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反應過來盛華延去做什麼他已經進去了半天,醫生走時說了,現在不能確定毒是否已經解乾淨,叫他避免傷口感染,他自己也答應得好好的,現在卻又發起神經。
我趕緊跑到浴室門口,敲門:“出來,不準洗了。”
他沒吱聲,我怕他出了新的狀況,忙打開浴室門,見他衣服還沒脫,抱着頭坐在椅子上發呆。
我過去推他:“還好嗎?”
他搖了搖頭,直起身來,笑容蒼白:“覺得有點累。”
“發了半夜燒是人都會累。聽我的,別洗了,出來。”我拽拽他,結果拽不動,只好妥協:“我幫你擦擦,別洗了,行嗎?”
“沒事,我自己洗……”
“盛華延!”我忍不住打斷他,低吼:“你不是愛我嗎?怎麼我說的話你一句也不聽?我是在害你嗎?”
他仰起頭來看着我,樣子很落魄:“我能抱抱你嗎?”
“答應不洗澡就讓你抱。”
他又握住了我的手:“吻呢?”
“把牙刷一刷。”
他似乎鬆了一口氣,歪着嘴角笑起來:“我還想發.情。”
我強調:“你現在中毒了,搞不好會有生命危險。”
“沒事的,會死早死了。”他鬧騰着搖我的手臂:“好不好?就一次。”
“那也得等去過醫院確定你沒事才行。”我真被他的思維打敗了,抽出手來,到浴缸裡放熱水,並且把毛巾扔進去,嘀咕:“怎麼每分鐘都要想這種事。”
話音落了足足有一會兒,才聽到盛華延幽幽地說:“因爲我覺得你又要跑了。”
我還沒說話,他又道:“只有這種時候,我才覺得你是我的……只有那幾分鐘。”
他這樣沒完沒了的感性我實在吃不消,便轉身過來脫他的衣服,結果他又擋:“出去,我自己洗。”
我徹底被他引出一肚子火:“你再說一遍!”
“我自己洗。”
“你真是個神經病!”我四下看看,找到白天脫下來的連衣裙,扯過腰帶,把他手綁了起來。
盛華延現在虛得走路還得扶牆,等我綁緊了似乎才反應過來,擡起頭張大眼睛瞅着我,樣子有點懵。
“敬酒不吃吃罰酒!不見棺材不掉淚,嗯?”又是中毒,又是找我談心,現在洗個澡都讓人不愉快,我指着他,威脅:“你敢動一下,我現在就走。”
他當然沒動,由着我去拉扯他還沒繫上鈕釦的襯衣,扒了半天,也沒有扒下來,反而把我累得腰痛。想想這樣不行,就去拉開抽屜,成功地翻到了一把剪刀,連剪再撕,最終成功地把他徹底剝了個徹底。
扭頭見浴缸已經自動停水,便拎起毛巾,在他身上使勁地擦,企圖把他的皮擦下來一層。我這累得滿頭大汗,盛華延是不配合也不拒絕,棒槌一樣坐在那任我欺凌,這感覺其實挺好的,他早就該這麼乖了。
等我擦到某處,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把毛巾蓋到了上面:“自己洗。”
不知道是不是又開始發燒,他的臉色漸漸有點紅,朝我擡了擡手,沒吭聲。
我摸了摸他的額頭,覺得溫度還好,便給他解開綁在手上的腰帶。這時才發現他早就自己解開了,就是自己拽着蒙我,正要發火,突然被他摟了起來,聽到一陣低低的抽氣聲:“阿清,我好愛你。”
說着就開始摸,又被我推開:“讓你做!讓你做!但是必須得等去過醫院再說。”
他沒吭聲,最後摟着我,沒再動,總算是想通了。
終於搞定了這位大爺,我也覺得又困又累,等我衝了一下出來時,盛華延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我只能繼續找,最後在甲板上找到了他。
清晨的海風很硬,撲面而來的潮冷凍得人骨頭裡都在尖銳的刺痛。我纔想起他洗澡的目的是爲了來看日出,然而折騰了這許久,太陽早已升到了海平面上空,在蔚藍的海面上照出一片絢爛的紅光。
他伏在欄杆上,被海風吹得搖搖欲墜,好像隨時都會被吹跑。
我忍不住想,在我去維也納之後,他是不是就是這副樣子,還是比現在更脆弱。
如果那天恰好有什麼人把我截住了,我是不是會因此而產生憐憫和同情,繼而不再逃了,直到他再做出點什麼超越底線的事來。
我本來想去拉他回來,又想起他心情差時喜歡拿我出氣的品性,還是覺得他自己呆着更穩妥。況且甲板上有水手在,他肯定出不了什麼事,便轉了身,卻聽到盛華延叫了一聲:“阿清?”
“嗯?”我只好轉過身,說:“我以爲你又跑別處去發瘋。”
他沒說話,也沒轉身,沉默到我就要走了,忽然道:“過來。”
哈……
我再沒有遇上過比他更能會講祈使句的人了,都這副德行依然說得挺那麼回事。
我就過去了,看到他蒼白的臉色,五官依舊很鮮明,尖銳到幾乎刺痛別人的瞳孔。
我站了好一會兒,才見盛華延扭過了頭,手臂纏到我的腰上,往他身邊摟,一直摟到他面前,又開始推。
我面前只有欄杆了,他卻還推,直推得我肚子被欄杆硌痛,終於出聲:“你要推我進海里嗎?”
他還不停手,虛弱了這半天,力氣卻絲毫不見少:“上去。”
“上哪去?”
他沒吭聲,並且完全失去耐心,把我提溜起來,我怕他推我下去,踩了半天才踩到了一根欄杆,眼前是鋒利的船頭,正緩緩地破開水面,灼人的初陽,以及長着翅膀翱翔的白色大鳥。
我的手抓不住東西,心裡慌亂得不行,即使側過臉,卻依舊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好說:“盛華延,你抓着我點。”
他其實已經扶着我的腰,然而那力道小的我幾乎無法察覺。好在我這麼說以後,他總算是抱住了我的腿,用牙齒在我腿上輕輕地咬着,聲音裡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陰冷:“阿清,我把你推下去吧。”
“別,你冷靜點。”我還沒活夠:“撕你衣服是我不對,你要報復你換種方法。”
他卻根本聽不進去,魔怔了一樣:“把你推下去,就都結束了……”
我連忙插話:“我不會游泳。”
“把你推下去之後,我在跳下去。”他輕輕地撫着我的腿,冷冷地笑,幽幽地念:“由jump,ijump.”
我最後得以平安的下來,並不是因爲盛華延良心發現,而是他昏了過去。
醫生來看過,半個多小時後,船順利的靠了岸。
在醫院折騰了兩個多小時,盛華延總算醒了過來。
睜眼時他先是略微有些茫然,繼而開始揉太陽穴,問我:“怎麼還沒去休息?”
“休息?”我靠在椅背上,朝他冷笑:“你都要死了我還幹嘛要休息?準備準備遺言吧。”
“呵……”他神色如常,問:“是什麼毒?”
“太攀蛇。”
“喔……”他點了點頭,仍是一臉虛弱:“把我的手機拿來。”
我疑惑道:“做什麼?”
“改遺囑。”他張着手,催促道:“快點。”
我一邊把手機遞給他,一邊咕噥:“着急什麼,你還能活一個多小時。”
他接過手機,擡着眼皮瞅着我:“太攀蛇毒最多活不過二十分鐘。”
我愕然,隨即反應過來,忍不住撲上去使勁地揉他的腦袋:“你還記得你做過什麼事嗎?”
他由着我揉了一會兒,沒有吭聲。
我發泄完了,坐回椅子上,疊起腿,抱着臂,看着他那一臉的委屈,批判道:“醫生說你中的毒,當時就會疼,你昨天還騙醫生,嗯?”
他還在問:“什麼毒?”
“成分很複雜,應該是沙灘上的軟體生物提取到的。”我忍不住罵:“一羣垃圾,金項鍊都給他們了,還不說給你解毒!”
“哦。”他搖了搖頭,解釋:“當時問我了,比劃的太亂,我以爲是說傷,又怕他們有危險,就說沒事了。”
“你就厲害吧。”我抓緊機會挖苦他:“現在住院三天觀察。”
盛華延還是不行,掙扎着就要起身:“我沒事。”
我只好按住他:“住三天就讓你做。”
他一愣,臉上浮現出了一抹詭異的笑容,重新躺了下去。
就這樣相對沉默了許久,盛華延又挪了挪:“過來躺下。”
“有房間讓我睡。”
“快點。”他成功地挪好了,拍着牀鋪:“看在太攀蛇的份上,別鬧。”
我也屬實累了,躺了過去,因爲他身上很暖和,轉眼就開始打哈欠。
又察覺到他在吻我的額頭,小聲問:“睡着了?”
“嗯。”
他哼笑了一聲,翻過身來,摟住了我。
這次我真的快睡着了,可心裡隱隱覺得他似乎有話要說,便閉着眼睛,強撐着思維。
果然,很久之後,盛華延一邊偷偷親我,一邊呢喃:“對不起,以後不會嚇唬你了。好好活着。”
如果不是醫生剛把他仔細地檢查了一遍,我一定會以爲盛華延得了什麼了不得的絕症。
但我知道他很健康,被毒液侵蝕過得傷口今天也開始癒合。
但可能是女人的直覺,我突然想,如果盛華延決定自殺,一定會跟他做別的事一樣殘忍而不留餘地。
會神仙難救。