東西,樣子依然輕飄飄的,我連忙扶住他,強調:“回去躺着。”
他瞅瞅那個水桶:“我幫你拿進去。”
這邊房子小,這次又在國內,也就沒安排什麼人,只有鐘點工和廚娘。因此我們也要自力更生些。
就算再不舒服,我也比他離索點,也煩死了,便把錦盒和藥包塞進她懷裡:“去吧。”
盛華延只好回去,幫我開門。
運完這點東西我也累得氣喘吁吁,見盛華延倚在牆邊,臉色白白地看着那隻錦盒,便過去扶他,說:“躺着去。”
他把兩隻核桃拿出來,握在手心裡,躺下了還不撒手。
盛華延的確喜歡玉器,海灣別墅收藏了不少,我猜這麼精緻的核桃他肯定也很少見。
他研究核桃,我便問:“骨頭斷了沒有?”
他搖頭,意味不明地瞅着我:“你真的去找小舅舅了?”
“嗯。”
他小聲問:“找他做什麼?”
“登門感謝他替我報仇。”我得意地說:“還饒了他兩條魚回來。”
盛華延頓時笑起來,把核桃還給我,說:“他喜歡你就好。”
“他不喜歡。”我拿着兩顆核桃,問:“這東西多少錢?”
盛華延道:“不好判斷,有些年頭了。”
我瞅着那兩顆透亮的紫紅色皮膚,琢磨不出它的成分:“這是檀木?”
盛華延猛地笑出聲來:“難得你還知道檀木。”
“那是什麼?”
“是真核桃。”明顯不想說了,拉了下我的手腕,又問了一次:“你是在心疼我嗎?”
“我真的是去上門感謝他。”
他看着我,眯着眼睛笑,伸手要攬我的背,又被我拉開:“別抱了,你疼。”
“阿清……”
我看看錶,站起身:“我去給你熬湯。”
“等廚娘來吧。”他猛地摟住住了我的腿,扯得我重心不穩,跌到了他身上。盛華延跟着悶哼了一聲,我翻身爬起來,看他皺着眉,撐着試圖爬起來,連忙去扶他,問:“是不是骨頭又斷了?你到底去過醫院沒有?”
他先是呆看着我不講話,等我問到第二遍,突然伸手扣住我的後頸,直按得我朝他壓了過去,吻過了仍使勁壓着,看着我的眼睛,說:“小母貓,你就是在心疼我。”
“我先起來。”
我不說還好,一說連背都被他壓下去,正要推,突然聽到他在我耳邊吸氣,十分虛弱:“別推,寶貝,很痛。”
我只好不推,柔聲說:“別鬧了,我先起來。”
他還不行,這次連話也不說。我聽到他輕輕吸氣的聲音,想必這樣被我壓着,全身的傷都在疼。
讓他抱了一會兒,我試圖再起來:“你自虐能不能不帶着我。”
又是一陣沉默。
突然,他開了口,說:“阿清,我剛剛以爲你跑了。”
“我開你車走的。”
“呵……”他嘆了口氣,扭頭看着我,輕聲問:“你昨晚夢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